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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美人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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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名宫廷画师,宇文翊的职责主要是为后宫的嫔妃们画像。皇宫里如他般的画师多如牛毛,他不愿暗中塞银子给那些贪得无厌的太监宫娥们,方能为自己换取一展才华的机会,所以大部分的时间他都是呆在自己的官邸里,弹琴、画画,终日悠闲度日。
直到两天后他才知道,那夜出现在花园里的小丫头,竟是新上任的枢密使大人的妹子,也是他的新邻居。
白日里,他在画室作画的时候,便会听到从矮墙的另一边传来的嬉笑声,偶尔也会看到高高飞起的纸鸢,可是虽然只有一墙之隔,他却再也没有见过容浅浅。
一道矮墙,两处洞天。
直到几个月后的一天,他在园子里照料几株即将开花的龙舌兰,她如同第一次般先闻声,随后才从墙头探出小脑袋,巧笑嫣然地跟他打招呼。
她唤他,翊哥哥。
从接下来的交谈中他渐渐地了解到,原来她自幼便失去了双亲,与唯一的兄长相依为命至今,哥哥虽然很疼她,但对她的管教也很严格,不允她与陌生人有过多接触,这也是为什么她直到此刻才再次出现。
兄长因公外出数日,她也如笼中的鸟儿获得了自由,他一直都记得,那日她脸上始终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如同秋日里的阳光,一直暖到人的心坎儿里。
自那以后,她会时不时瞒着兄长过来找他,一同打发漫长而无聊的时光。或是陪他聊天,或是帮他打理园子里的花花草草,又或只是安静地看他作画,直到一日心痒痒地央他为自己画像。
画室,一室明媚。
宇文翊左手支案,右手执笔,不时地抬起头端详着静坐在面前的人儿。此时已入深秋,她在翠色长裙外面加穿了一件暖绿色的罩衣,竖起的领口镶着一圈白色绒毛,完美地衬托出她修长的颈子。
从来没有如此仔细地打量过她,以至于好几次他都看得出了神,想起要下笔的时候,桌案上燃着的檀香已然矮下了一大截。
容浅浅单手支颌斜倚在贵妃椅上,美眸眨也不眨地望着专心作画的男子。他每次抬起头与她目光交汇的时候,她的心跳就会不自觉地加快,像是一只鹿儿误闯进来,横冲直撞。
室中一片寂然,除了彼此清浅的呼吸,便只剩下流光飞逝的声音。
动了动几乎坐到僵硬的身子,容浅浅可怜兮兮地望向桌案后面的男人,“翊哥哥,画好了吗?”
“还差一点点。”宇文翊回答着,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细心地察觉到俏脸上掩饰不住的倦意,“累了?”
“嗯。”容浅浅点点头,难耐地捏了捏酸痛的肩膀,“手臂好酸哦……”
“那你歇一歇,我们等会儿再画。”
“不要!”见他说着便要放下手中的画笔,容浅浅连忙出声阻止,“我还能忍得住,你快点画完吧,我还等着要看呢!”
真是个倔强的丫头!
“好吧,你再忍耐一下。”宇文翊拗不过她,只得重新执起画笔,将未完成的画幅一口气呵成,“好了。”
“快拿给我看!”
“好。”宇文翊一边说一边收起画笔,这个动作他不知道做了多少次,可这一次却意外地出现了差错,“呀!”
“怎么了?”
“这滴墨……”看着画卷上碍眼的墨滴,宇文翊的眉头不由自主地拧成了一团,思量着该如何补救。
若是不小心滴墨在别处,他也许还能想些法子掩饰,可这滴墨却不偏不倚地滴落在画中人儿的眼角下方,宛若,眼泪。
泪痣,是红颜早逝的不祥预兆。
早在他说画好的那一刻,容浅浅便迫不及待地来到了桌案前,看到画像中令人扼腕的败笔,她也不由得愣住了。
画中的人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上去比她的真人还要更美上几分,只是眼角酷似泪珠的墨滴,给那笑容里平添了一丝心酸。
“好可惜……”
“没事,回头翊哥哥帮你重新画一张。”宇文翊说着便要将画卷撕毁,却先被一只小手抢了去,“浅浅,怎么了?”
“这是你辛辛苦苦画给我的,怎么能毁了呢?”
容浅浅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将画像折好收入袖中,这才抬头望着他,眸子里多了些不可名状的情愫,“这样就很好,浅浅已经很满足了!”
“浅浅你听话,这不吉利……”
“翊哥哥你怎么也迷信起来了?”没等他说完,容浅浅便打断了他的话,眸光越过他望向窗外,“只是一幅画而已,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他并不知道,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画坏了可以重新再画,可他们的人生却无法重来一次,或许,这一世,她注定要为他流尽眼泪。
之所以没有说出口,是因为她看到了窗外一道并不陌生的忙碌身影。
那是,他的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