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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0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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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枪口连结消/音/器,放出的动静也并非毫无声息。
孟清枝愣在原地,任由一声沉闷的黯响在发梢绽放——
戾风掠过耳畔的瞬间,万籁俱寂。
她早已对时间变得麻木,心理作用让她失去了最基本的感知能力。
时间划过一秒,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对她而言都没有区别。
孟清枝只木然想,这人从哪里拿出手/枪的?
眼前的岑言神情不变,把枪口稍稍错开。
又是一记子弹。
孟清枝听见背后一声巨响,好似什么庞然大物轰然倒塌,夹带一些稀稀落落的响动。
像发生了爆炸,而物体碎裂引发的火星,又点燃了哪出导火索——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但在某一刻陡然收拢。
孟清枝猛地回头。
过道的空间似被扭曲了,吱吱呀呀摇晃个不停,嘶吼尖叫的声音却消失个干净。没有火势,没有塌陷,一切如常,而夜色也只是变得更漆黑、更诡谲了一些。
孟清枝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不然为什么上一刻耳边枪声如雷,毒瘾患者的吼叫也尖锐如利刃,火苗噼里啪啦的声音预示其燃得滔天的潜力——可此时此刻,一切都消失殆尽?
就像,在某个瞬间,它们被黑洞吞没了。
孟清枝咽了口唾沫。
岑言便笑:“吓着了?”
岑言的语气里带几分怪异。
孟清枝分不清到底是嘲弄多一些,又或者只是想装得熟络,却不小心弄巧成拙。
“还好……”
孟清枝下意识摸了摸脸颊。原本以为会被擦伤的地方实际并没有任何伤口,只是隐隐发烫。
估计是被吓得。
孟清枝忽生出几分赧然。
“你做了什么?”
“去哪里?”
两个人异口同声,又都是一愣。孟清枝好奇岑言是怎么让那些人消失不见的,岑言则勾了勾唇,耐心地重复一遍:“去哪里?”
她要带她出去吗?
死里逃生的孟清枝又要掉眼泪了,她心想,这就是否极泰来吗?
“岑言、我、我要去A8区,你能带我去吗?”
不过事实证明,此等绝境下能否否极泰来,靠的全是拯救者的善良。
但眼前这个人显然不善良。
岑言吐掉烟,从夹克口袋里摸出一副白皮手套,长腿跨上摩托,撑在车前,语气忽然变得很嘲弄。“我已经帮你解决了那些人了,现在连自己走出A7区的能力都没有吗?”
“……什么?”
“我说,我已经帮过你了,之后请好好靠自己吧,孟同学。”
“那为什么要问我去哪里……”
她以为她真的会帮她。
“看你可怜,随口问问咯。”
说完,岑言摆出一个捎些隔岸观火的嘲弄的笑。
这笑绝不能和孟清枝认知里那些带着各色头衔的“静水高等学府高二A班岑言”对上号。
那个被全年级仰慕的岑言,怎么会丢下一位并无交恶的同学一走了之?
何况是在A7区这样的地方。
但面前这个岑言一定会。
岑言利落地戴上手套,双手握上车把,道别的意思没法儿再明显。
“那么,再……”
但孟清枝没让她把话说完。
孟清枝卯足了劲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跃起,扑到岑言身上!
压抑了一整个晚上的情绪忽然倾泻,孟清枝抱着岑言,箍紧对方的脖颈,眼泪如便溃堤的潮水。
“……不要再生气了好吗?我……呜……”就像看不到岑言先前冷嘲热讽的态度,也察觉不出她此刻诧异的态度,孟清枝哭得情真意切,“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是故意要进A7区的……在里面逃命的时候……我真的……呜……很……”
岑言显然一愣,下意识要去夹克里拿枪。
嫌恶的话还没说出口,颈侧那抹温热稍纵即逝。
空气倏尔变得冰凉。
一阵风带起了一簇小苍兰的幽香。
孟清枝忽然站开些距离,面色一改前态,也浑然不见先前的泣音——
“你想拿的是这个,对吧?”
岑言闻声抬起眼。
孟清枝抹了抹泪痕,面色瞬间恢复如常。
她举着那把刚盗得的银灰色左轮/手/枪,大拇指指腹摩擦着弹巢,“这把枪的子弹很特别。好像被它射中,整个人就会从时空里消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理……或许,这是微型机甲吗?”
孟清枝把枪口对准岑言的眉心。
——就像几分钟以前,岑言做的那样。
岑言眼中的诧异显而易见,但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歪了歪脑袋,双手撤离车把,好像在犹豫是否要把手举过脑袋。
可孟清枝知道,自己持枪的手分明抖个不停。偷盗,再反过来威胁谁——她从没干过这么出格的事情。
她没开过枪,也很少对谁厉色相向,此刻纯属发挥超常。
但看着岑言缓缓举起的双手,孟清枝的眼里也难得带上一抹胜券在握的笑。
可是。
电光石火间,岑言又垂下了双手。
她把机车启动点火。
轰——
马达声在虚空中划出巨响,尖利地像要劈开这夜风。
巨响吸引人声,孟清枝眼看着大道与巷子的交界处有聚集起阴影。
新的毒瘾患者马上就会过来,拜眼前人所赐。
“嗯,同学,忘记告知,”岑言笑得无比灿烂,“弹巢已经空了。”
孟清枝心里凉了一大片。
她真想掐死几分钟前那个决定反将一记、并沾沾自喜的她自己!
