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恶不赦》月下瑶台

3、第二章

　　“我不知道。”天台顶层张开的结界内，张韩坐在司乐的身旁，双手交握，微微垂侧着头，似在回忆：“我遇到墨叔叔是在两年前，F城。在外游历的我撞上了正在追踪窃集团成员的墨叔叔。”张韩长长的睫毛眨了一下，笑容在阳光下耀出斑点温柔：“那时的我心高气傲，给墨叔叔添了不少麻烦。”

　　司乐的左手紧握着右手腕上的银黑色十字架，低垂着眉眼一字不发。

　　“因为我，F城的风水格局被严重破坏，当地的封印被解开，镇压在地下的妖魔破印乱世……”说着，张韩白皙的手捂上额头，声音里透出惭愧和内疚还有一丝丝至今仍有余悸的胆战心惊。

　　“当时的我惊慌不知所措，那样厉害的千年老妖是我修道以来从没有见过的，我以为我会把命搭在那里……只怕，就算是我愿意赔上自己的性命也镇不下它的怒气。就在那个时候，墨叔叔出现了，他拼尽全力的帮我，把那老妖重镇到了地下。后来，我们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才把F城的‘空气’重新清理干净。那两个多月，是我这辈子学到最多也是最快乐的时光……”

　　张韩的嘴角微微上翘，侧过脸来看着司乐：“也是在那个时候我认识的你。”

　　“嗯？”

　　“呵呵……墨叔叔每天都会跟我说起他的乐乐。小时候的乐乐，聪明的乐乐，调皮的乐乐，闯了祸以后如何装傻充愣逃避责难的乐乐……在墨叔叔的嘴里，我看到了一个从小到大慢慢成长的可爱女孩。我觉得我认识了你，在那两个月里。”张韩用眼睛细细打量着身边的司乐，欲言又止。

　　司乐抬眸间正对上了张韩欲言又止的目光，一怔，扭头扯嘴轻嘲：“是不是见到我以后发现原来你想象的中的那个美好乐乐跟现实眼前的我大相径庭？你怎么能相信一个父亲说的话，在全世界父母眼中自己的孩子当然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你被骗了，笨蛋。”

　　最后一句是咽在口中的喃喃，猛地一下站起身，司乐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张韩：“所以，你们在F城分开以后，就再也没有了联络？你也不知道我老爸去了哪里？”

　　张韩微微抬头对上司乐垂在面前的留海，看不到她眼中的神情。歉意的摇了摇头，他道：“没有。”

　　呼出一口重气，司乐捡起地上的帽子，拍了拍，戴上：“那，多谢了。再见。”

　　迈出的步伐被人止住，张韩的手紧紧握上了司乐的摆开的手腕，明亮如星的双眸中尽是焦急的温柔：“你要去哪里？！”

　　金色的阳光铺洒在那双浓密的长睫上，眼睫下的眸瞳清澈黑亮，正对她透着明显的关心。司乐怔愣了一瞬，才记起将自己的手从他掌中缓缓抽出。笑道：“回家啊，还能去哪里。这都快下午1点了，我午饭还没吃呢，饿死了。”

　　“吱——嘎——”是天台铁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

　　王辰朗捧着饭盒站在门口处顿了顿，才缓缓步入他离开时亲自张下的结界中。脸上带着爽朗笑颜：“饿了吧，先吃饭吧。”说着，捧了三衾的饭盒走到两人中间坐下，对着司乐道：“这是我打电话叫家里送来的，跟外面卖的那些味道可不一样。尝尝看，我保证你会像我一样从此爱上张妈的手艺！”

　　司乐藏在镜片下的紫色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便接过饭盒乐呵呵又重新坐下：“恭敬不如从命！”

　　王辰朗笑笑着将另一份饭交给张韩，自己也便盘腿坐下大快朵颐：“想不到你们俩竟然认识，同宗同源？”

　　“不是。”张韩细嚼慢咽下口中食物，眼神温柔的睇向正对面，正埋首食物当中，幸福指数曾曾上升的司乐同学，微笑：“乐乐是我妹妹。”一个他有意无意找了两年，在心底默认了许久的妹妹。

　　“妹妹？！”王辰朗撇撇嘴，不打不相识的妹妹？

　　风卷云残，司乐饕餮的将最后一口饭菜吃完，盖上饭盒整理垃圾拿在手中，站起身拍了拍沾在裤子上的灰尘，对着王辰朗同学一点头：“多谢款待。告辞。”

