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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阴阳眼(上) ...

  •   “叮铃铃~~”随着一阵门铃响打破秋日的宁静,绿零往外探头出去看,“欢迎光临Wishes,我能帮你什么吗?”没错,这里就是Wishes,如你所见,这里是一间小巧而精致的精品店。绿零,这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生就是Wishes的现任老板。
      少年进门后,略略地扫了一眼这间店子,开口问道:“您好,请问您这里就是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Wishes吗?”少年的声音糯糯的,有点低沉,很好听、很干净。
      绿零听了后,歪着头看着这个大概只比自己小几岁的少年。他很白,但似乎白得有点羸弱,有点单薄。绿零向屋里示意一下,说:“进去说吧。”少年跟着绿零穿过店里的珠帘,里面是个小小的隔间,只有一张桌子,两张椅子,在桌子的两边。
      绿零示意少年坐在靠外面的椅子,自己坐在了靠墙的那张椅子上,“说吧,你想实现什么愿望?”
      少年抬起头,用他那双像黑珍珠一样明亮的大眼睛看着绿零,不答反问:“你相信‘阴阳眼’吗?”看到绿零点头,少年继续说:“我想,让我的阴阳眼从此消失,再也不用看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为什么?能告诉我你的故事吗?”其实这个问题并没有任何用意,只是这已经成为绿零的条件反射了。她对每一个客人都会提出相同的问题,因为她想了解他们的故事。
      少年的眼神黯淡了,低下了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往事。

      我的名字叫唐弥溱,今年17岁。从小我就看得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对于他们来说不存在的东西,所以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它们。有人说,那些是鬼魂;也有人说,那些是妖怪。随便吧,反正我讨厌它们。
      小时候,我不知道那些是不应该看到的东西,所以经常把自己看到的告诉大人们。父母在很小的时候就因意外去世了,加上我总是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亲戚们总说我是克星,是我克死父母的,因此我总是被那些所谓的亲戚像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小溱,不要淘气!”
      “可是阿姨,不是我淘气。有一个绿色的小人一直挡在老爷爷的面前,不让老爷爷看东西,我只是想把他赶走而已。阿姨你看不到吗?”

      “老婆,怎么了?”
      “老公,弥溱那孩子又在说胡话了,听着就让人觉得心里发毛。老公,什么时候把那个孩子送走啊?”
      “老婆,不要这样说,被他听到就不好了。再等等吧,等老三没那么忙就把孩子交给他们吧。”
      “再等?我等不了了!要不你就把他丢进福利院吧!我可受不了他了!”
      “老婆,小点声!我想他应该是因为想吸引人注意才说谎的吧。”男人对着妻子无力地提醒着,可惜他们的话都被睡房里的我一字不漏地听到了。

      说谎大王、大话精、讨厌鬼之类之类的,就是大家对我的定义。从来,因为我看到别人看不到的,所以总是被讨厌、被排斥;从来,都没有人愿意跟一个大话精、讨厌鬼做朋友,所以我没有朋友;从来,也没有人愿意把一个让人心里发毛的克星留在身边,所以连亲人也没有了,除非那些把我踢来踢去的还能称为亲人。没有人看到我所看到的,没有人懂我所知道的。但,也没有人想懂吧。因此,我逐渐地远离的人群,远离了光明,独自躲在黑暗里,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不!黑暗更可怕,因为会看到更多,更可怕的,奇怪的东西。其实,我很怕,我真的很怕,很怕。
      为什么?为什么只有我一个看到这些奇怪的东西?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来承受这些东西?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看着唐弥溱微微颤抖的身体,看着他一边低头哭着,一边大声地质问着,绿零只能无力的拍拍唐弥溱的肩膀以示安慰。她开始后悔为什么要他说出他的故事了。
      “都是因为那些奇怪的东西!我讨厌他们!我恨他们!我再也不要看到他们了!”唐弥溱用尽力气喊了出来。
      “难道,就从来都没有人能带给你光明吗?”
      听到绿零的问题,唐弥溱抬起了头,看着绿零愣了一下,然后露出了好看的微笑,“有,还好还有他。”

      那年的夏天,我终于遇上了一对善良的夫妻,被他们收养的我跟随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山村。
      “啊~~~~~”
      因为树林里的鬼怪,我又一次吓得拔腿就跑。虽然已经那么多年了,但要我看到他们还若无其事那样,我做不到。有谁看到树底下突然吊下一个人头会不害怕的?我飞速地穿过树林,一直跑到一块空地上,我才能停下来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任由又毒又热的太阳晒在背上。MD,想在树底下纳凉睡午觉都不得安宁。是谁说白天没有鬼怪的?
      “哇!那么热的天气还出来跑步啊!你一定是运动健将对不对?”
      我回过头,才发现身后原来站着一个男生。男生灿烂地笑着,小麦色的皮肤在太阳下像会发光一样,让我有点睁不开眼了。
      男生在原地拉了拉筋,拉起我的手跑了起来,“那我们一起跑吧!”
      “喂!你白痴啊!你跑我干吗要跟你一起跑啊?”我边跑边骂,却没有甩开男生的手,因为我突然看到那个人头追出来了。

