49、桃花镇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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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个神仙呢？有没有说他们去了哪儿？”许夏听着，越发兴奋。她虽身在地府当差，却最喜欢听神仙故事，尤其是俊俏神仙。
“嘿！我说你们年轻娃娃们，方才还害怕得不得了，怎么一听故事，脏东西都不怕了？”老者见日头更甚，有些急了，但眼看六人都望着自己，不好不答，“那两个神仙建完庙就不见喽！只留下了一座空花轿放在镇口。”
“嘿嘿。”许夏有些不好意思，食指横划过嘴唇，将不存在的拉链拉上。
老者就要揭过话题，白羡之却忽然开口：“镇口的花轿还在吗？”
“花轿放镇口一千年没动过，昨天进来时没见着吗？”老者不耐烦地摆摆手，招呼着众人往前走，边走边说，“时候不早啦，先随我去拜庙吧。至于这花轿，感兴趣的话自己去瞧。”
众人齐齐愣了神，昨天镇口除一块字牌、撑伞点蜡的镇里人之外，便再无其他，又哪儿来的什么花轿？
上个副本中阴轿的事儿，只有白羡之及花惊堂二人知晓，两人一换眼神，便知道想一块儿去了：拜完庙之后找机会去看看轿子。而其余四人听着只觉得脊背发寒——毕竟荒村花轿，怎么听怎么阴。
一路走，白羡之一路拿着手机拍照，却不急查看相册。另外五人看在眼里，也想明白了些原因，于是也拿出手机拍照，对这个新队友多了几分欣赏。
村庄很安静，所以当院中传来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时，几人都听得很真切，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
老者见几人神色紧张，却反而是笑了，舔了舔乌黑的嘴唇，皱纹堆叠出期待的神色：“这才是你们该记录下来的好东西……莫心急！等拜完庙，就带你们去看看。”
众人闻言沉默，虽已见过许多副本中的丑恶，但摆渡人的魂灵也都曾经为人，实在做不到全然的漠视。可就算是年纪最小的姜允都知道，副本中偏离主线剧情，几乎就是判了死刑。
沉重的沉默在队伍中蔓延，一路无言。
家家户户的院子中都放着一个葡萄架，其上都有且仅有一串干枯皱缩的黑葡萄，皮中的果肉似乎腐烂已久，每颗葡萄都像水袋一样下垂，却神奇的都牢牢挂在主干上。
白天的空气甜的发腻，像是果树过熟糜烂，散发出让人昏沉的酒精味。
但，昨天夜里为什么不呢？
一条河蜿蜒着将镇子划成两半，而镇里只有两座桥，其中又当属这座桥最高，甚至可以看到全村的景象。
庙就在桥的尽头，似乎是连带着桥一起荒废很久了，杂草长了有半人高，将庙、桥同整个“桃源村”隔开。
白羡之站在桥上，将镜头对准桥与庙，按下拍摄。
但，这么高的桥上，为什么也看不见桃花呢？
路过此桥时，桥边一个佝偻的老妇正在洗着衣服，见几人来，目光亮了亮，看到前头领路的老人，又垂下眼。白羡之瞧见此人态度古怪，暗自记下。
行至庙门前，老者忽然停下了，对六人做延请手势：“进去吧，至于怎么拜，依着习惯就好。神仙救苦救难，信众心诚则灵。”
进入其中，入目就是满地烛泪，供桌翻倒，瓜果腐烂生蛆，却不染神像一片衣角。
庙门被老者关上，庙中瞬间昏暗，只余下穹顶破开处透进昏光。然而面对此情此景，然而众人竟都没有丝毫的惧意，反而觉得心安，先前紧张的氛围消散不少。
那神像虽是泥塑的，但也当真是丰神俊逸——衣袖飘然，右臂自然下垂，五指虚扣着长剑，剑尖抵地，入案三分；左臂抬起，掌间执一书卷。面部已因岁月几近漫失，而清楚可见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半阖着，深情望着立于供桌前的人，像绝了庇护人间的善神。
这剑白羡之再熟悉不过，正是师无忌常用那把。
“还真挺俊，就是脸看不清，可惜了。”许夏小声咕哝着。旁边的谢清欢随之看向神像，面色不虞：“就看得清一双眼睛，帅在哪儿？”
许夏嘻嘻一笑：“你也是狐狸眼，你也帅。”
谢清欢别过脸去。
季清卿一脸冷漠，却时不时往两人这边看一眼。
任务提示中写“虔诚拜三拜”，虽不明确是否对应此处，但众摆渡人谨慎惯了，于是还是照做。
一拜谢赐福，二拜忏罪愆，三拜发愿心。
其余人都低头伏地，唯有白羡之目光始终流连于神像上，目光描摹每一寸细节。
生怕一移开眼，神像就没了师无忌的特征。
而盯着盯着，他发现这剑似乎并不靠五指支撑，神像右掌与剑柄之间有细小的缝隙，且隐隐透着红色。这红与泥土颜色很像，粗看看不出区别。
