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海鸥的梦想

6、第 6 章

　　左思一出门就看到骑着小电驴在门口等他的李在飞。

　　李在飞扭扭头，“上车。”

　　见左思迟疑，李在飞解释道：“宁姐的车，她不在A市了，把车给我了。宁姐是……”

　　“是以前这片的老大，现在退隐江湖了。”左思复述了郭洋的原话。

　　李在飞微微一笑，“对。上来吧，带你去买衣服，顺便买点菜，中午去黄新家，小电驴方便运菜。”

　　“好。”左思跨步坐到了李在飞后边。

　　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李在飞不由自主地挪动身体往前去了一点。

　　但显然左思没get到李在飞的用意，也跟着蹭动身体，紧紧地与李在飞后背相贴。

　　李在飞身体一滞，顿了几秒，决定不再在意身体的接触。

　　小电驴虽小，但速度很快，在狭小的巷子里穿梭自如，很快两人就骑出了他们住的这片区域，来到了更开阔的地方。

　　李在飞把小电驴停好，拧了钥匙，带着左思走进了一个非常大的棚子里。

　　一进菜场就感受了一阵喧哗嘈杂，植物的味道和多种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强势侵入鼻腔。

　　李在飞带着左思穿过了喧闹的买菜区和小吃区，来到了相对安静的服装小商品区。

　　“就这里了。”李在飞说。

　　“嗯。”

　　左思走进一排排的男士服装区，很认真地挑了起来。

　　左思在一家摊位前停住，回身看了看李在飞，又看了看挂着的衣服，礼貌地问摊主说：“可以试这一套吗？”

　　玩手机的摊主眼皮都没抬一下，就说：“不能试，你穿m号，上衣80，裤子120。”

　　“100，这一套。”李在飞上前道。

　　摊主抬起头，“砍得太狠了，质量都是最好的，去商场里要你300打不住。”

　　“我马上能找到淘宝同款，价格是你的一半。”李在飞不会被唬住。

　　左思指着里边的衣服又道：“我还想要这一套。”

　　“这个更贵，你近看这走线，都是走商场的货。”摊主说。

　　“给你200，两套都拿走。”

　　摊主见李在飞似乎很懂行，便没再继续说有的没的。“就当早上开个张。”他有些不情愿地说。

　　李在飞回头看向左思，左思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李在飞拎着刚买的衣服问左思：“要去洗手间试试吗？如果不合适，没出菜场还能退。”

　　左思点头，从包里拿出一套去旁边洗手间换。

　　浅灰色跨栏背心，深灰色工装短裤，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衣服，穿在左思身上却很好看。左思的气质和样貌拉高了衣服的水准，大概没人会想到这身衣服是在菜场里买的。

　　“不错。”李在飞说。

　　“嗯。”左思把自己的衣服塞到袋子里，准备就穿这身了。

　　李在飞上下打量左思，思索一番，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差一双人字拖。”李在飞说。

　　左思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说：“我不太会穿人字拖。”

　　“为什么？”李在飞略感奇怪，人字拖是他们这边的人夏天最爱穿的鞋，尤其是小孩和青年，人手一双。

　　“穿上人字拖，脚部肌肉发力的点和穿普通鞋不一样，我不太习惯。”左思解释说。

　　李在飞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忍不住嘴角泛起了一抹笑。

　　“嗯，去买菜吧。”

　　李在飞买了青菜、豆皮、瘦肉，最后在一个鱼摊前停下。

　　“买条黄鱼吧，刺少。”不知道李在飞是在和左思说还是自言自语。

　　李在飞把买的菜系好，两人骑着小电驴向黄新家驶去。

　　到了黄新家，三人组看到小电驴框子里有肉有菜有鱼，都兴奋地叫了起来，直呼感谢在飞爸爸。

　　“等着，十二点前能吃上。”李在飞对左思说。

　　左思点头，安静地找地坐下等饭。

　　郭洋站在那看了左思半天，终于发现了那股违和感来源于哪。

　　“左思，你这身衣服……”郭洋看看厨房里李在飞忙碌的背影，“是在飞的？”

