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御街》钟镜溪

6、Chapter_6

　　余虹的表情有些捉摸不透，她盯着祁姜看了好一阵没说话。

　　就在祁姜以为自家母上大人准备冷嘲热讽的时候，她却话锋一转，脸上扬起了笑，“原来是小裴啊，既然是他那就更好了，我总盼着你俩能复合。”

　　“哎，自从你们分手之后，我跟他妈妈的联系都少了，之前她教我玩微博还没教明白呢，”她边说边叹气，“不过要是你们能复合，我依然是很乐意跟席琳做亲家的。”

　　“妈，”祁姜不知道她这话是几个意思，听着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毕竟余虹从来不是个喜欢说笑的人，“你还是别有这种念头的好，我跟他早没可能了。”

　　也不知是否是心虚，祁姜说完都不敢停留，更别提去看对方的眼睛，她把碗往水池里一丢便落荒而逃。

　　回到卧室关上门，后半夜祁姜躺在床上辗转难眠，满脑子都是余虹最后说的那句我总盼着你俩能复合。

　　这恰恰是祁姜在偶遇裴阑远后努力压制的、在她看来无比荒唐的想法，正因自己就有这种念头，所以她才会在遇见裴阑远后忙夸张地摆出一副满脸晦气的样子，然后没好气地说一句原来你还活着。

　　仿佛只有在那种时刻对他恶语相向，装作恶毒前女友的样子，才能不泄露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至于刚才和余虹说别有这种念头，其实既是在劝她也是在劝己。

　　人可真奇怪啊，她翻来覆去在脑子里这么想，明明希望旁人能来推一把，偏又要把自己伪装成别扭不已的不甘不愿。

　　若要找个最贴切的形容词，那必然是口是心非。

　　第二天一早祁姜先闹钟起来，她和装修师傅约了今天去店里调整门头，总得早一些去给人家开门，当然也存了些别的心思。

　　“你们真没可能了？”余虹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

　　祁姜原以为只要自己起得够早就不会被她抓着不放，没想到还是晚了点。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会回答，是以头也不回地推开门，三步并两步地快速离开了。

　　而与此同时，彻夜未眠的裴阑远也听朋友这么问他。

　　“你们真没可能了？”周郇晃了晃面前的啤酒罐，已经都空了，于是从茶几下面摸出一包烟，“你再努努力，说不定还有机会的。”

　　裴阑远颇有自信地嗯了声，一脚踢开滚到自己腿边的空罐子，在周郇把烟放进嘴里前先他一步夺过，毫不犹豫地掐灭在烟灰缸里。

　　周郇一愣，咬了咬牙指着他气笑了，“得，活该你跟她没可能，管这么宽，祁姜受得了才怪。而且你不是说她是和那个学长一起出去玩的吗？怎么，你这是打算为爱做三啊？拜托，我跟你说两句鼓励的话不过是怕伤了你的心，不会当真了吧？”

　　“没到最后一刻就还有转圜的余地，而且我确定他俩肯定没在一起，在答案被证实之前我希望你好好活着，留条命看看，我跟她到底是什么样的结局。”裴阑远说完起身，把桌上的纸巾、罐子统统丢进了垃圾桶。

　　“走了，”他顺便把周郇藏在茶几下的半包烟一并扔了，“你答应我的，昨晚最后一次熬夜跟喝酒，记得说到做到。”

　　从周郇家离开后裴阑远回去简单洗漱了一下，随后又马不停蹄地往公司去。

　　他昨天早上从杭州回来和纪骏处理事情一直到晚上，好不容易下班了又被周郇叫去喝酒。

　　打从周郇知道他在南宋御街碰上祁姜后就开始问东问西，打听了一堆事情还是死活不让他走，结果就是裴阑远被迫坐在一边陪周郇喝了个通宵。

　　尽管裴阑远完全是一夜未睡的状态，可这丝毫不耽误他做一个勤勤恳恳的打工人，即便现在是为自己打工。

　　国庆结束第一天的早高峰从来不会令人失望，那条不到两千米的隧道，裴阑远硬生生开了半个多小时，等到公司时间也不早了。

　　他看一眼时间就知道楼下的停车场肯定没了空位，于是绕道停在了隔壁商场的地下车库，锁了车慢悠悠走到地面，想起来自己还没吃早饭，就打算去路过的便利店买个饭团。

　　春寻路上的店很多很杂，卖衣服的、吃西餐的、做摄影的……几乎什么都有。

　　这条路上的店铺虽然看着种类丰富，但装修风格却极其统一，放眼望去丝毫不显杂乱，当然这里面一定也有文明城市评选标准的功劳。

　　裴阑远拐进路口的罗森，买了杯关东煮在窗边拉开椅子坐下，他注意到斜对面有家正在装修的店铺，装修师傅正爬在脚手架上安装门头。

　　他一边喝着手里的豆浆一边观察对方，心里想的竟是，为什么这条路上的店家不来找自己做装修。

　　La vie，等店铺的名字安装好，他也喝完了豆浆，在心中默念一遍这个名字，随后将杯子扔进手边的垃圾桶。

　　C'est la vie，这就是生活。

　　说来奇怪，裴阑远念完这句话后连心情都莫名舒畅起来，隔夜的疲惫与千头万绪也随之一扫而空。他决定等那家店装修好了一定要去看看，就算现在还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也要去看上一眼。