不用回头也听得见身后嘶吼的喊声,即便握着枪、握着武器,孟清枝还是双手冰凉。
——岂料,岑言猛地将她往自己身边一带:“喂。”
孟清枝眼神戒备地抬起头。
岑言掀了掀眼帘,用眼神示意机车后座,“不像刚刚一样死皮赖脸地靠上来吗?”
“……什么?”孟清枝不自觉攥紧左/轮/枪,对岑言突如其来的态度大转弯诧异一秒。
没有过多的犹豫,孟清枝当机立断抓紧岑言的腰,毫无风度地窜上机车。
她把头往前伸,死死盯着岑言,眼神催促,就差开口说:快走吧!走吧走吧走吧!
却像是故意要搞她心态,岑言偏偏在这个时候松了车把。
“想好了?”她问孟清枝。
孟清枝的大脑没转过弯:“什么意思?想,想什么?”
“孟清枝,你就不怕是从一个虎口跳到另一个虎口?”
她侧过脸,语气嘲笑,照例带几分戏谑。
可孟清枝早没精力计较这些细枝末节了,咬紧牙关,拿枪柄敲击岑言的肩膀:“快走吧!岑言,你就这么想看我死吗!?”
“……行,”岑言像是哼了一声,“不后悔就行。”
她语调里的笑意随着风吹到孟清枝耳畔,轻轻的。
岑言在机车控制按钮上简单操作了一下,马达声便将她们包围。
夜色浓稠,周遭的风猎猎,把浊气都打散。
孟清枝被带回了那道“死路”小巷。
目所及处都是漆色的墙砖,哪里还有路?
孟清枝不禁有些犹疑,“喂,岑言,你是不是又耍……”
“——闭上眼睛。”
岑言的语气平静且正经,倒让孟清枝不习惯。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抬眼看着岑言侧颜,看少女的耳垂在夜色里泛着光,心里那点儿不信任又烟消云散。
真是莫名其妙,孟清枝骂了自己一句,伸手把岑言抓得很紧,仿佛在说:别想丢下我,我遭殃了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岑言操纵着摩托车,机身冲破面前一切屏障。
孟清枝紧闭着眼睛,觉得自己好像被带到了空中,又向下俯冲。
她觉得自己身处另一个世界。四周的风都变得轻快。
马达声依旧轰鸣。
就仿佛,她们从黑暗里劈出了一道黎明。
6.
回到A8区的时候,孟清枝仍旧保持着蒙圈的状态。
看着孟清枝慢悠悠跨下车身,岑言抬手,正了正她的肩膀。“今天算是有惊无险,下次未必能再这样幸运。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孟清枝诚恳道,“岑言,虽然你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温柔可靠,在我面前也远没有在别人面前那么真诚善良——但还是谢谢你。”
岑言笑了:“孟同学还是阴阳怪气的好手。”
“道谢是真心的。”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岑言学她腔调,语气却认真,“这句也是真心的。”
孟清枝却腹诽:A7区我确实不该来,你就该来吗?
吸毒、赌博、群殴、恶贯满盈法外之地……
那你又是以什么身份进入那里的呢?
岑言没有给孟清枝询问的机会。
周围风渐渐变大,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动,乌云蔽月。
无尽的风声里,只有岑言轻飘飘一句话。
“周一见。”
7.
孟清枝居住在一个十层高的筒子楼。
圆柱形的房屋呈环抱的姿态,天井下的古树早已枯死。单元楼外,巨大的垃圾桶久无人打理,酸臭的汤水四溅。
整一栋楼都像一扇破旧的窗户,千疮百孔;风猎猎地吹,它便吱呀吱呀晃个不停。
孟清枝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果不其然,还未到自己家的楼层,却已经听到那些熟悉的骂声。
不堪入目,却耳熟能详。
曾经孟清枝以为世界上所有家庭都是这样的。
无止境的争吵,撕破脸皮;平时买东西斤斤计较,现在摔起来却很挥霍。
然后是冷战。半个月后,不情不愿地求和。
孟清枝站在门前,看着猫眼里刺眼的灯光,手放在门把手上,犹疑不定。
下一秒,门忽然敞开,一记耳光毫不留情地扇了过来。“还知道回来?!”
孟清枝脑袋嗡嗡作响。
屋内,母亲已经回屋,父亲则指着她鼻子骂:“还站着干什么?!不会关门吗?想让整个楼道都看我们的笑话吗?……和你妈一个样子,一天到晚在外面鬼混……”
孟清枝早就习惯了,沉默地回到房间。
8.
次日,孟清枝在自己的房间里悠悠转醒。
她还保持着昨晚坐在书桌前的姿势,枕着一叠书,身上静静盖了一层薄被。
窗外已透亮。
相比于昨夜激烈的争吵,清晨的家中静谧得近于死寂,仿佛并没有人,只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
晨光并不会因为哪个家庭的破碎而失约。黎明照常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