      “我们做朋友吧!我叫汪冬禹,你可以叫我大冬。”
      “你不怕我吗?”
      “怕什么?”
      “没事。”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我竟然觉得有点别扭。我没有告诉他我的秘密。因为他那份灿烂而温暖的笑容,因为他那双清澈而明亮的眼睛,我没有办法让它们被我的黑暗所污染,但我更没有办法从它们的光明中逃脱。我想,或者我期待它们的光明能照亮我的黑暗。

      “弥溱,这里的水好冰哦!”跳进小溪里的汪冬禹这样说着。
      “弥溱,你看,有蟋蟀!”趴在草丛里的汪冬禹这样说着。
      “弥溱,接住它!”爬到树上摘苹果的大冬这样说着。
      “弥溱,今晚来我家吃饭啊!”站在阳台上的冬对我这样说着。
      冬的话还真多,有时候我生气起来就叫他滚,他反而嬉皮笑脸地挂在我身上,甚至用娃娃音撒娇,我真的没辙了。
      “弥溱,你的笑很好看。”
      我在笑?突然发现,我跟他在一起后,开始学会笑了。我用手捂住了嘴巴,然后调整出面瘫的表情出来。
      “干吗?你真的很爱闹别扭诶!”冬大叫着,用手在我脸上扯出笑脸的样子。我拍下他的手,说:“少耍白痴了。”我刚想转身,却被东一把拉住,“走,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冬不由分说地拉着我跑上了一座小山。
      “怎么样?很漂亮吧。”冬一脸自豪的样子。
      “切!不就是夕阳嘛。”虽然我语气很不屑,但不可否认,山村里的夕阳和晚霞真的美得像一幅油画,让人无法转移自己的视线,就像第一次看到东的笑容一样。
      冬突然捏住我的嘴巴,我拍下他的手,说:“你干吗?”
      “看你的嘴是用什么做的!怎么那么嘴硬?”
      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突然有一个想法,“是啦,是很美啦。那下次你什么时候带我来看日出?这里的日出也一定一样漂亮吧?”
      没想到冬听了后,先是愣了一愣,然后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日出哦?那要多早起来啊!你还是饶了我吧,我肯定是起不来的。”
      “切!没用!”

      冬有时候真的很笨,是个大笨蛋。每次见到他,他的脸上或者手臂上都会带着一些小伤痕。这些伤都是他摔出来的,他说。
      “你这个笨蛋,怎么又有伤啊?”看着他身上的伤,我的心里总有点难受的滋味。
      “你知道的啊!就是摔了嘛。”冬挠挠后脑勺,嘻嘻地笑着回答。
      “明知道容易摔就不要跑了啊!果然是个笨蛋。摔死了,没人管!”我没好气地说。明明容易摔跤还那么爱跑步,不是笨蛋是什么!有时候我明明就站在他眼前,他还跑过来,还摔了!真的笨死了!
      “人家想你嘛!”冬又开始用不知道转了几个度的娃娃音对我撒娇。一个大男生怎么那么喜欢撒娇啊!“我不会摔死的,”冬突然一脸正经地搂住我的肩膀,“因为我要永远陪在弥溱身边。不然的话,你这个又嘴硬又别扭的小屁孩岂不是失去了我这个又帅又阳光的大哥哥?”
      “去你的大哥哥!滚啦!”我一肘打向东,却被冬躲开了。

      听着唐弥溱说着关于汪冬禹的事,看着他满脸的笑意,绿零觉得他的脸似乎沐浴在最灿烂的阳光之下,整个人像会发光一样,与之前阴郁的他仿佛两人一般。笑比阴郁更适合他,特别是这种明媚如夏日的笑。突然唐弥溱的表情一变,就好像明朗的晴天突然乌云密布一样,“所以,当我知道有Wishes的存在后,我更加希望能除掉我的阴阳眼。因为,这样我就能跟冬一起站在每一个白天与黑夜里,看着同样的风景,这样的我才能跟属于光明的他站在一起。”
      看着如此坚定的唐弥溱,绿零突然想开口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问道:“你不后悔?你要知道关闭阴阳眼容易,但再开就没有可能了。”
      “没有后悔的必要。”