　　隔着马路他走到那家店的对面，恰好几辆车飞驰而过，堪堪挡住祁姜隐在门后的身影，等到车流散去，裴阑远又已经不再关心，转过头往公司而去。

　　“师傅，”祁姜给人家递了杯柠檬水，“今天把电都接好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对，但你之前不是觉得这个门不行吗？还要改不？”师傅握着把手开关了两下门，他颇为满意地点头，并不希望客户再提出什么改动。

　　祁姜也看穿他的心思，沉吟一会儿摇摇头道：“算了，就这样吧。”

　　她原本的意思是要设计个拱形门，也不知是不是最初沟通的时候对方理解出了问题，现在呈现的依然是最普通的长方形，而对方设计师给出的解释是，他觉得那样不协调。

　　装修公司给出了两个解决方案，要么加钱再改，要么接受，相应的他们会退一部分钱作为赔偿。

　　权衡再三下祁姜决定选择后者，除了她没有多余的预算外，还因为她不能预估延长装修期而造成的亏损。

　　同时她也说服自己，现在的门看上去虽然普通，但并不影响最终整体的装修风格，起码是她想要的。

　　等施工师傅一走祁姜就开始打扫卫生，下午还有送家具的人来，她要提前把空出来的地方清扫一遍。

　　她今天来的时候还把家里的音响一起带了过来，如今放在吧台处接了电连上蓝牙，随意点开一个歌单，有了音乐，打扫也变得有趣起来。

　　送家具的人比约定的三点足足晚了一个半小时，等祁姜把座位按照一早规划的布置完，外面的天已全然黑了。

　　晚高峰如约而至，甚至比早晨更为拥挤，持续的时间也更长。

　　祁姜忙了一天终于得空坐下来歇上片刻，她今天还没好好吃一顿饭，早午餐都是随意解决，现在她决定点份正经的外卖就当对自己的犒劳了。

　　然而看了一圈外卖平台，竟找不到一个想吃的。她半躺在靠窗的沙发椅上，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店内只留了盏头顶上方的小吊灯，发出黯淡昏黄的光。

　　再看向窗外街道上川流不息的人潮车海，只有独自一人的店内显得愈发寂静。

　　而这种孤寂感没来由地撕开了她藏于心中的恐惧，对看不见的未来的恐惧。

　　——“你的咖啡店倒闭了没有？”

　　偶遇裴阑远时他戏谑般的问候在此刻不合时宜地浮现在脑海，他那时的神情和语气也被无限放大，令祁姜心中的担忧退无可退。

　　她近乎无力地放下手机，盯着外面路口处的信号灯发呆，直到看着它在准备变化第四次的时候，祁姜终于决定好了今天的晚饭吃什么。

　　在咖啡店的正对面是一家美式餐吧，小小的店铺挤满了人，祁姜不再犹豫，拿U型锁暂时锁了店门，穿过马路进了那家人满为患的小店。

　　服务员让她在一旁坐着稍等的时候，祁姜便将注意力放在了店内空间设计上，收银台做了半封闭设计，将操作台完全隔了起来，这和她店里的布置是一样的，或者说现在大部分的店都会如此装修。

　　但在座位摆放的时候她就发现其中有很大的区别，祁姜希望的是能够尽可能地放下更多的位置以便客人使用，而这家店这是恰恰相反。

　　店铺虽小但也没到只能容纳五套桌椅的地步，只能说这是老板故意设计的，大概是人都站着排队的时候，生意看上去会更好吧。

　　不过即便是有意设计，也不能否认他们生意是真的火爆，祁姜等了好久才取到自己的餐，在这期间还有络绎不绝的客人和外卖订单。

　　等拎着纸袋回到咖啡店，她这次把店里所有的灯都开了，眼前一下就明亮起来，方才被各种因素影响而勾起的沮丧情绪终于得到了缓解。

　　祁姜犹豫着要不要再给自己做杯咖啡，最终还是因为担心晚上会失眠只得作罢，从冰柜里拿了瓶牛奶当作饮料。

　　她坐回刚才的沙发，一边刷着微博一边慢条斯理地吃起晚饭。

　　上次发的那条微博总算随着时间的流逝沉了下去，但仍旧留下了一批吃瓜网友，翻了半天评论区，祁姜发现有个叫“伪电气白兰”的很是活跃，从这条微博发布的第二天起，她开始关注自己。

　　出于好奇，祁姜点开了她的微博主页，内容很少，多半是转发一些热搜新闻，近期倒没再发过。如果不是她个人介绍上写了女，恐怕连性别都难以判断。

　　“伪电气白兰，好熟悉的名字。”然而祁姜试图从她主页找寻蛛丝马迹的方法最后以失败告终，究竟会是谁呢，难道只是素昧平生又因为生活无趣，便来关注她的网友吗？

　　至于她用的这个微博名，祁姜确信自己一定在哪看过。

　　尚在思虑回想间，咖啡店门突然被推开，挂在把手上的风铃“叮叮当当”留下一串声响。

　　也是这个瞬间，祁姜想了起来。

　　她曾在森见登美彦的书里见过这个名词，而那本含有“伪电气白兰”出处的书，正是当时裴阑远借她的《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

　　裴阑远，怎么又是裴阑远，祁姜这么想着不由有些气恼，头也不抬地对推门而入的人说：“不好意思，我们还没开始营业。”

　　可过了会儿祁姜都没再听到门上风铃的声音，这说明那人并没离开。

　　于是她皱着眉抬头去看，然而在辨清来人后她一下就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