　　范志伟也发现了这个问题，背心加大裤衩，这款式这颜色，不是在飞的御用服装吗？“情侣装啊你俩。”范志伟笑道。

　　“刚才在飞带我买的。”左思解释说。

　　两人对看一眼，都甚是不解，左思本身的衣着品味看起来不错，怎么让在飞带他买一身这样的衣服？

　　一个小时后，大家分别支桌子搬椅子拿碗筷落座。

　　“这是……过年了吗？”郭洋感叹。

　　“哇~在飞好久没做这么多菜了？今天什么日子？”范志伟也叹道。

　　“难道是庆祝在飞打工结束？”姜鹏猜测。

　　“吃就完了你们。”李在飞心情不错，笑着怼大家。

　　“今天这菜式怎么怪怪的？”郭洋歪着头道。

　　“不爱吃出去罚站去。”李在飞道。

　　“爱吃爱吃！”郭洋赶紧赔笑。在飞平时总给他们做些炒面炒饭炒粉炒饼，一年到头也吃不上这么丰盛的一桌。

　　“确实奇怪，醋溜黄鱼、大煮干丝、炒青菜……”范志伟也感觉奇怪，他们A市人喜欢吃咸的重口的，今天的菜略显清新。

　　“吃就得了，哪那么多废话？”姜鹏已经举起筷子开吃了。

　　李在飞夹了块鱼到左思碗中，“吃快鱼，这个刺少。”

　　“嗯。”左思夹起鱼送到口中。

　　“怎么样？”李在飞问。

　　“嗯，很好吃。”左思说，“是淮扬菜做法，很入味。”

　　李在飞满意地笑了笑，“其他菜都不咸，你也尝尝。”

　　“好。”左思挨个品尝，都给出了很好的评价。

　　下午没什么事做，三人组组团打游戏，黄新看电视，左思坐在窗口看书，李在飞去自己的专用躺椅上小憩。李在飞天生觉比别人多，让他不睡也可以，当年连续打工十个小时，还能跟宁姐森哥他们出去混。没事的时候睡十多个小时也不成问题，逮到机会还要小憩会，可说是体质异人。

　　不知睡了多久，朦朦胧胧中他感觉身边好像有人，微微睁开眼，左思正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看书。

　　无论何时，看到左思这样一张脸都是令李在飞愉悦的事。睡意仍在的他，却能无比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内心。也许是少了清醒意识的阻碍，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用欣赏的眼光看待左思。

　　但即使在睡梦中，他也清楚的知道，左思不属于这里。左思只是短暂地来到A市，短暂地出现在他生命里，如昙花一现般，他只要静静欣赏就好了。

　　等李在飞彻底被一通电话吵醒时，他已经忘了自己在朦胧中想过的这些。

　　“喂，森哥。”李在飞接起电话说，“嗯……现在？可以，好的，没问题。”

　　李在飞挂了电话，去洗了把脸，对大家说道：“我有事先走了。”

　　“拜拜在飞。”

　　“拜飞哥。”

　　三人组正在忙，黄新还在看电视，几人与李在飞打了招呼，继续忙自己的事去了。

　　“可以和你一起去吗？”左思的声音忽然传来。

　　“嗯？”李在飞迟疑了一下，“我是去一个仓库帮忙看货，你要去？”

　　“嗯。”左思点头。

　　李在飞不明白左思为什么会提出要和他去仓库，他不解地看着左思，左思却报以认真的眼神回视他。

　　算了，左思过去后看到那仓库，自觉无聊，马上就会打车走了。

　　“好，现在就走。”李在飞说。

　　李在飞骑着小电驴，载着左思，驶向了市中心。

　　进入一片仓库区，李在飞把车停好，往二楼走去。

　　一个头发略长的男子迎了上来，他扬手说道：“来了，给你钥匙。”

　　李在飞接住钥匙，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孟森说：“明天中午吧，还是老样子，你早上就可以回去了，有上白班的同事接班。”

　　“老爷子的病怎么样？”李在飞问。

　　孟森的表情如同带上了痛苦面具，“嗨，我盼着他早点死。”

　　李在飞拍了拍孟森的肩，“行了，你去忙吧。”

　　孟森这才注意到了李在飞身后的左思，他细长的眼睛微微睁大，挑着眉问李在飞：“你的……”

　　“不是。”李在飞在孟森问出之前截断了他，“黄新的亲戚，跟我来玩的，晚上他会回去。”

　　“哦。”孟森用审视地眼光看着左思，然后附在李在飞耳边小声说：“别把床弄脏了。”

　　李在飞尴尬地看了一眼左思，希望孟森的话没被听到。

　　这是一个中等大小的仓库，货物被有序地堆积在了不同的区域，门口处有几间板材搭建的屋子，李在飞进屋就打开了空调，很快小房间就凉快了起来。

　　“点点吃的吧，想吃什么？”李在飞问。

　　“你吃什么我吃什么。”左思说。

　　“附近也没什么像样的饭店，鸡汤粉怎么样？味道还行，可以吗？”李在飞边翻手机边说。

　　“好。”

