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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个打架被罚,一个睡觉被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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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青云把脸埋进臂弯时,窗外正飘着四月的梧桐絮。他闻着校服袖口沾染的油墨味,突然想起母亲寄来的包裹里总塞着进口洗衣凝珠——那些精致香气与二叔家潮乎乎的洗衣粉味道割裂得如同两个世界,英语课上,苏青云睡的香甜。
王老师看向熟睡的苏青云,宋天佑的自动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沙沙声,像某种隐秘的暗号。宋天佑不方便直接喊苏青云。他余光瞥见少年后颈凸起的骨节,忽然想起父亲办公室的檀木镇纸,都是这般嶙峋的弧度。
"苏青云。"王老师的声音裹着粉笔灰落下来时,宋天佑正用尺子丈量着两人课桌间三指宽的缝隙。他看见前排男生肩膀猛地抽动,苏青云像被惊雷劈中的幼兽,蓬乱的发梢扫过窗棂漏进的光斑。"他妈的......"被吵醒的少年含混的尾音被哄笑声绞碎。当王老师用教案抵住他下巴时,苏青云终于看清她镜片后,琥珀色的瞳孔——像极了他六岁时打碎的那盏琉璃台灯,母亲当时也是这般平静地俯视着满地狼藉。苏青云清醒了,这是唯一一个和苏青云硬刚的老师,还是个女老师。王老师什么也没说,就是默默看着苏青云,其他老师他会反抗,王老师他真没辙。王老师指了指办公室。
王老师让苏青云写因睡着而没写的卷子。走廊穿堂风掠过他耳际,捎来操场打球声与远处施工队的电钻轰鸣。苏青云抱着凳子走过荣誉墙,忽然驻足在去年物理竞赛的合影前。照片里宋天佑站在父亲身侧,脊梁绷得笔直,如同被焊进相框的标本。
苏青云刚到办公室,王老师说: "五十分钟写完,写不完我们操场上见。"王老师将卷子拍在窗台,惊飞两只灰雀。苏青云盯着作文题《归途》怔了怔,笔尖戳破纸张的瞬间,墨迹在"家"字上绽开黑洞。
宋天佑透过教室后门偷觑时,正撞见少年蜷在走廊尽头奋笔疾书。阳光将他半边身子熔成金色,未扣严的校服领口,露出截红绳,吊着枚褪色的游戏币,随着书写节奏轻晃。他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像误吞了化学课上的镁条。
都是高考题,青云知道王老师是罚定他了,自己最快写完也得一个小时二十分钟,操场上,苏青云俯身撑地时,汗珠顺着鼻梁砸进赭红色颗粒。宋天佑数到第三十七个俯卧撑,发现对方后腰处校服掀起半寸,露出截淡青色纹身——是句德文,被汗浸得模糊不清。
"你他妈......"李山的咒骂宋浩的声音混着血腥气炸开时,苏青云刚跑完第十九圈。他看见宋天佑的拳头裹挟着风声,突然想起月考时这双手是如何工整地誊写《出师表》,指甲缝还沾着未洗净的蓝墨水。原来优等生打架也像解题,每个肘击,都带着标准答案般的精准。
当宋浩的皮鞋碾过满地说明书草稿时,苏青云正偷偷往宋天佑掌心塞了颗薄荷糖。糖纸窸窣声里,他听见教导主任对儿子冷笑:"二十圈?太轻松。今晚把《劝学》抄三十遍,用魏碑体。"
暮色漫过单杠时,两个少年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宋天佑突然开口:"纹身是什么意思?"
"Eigentlich bin ich ganz anders."苏青云踢飞颗石子,看它惊惶跃进灌木丛,"我妈改嫁前给我刻的,说是海涅的诗。"
"其实我完全不是这样?"宋天佑准确的译出"Eigentlich bin ich ganz anders."的意思,正瞥见对方骤然攥紧的拳头。远处传来了下课铃声,惊起满树倦鸟,他突然看清少年侧脸的绒毛上沾着亮晶晶的水珠——不知是汗是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