　　“诶？这就要走？”王辰朗的声音在看到张韩随她站起殷殷望向她的身影时咽下，只是睁大了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悄悄反复游移。

　　“我送你。”张韩不紧不慢的起身却是不容推却的坚持。他走到司乐身边，自然而然的接过她手中的垃圾，再一次坚定说道：“我送你。”

　　一片厚重的大乌云自头顶的天空飘过，遮住了结界外明媚的骄阳。

　　突然，狂风平地乍起，席卷着花叶纸屑在这天台上涌散开来。

　　“不好！”本打算蹲坐在一旁看戏的王辰朗一跃而起，抄过扔在脚边的背包，从里面掏出符纸，向天台四角的结界打去。笼罩在天台顶层的半透明结界迅速的向下扩张蔓延，直至将整栋北旧教育楼包裹。

　　张韩抓握着司乐的手臂退后了一步，修长而好看的眉头紧锁：“你们学校里的‘东西’是不是也太多了点？”

　　王辰朗忙着念咒结印将那忽然涌起阴风压下。“都是从外面进来的，我怀疑最近学院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才引得这么多源源不断。”

　　听到王辰朗的话，司乐不禁好奇开口询问：“有什么东西吸引鬼魂？”

　　张韩和王辰朗听到司乐的话都是一惊：“你看的见！？”

　　握住司乐的手不松，张韩微微侧首，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而后垂落。

　　王辰朗手上动作不停，却是抽空回头再次细细观察司乐的身周。确实没有任何灵压、灵力的存在，难道是天生拥有天眼能视‘物什’？毕竟这样的情况也很多见。

　　暂压下心头疑惑，王辰朗加紧了手上的动作。

　　乍起的阴风被平复压下，只见一个装扮朋克的少年被捆灵绳锁着，后心上贴了纸符被王辰朗攥在手中。王辰朗单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上的灵光渐渐耀眼清晰，通过捆灵绳向那个朋克少年的灵魂后心而去。

　　“辰朗，住手！”抓握着司乐的张韩忽然放开了她的手臂上前制止王辰朗的动作。“他还只是个孩子。用感化，让他进天堂吧。”

　　“感化？”王辰朗意外的挑了下眉。作为阴阳师他当然知道感化一个鬼魂，让他们放下过去与执念步入天堂的这种轮回方式。也有许多修身修善的阴阳师愿意多花费一些时间在感念点化往生灵的身上。只是，“感化后放下执念与用符纸引渡进入阴司起本质并无差别，灵魂一样得以重入轮回，何必要如此劳心费力？”更何况，以他现在的观察来看，在P大里纠缠不去的鬼魂就有数十不止，还有愈渐增加的趋势，若是他一个个用心去感化那要“清理”到什么时候？

　　王辰朗疑惑的看着张韩，只见他叹了口气，走到少年的魂前，伸出手。温柔的笑笑，道：“我来吧。”白皙纤长的手指覆上了少年的额头，生前往事历历尽显。

　　父母离异，小小少年惨遭抛弃，于是叛逆，不学无术，自暴自弃。学业辍学，酒吧吸毒，午夜飙车……而后出了车祸。

　　淡淡的蓝光从张韩的手掌中发出，在他与少年的额间萦绕。原本痴痴懵懂面无表情的少年灵魂，在这淡淡的灵光下，历历生前的记忆中缓缓落下泪来。一滴冰蓝色水珠沿着少年的面颊滴落，坠在了张韩的手中。

　　悔过之泪，带有世间纯挚真情，竟是跨越了阴阳界线，化作实物滚动在张韩的掌中。

　　“用它为你带路，打开通向天堂的大门吧。”张韩长指点向冰蓝色泪珠，念决出声。金光乍起，少年身后神圣的大门打开将他引渡入内。

　　司乐静静的站在一旁，整个过程都让她感觉新鲜和惊讶，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如何净灵。紫罗兰色的眼瞳在帽檐和镜片的多重遮掩下明明灭灭。这也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一个修真者竟然会做阴阳师的工作。

　　金色的圣光从大开的天堂之门内洒出，遍布在结界内的各个角落。只除了……司乐紧扣着右手腕上的十字架，在自己的身周架起一层薄薄的膜雾结界，将圣光柔散的遮挡了出去。膜雾的结界很薄，贴身裹拢在司乐的身周围，被它柔散出去的圣光也只是匀和的散漫着，并不显眼。

　　王辰朗和张韩都专注的看着少年步入神圣的大门，直至参天的大门阖上，耀满整个结界的圣光消失不见。

　　“乐乐，我送你……”张韩带着笑回头，身后却已空无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