　　饭店就在附近，外卖很快就送到了。

　　李在飞帮左思把塑料盒打开，然后把粉和汤混到一起，拌匀后才递回给左思。

　　左思撕开筷子，低头开始吃粉。

　　李在飞扒拉了几口，开口说道：“刚那人是我一个哥，对我挺照顾的，他嘴不太好，你别吓着。”

　　左思抬头看看李在飞，说：“不会。”

　　刚从孟森嘴里说出的无论是“我盼着他早点死”，还是“别把床弄脏了”，都太容易让人误会了。李在飞身边都是粗人，说话嘴没什么把门的，开玩笑没轻没重。

　　李在飞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在乎左思对他的评价，他无意识地解释道：“森哥姥爷比我爷爷还混蛋，年轻时把森哥姥姥气走了，老了以后天天有病，动不动跑医院，一家子人围着他一人转，对森哥爸爸不是打就是骂，就森哥能治住他。”

　　李在飞吃了几口粉，继续说：“看仓库这活本来是森哥爸爸的，但这一年森哥姥爷瘫了，身边必须有人，森哥暂时接了这活。他姥爷一个人占着一家子人，一家子都为他束手束脚。”

　　左思认真地听完李在飞的话，然后淡然说道：“很自私的人。”

　　“是啊。”李在飞用筷子搅了搅粉，“这样的人这里多得是，当每个人都自私时，那么自私就不是什么坏品质了，只是这里的特质罢了。也许不光这里，所谓自私本来就是伪命题……”

　　死灰般的黯淡在李在飞眼中一现即隐，他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过多的话，他低头在外卖袋子里扒拉一番，突然拿出个蛋，夹起后对左思说：“我刚加了个蛋，忘了拿出来了，咱俩一人一半。”

　　照例李在飞帮左思吃完他剩的粉，然后把桌子打扫干净，李在飞说道：“天快黑了，你回家吧。”

　　“我想再待一会。”左思道。

　　李在飞不明白这里有什么好待的，但也不好开口赶左思。

　　正在他思考如何应答之际，左思开口问道：“可以看电影吗？”

　　“嗯？”

　　左思指着板床上的电脑和移动硬盘说：“这里没有WiFi，却有电脑和硬盘，里边应该存着很多电影。”

　　没少在这过夜的李在飞当然知道硬盘里全是电影。

　　“你很聪明，你成绩应该很好吧。”李在飞忍不住夸道。

　　“嗯，很好。”左思完全不谦虚。

　　“你成绩也不算差，就是语文和英语不行。”左思道。

　　“嗯？”

　　“我看了你的试卷，抱歉。”

　　李在飞在左思眼里隐约看到了几分笑意，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

　　李在飞摆摆手，“没事，是我让你随便看的。”

　　“可以看吗？”左思再次问。

　　李在飞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毯子铺到了床上，“我的专用毯子，来吧，坐床上看。”

　　两人坐好，李在飞把电脑架在桌子上，又插上了硬盘。几百G的硬盘都快满了，一个个文件夹被明确分类。

　　悬疑、科幻、刑侦、动画、未来、爱情、动作、爱情动作、日本、欧美、给在飞的……

　　左思盯着那个名为“给在飞的”文件夹问：“这里是什么？”

　　“是你不应该看的。” 李在飞说完直接点了删除文件。“想看哪种类型的？”李在飞问。

　　“我都可以，你来选吧。”

　　“那就看比较新的吧。”李在飞本身不太爱看电影，以前帮孟森看仓库，极其无聊时才看。

　　李在飞选了个中文的片子，主要是他不想看字幕，看字幕太累了。

　　一部囊括悬疑、刑侦、爱情的平庸片子，李在飞看得有些无聊，但余光扫到左思时，发现他看得很认真，或者说……左思的眼睛看什么都很认真，那略微发灰的清澈眸子，盯着什么看都好像注入了极大的专注力。无论是杀人分尸的骇人场景，还是男女主半分钟的热情拥吻，左思都看得目不转睛。

　　片子结束后李在飞去了个洗手间，望着窗外大黑的夜，李在飞对左思说：“太晚了，回去吧。”

　　“今晚可以住在这吗？”左思毫无预兆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