但他却熟悉，这正是师无忌常用的替位纸人！
他瞥一眼紧闭的庙门，毫不犹豫地脚下用力，跨过爬满蛆虫的供台，站在神像面前。
距离之近，只需稍一倾身，便可依偎在神像怀中。心已跳如擂鼓，叫他分不清是自己的或是神像的。
他伸手将纸人揭下，小心翼翼放在掌心，然后一跃而下。一切动作都在瞬息间完成，然而对他来说，却度秒如年。
花惊堂方才想要喝止，却在看到他手中纸人时顿住。其余四人见了，也能明白大概，他们在此人档案中见过此物，知道妙用。只是……这纸人不是归那个黑摆渡人所有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他们齐齐看向神像，果真从眉眼中看出几分相像。
纸人在白羡之的掌心颤动几下，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然后飞快抖动身体，扑簌簌落下一身灰。又在白羡之掩面咳嗽的当口儿，直接钻进了他白衬衫领口，粗粝的符纸擦过胸口细嫩的皮肤，惹得他一阵不自在。
下一刻，光影变幻，庙门再度被打开了。白羡之这才想起什么，趁着外边人还看不清里面全貌，赶忙拿出手机，对着神像拍了一张。
沈尚不知何时离开了，庙门口只站了老者一人。
“走罢！在这个镇子里待着，还需要有【金童】的庇佑。”老人心情比平时更好，笑时皱纹又加深几分，“不然待久了染上‘邪气病’，那可难办喽！”
“‘邪气病’是什么呀？”许夏疑惑。
老者听到问题，笑容更深，似乎本就等人寻问。他清清嗓子，意味深长地说：“在千年前镇子的一场饥荒里，被分食之人降下诅咒，自此，死在此地的亡魂就再也不入轮回。”
“所以此地啊，密密麻麻都是镇民的亡魂，待久了就要生邪病。”
“还有那【金童】啊……就是我说的好东西，一会儿你们就可以见着喽！”
众人闻言沉默，都想起上一支队伍直播录像中的画面，忽然就有了那些魑魅魍魉正围绕身边的实感。
甜腻的空气令人作呕。
而白羡之的沉默另有原因——他察觉这老者说谎了。
原因其一：说真话的人娓娓道来，只有急于编织谎言的人才会匆忙修补，老者过于急切的表现就是疑点所在。
原因其二：大巴上看到的“死”字河流朝着镇外人蔓延，可以看出“金童”并非解药，他们这些镇外人才是。
只是究竟仅仅前半句是谎言，或是这老者嘴里半句真话没有，如今不得而知。
行至桥上时，老妇人此时也在桥上，蹲坐在最边缘处，正拿着一块块扁圆的石头，一层层往上垒。老者似乎看不见她似的，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刚刚垒起的石块被踢倒。
老妇人也不恼，而是捡起来继续。白羡之经过她边上时，裤腿忽然被拉住。他低头看了一眼，看见老妇人右手成圈环在眼周，定定地望着他。
一时间，白羡之连呼吸都忘了。
手指圈出的是一只苍老到可怕的眼，眼珠浑浊如鱼目。他这次认出来了，正是晚上窗前泼雨的黑影！
老妇人冲他拜拜手，他才回过神来，在领路老者发现端倪之前跟上队伍。
到了宅邸前，里面女人的哭喊声中已经带着疲态，此刻沙哑无比，如同指甲剐蹭黑板般令人骨头发毛。
“拍照啊，为什么不拍照呢？”走在最前的老者忽然转过身来，展露在众人眼前的是一张没有五官的平滑面皮，只有嘴巴处是一道长且粗糙的豁口，正往下滴着鲜血。
面对着惊悚无比的一幕，训练有素的众摆渡人却都无比镇定，只是吞了吞口水。
白羡之也不意外，摆渡人守则中关于天阶副本的资料寥寥无几，但就有这么一句：＊NPC会在剧情关键节点异变，不按要求视为处发死亡条件，由异变NPC亲自处决。
但如果按要求做的话……会怎样呢，当场死亡，还是被夜里爬出手机的鬼东西索命？
众人为了避免触发死亡条件，一边拿起手机一边思考对策，为自己争取时间。
“我来拍吧，金主送得顶配5000万像素主摄，特清晰。”
众人一愣，寻声看去，就见白羡之晃晃手中的三折叠，状似从容地对老者笑道。然而虽说心中感激，但都没敢放下手机，一时间僵持不下。
“录视频吧，这样有价值的东西，得全记录下来才好。”说着，白羡之将手机横过来，切换视频模式，竟真按下拍摄键。
老者转过身去，他的位置上发出令人作呕的蠕动水声，再度转身时已然恢复正常，笑呵呵地看着白羡之：“后生好眼光啊。”
白羡之只是点点头，放大了唇角的假笑，顺便用力按压指尖，让血流得更多些，在镜头上又糊上一层。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桃花镇里（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