      坐在回家的公车上,唐弥溱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手腕上从Wishes买来的幸运绳。绿零说,这条幸运绳已经封印住了他的阴阳眼,即使再脱下来,也不会有任何影响。他很兴奋,因为他终于可以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再也不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骚扰他,再也不会被人当做讨厌鬼、大话精,再也不会沉没在那可怕的黑暗中。他在想,要怎么跟冬庆祝这件事呢?虽然他不可能告诉冬事实,但这份喜悦和兴奋他却恨不得立刻能与冬分享。
      “终于,我可以跟你站在同一片阳光之下了。”唐弥溱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最完美的弧度。

      “叮咚~”
      门铃响过后,冬爸打开了门。汪冬禹的妈妈在他出生时就因为难产而死,从小他就和爸爸相依为命。
      “冬爸,冬在家吗?”唐弥溱站在汪宅的门前问道,语气里有难以掩饰的兴奋和喜悦。
      “大冬?他不就站在你身后吗?”冬爸指了指唐弥溱的后面,疑惑地问道。
      唐弥溱皱了皱眉头,突然一种似曾相识但他实在不愿承认的不安涌上心头。他转过了头,看着身后空无一人的马路,他再回过头对冬爸说:“冬爸,别开玩笑了。我后面没有人啊!”
      “大冬就站在你身后啊!你,看不见吗?”
      你,看不见吗?如此熟悉的一句话,从前都是唐弥溱问别人,如今却轮到别人问他。他不禁握住了手腕的幸运绳,嘴唇微微颤抖地问道:“冬爸,冬到底是什么人?”或者说,他是人类吗?

      唐弥溱奔跑在丛林之间,一直跑,一直跑,最终跑到那个与汪冬禹初次相遇的空地上。如今,是有别于当年盛夏的深秋,没有当初又热又毒的阳光,也没有当初灿烂到让唐弥溱觉得刺眼的笑容,什么都没有了。以为终于从一直以来的黑暗走到了光明,殊不知却走进另一个痛苦的深渊。唐弥溱无力地跪下,任由深秋的寒风刮走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泪水的液体。可惜脸上的刀割般的痛却远远比不上心里的苦痛。
      “汪冬禹,你这个骗子!骗子!”唐弥溱用尽全身的力气吼了出来,“你出来啊!你出来啊!”吼过之后,眼泪却是更肆无忌惮地涌出唐弥溱的眼睛,“为什么?我只是看不到而已,难道我真的再也听不到、摸不到、感觉不到你了吗?你不是说过会永远陪着我的吗?汪冬禹,你这个大骗子!”唐弥溱跪趴在地上,双手抱着自己的头,抱得紧紧的,仿佛这样就可以重新拥有汪冬禹曾经给予的温暖。
      “大冬他,可以说不是人类,是鬼婴。当年大的妈妈难产而死,而大冬也因为生产时间过长而缺氧,胎死腹中。也许是他的求生意念太强了吧。结果大冬竟以鬼婴的姿态出生、成长。我很庆幸,妻子不在了,但还能有这么一个儿子陪着我。我不管他是人还是鬼,只要他是我儿子,我都照样疼他。我更庆幸,大冬终于能交上一个朋友。可是,为什么你现在却看不到呢?”
      唐弥溱回想起冬爸告诉他汪冬禹的身世,回想起过去与汪冬禹的种种。是他太笨了吗?其实唐弥溱应该早就发现,汪冬禹性格如此阳光、开朗,却从来只有唐弥溱一个朋友,因为除了冬爸就只有唐弥溱一个人看得到他;汪冬禹可以带他看漂亮的夕阳,却从来不看更美的日出,因为对于鬼怪来说日出的曙光是最致命的伤害;汪冬禹的父亲为人和蔼、亲切,周遭的人却总说冬爸是怪人,甚至疯子,因为他有一个别人看不到的鬼儿子……太多,太多,现在唐弥溱才发现原来汪冬禹身上有太多不正常的地方,但是他从来没有发现过,更没有意识过汪冬禹会不是一个人类。他一直向往的、唯一的光明,竟是尚未出生就已经死掉的鬼。那如今的他,到底是获得了,还是失去了他所向往的光明呢?

      在唐弥溱看不到的世界里,汪冬禹一直用从未有过的悲伤的眼神注视着他;在唐弥溱听不到的世界里,汪冬禹一声又一声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对不起”;在唐弥溱感觉不到的世界里,汪冬禹俯下身,紧紧地抱住了跪趴在地上不断颤抖的他。现在,汪冬禹已经成为了对唐弥溱来说不存在的存在,从此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深秋的风卷走了地上的落叶,却卷不走他们的悲伤,以及彼此之间的距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阴阳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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