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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三月的天气晴好,暖洋洋的阳光均匀的铺洒在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的张楠身上,间或来阵小风一吹,还是有那么点小惬意。
张楠懒洋洋的瘫在门框上,算算日子,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大概已经将近一个月,他在茫然地状态下吃了睡睡了吃,失了魂般,却发现没有一个人感到怪异,看来这具身体本身就不太机灵。
他摸了摸脖子,上面有一条已经淡化些的勒痕,两指宽,虽然从别人口中得知他是“一个人跑到河边去玩失足落水被下地的王阿伯看到捡回了一条小命”,但真正致死的恐怕还有这条脖子上的勒痕,或者,在落水之前他就已经被勒死,再把他踢下水,恐怕是有人为了掩人耳目。
既然这么明显的伤在他脖子上挂着,旁边的人却一个表示怀疑的都没有,好像对他脖子里的伤口视而不见,他立刻便明白了。
果然,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欺负的,和被欺负的。
而现在的情况是他从欺负别人,莫名其妙的变成了被别人欺负。
他应该死了很长时间了,魂魄飘飘荡荡无所依从,永久的沉睡着,一睁眼却来到这么一个贫苦的地方,每日三餐只有棒子面加野菜粥,偶尔吃顿窝窝头。
这不是他记忆中的地方,他生长里的地方栴檀楼阁遍布,街道齐整繁华,罗绮满城,便是郊外景色也水榭飞檐满池飘香芰荷,秋色连波映照芳草斜阳。
而脑海深处那人黑发玉冠,身上总着纱绸料子专人裁制的衣袍,不是现在这具瘦脚伶仃,还没发育的小鸡掸子一样的瘦弱身体,穿着露出胳膊的残缺衣裳。
一阵喧哗声响起,一个跑得比兔子还快的小小身影向这边快速移动着,几米之遥紧紧缀着几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一边追还一边嚷骂:“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偷了东西还敢跑!”
“逮到你就完了,看我揍不死你!”
一帮人上气不接下气的追着前面跑得像兔子一样快的小孩骂骂咧咧。
前面的人咬牙加速,眼看就要跑到篱笆门前,斜刺里挡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手一伸就把他推倒在地,嚣张地一脚踏上去:“果然你们家没一个好东西,不是窝囊废就是贼,你偷他们什么东西了?交出来!”
一只指节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向倒在地上的人伸过去。
那被踩在地上的孩子不是别人,正是张楠的四弟张修容,才六岁大点儿的孩子眼神凶的像条小狼狗,“呸”了一声,把怀里的东西藏得更紧。
嚣张的态度让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几个孩子怒火更炽,其中一个拽起张修容就伸手往他怀里摸:“小贼偷,你还不交出来,啊————”恶狠狠的声音转为凄厉的惨叫,一只手拼命推他的头,提起脚就连连往他身上招呼。
他那只黑爪子被张修容吞下了足有半只,不管怎么踹张修容就是死都不撒嘴,旁边的人傻了几秒立刻手忙家乱的上前帮忙,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身上。
张修容岁数小,却有一股子狠劲,换作别的孩子早撒开嘴嚎的哭爹喊娘了,他硬气,眼都憋红了,更像小狼崽子一样狠狠叼着不撒嘴。
那孩子的半只手都见了血,疼得哭爹喊娘,旁边的孩子们全慌了,那个半道拦截的推开他们,一脚踹上他下腹部,那股子狠厉劲儿比张修容犹过之而无不及,张修容只觉被踹的地方一阵剧痛,眼前发黑,顿时喘不上气来,终于撒开嘴抱着肚子打滚,别说痛呼,连声呻吟都咬牙忍着不出口。
连踹他一脚的方旭都暗暗佩服,他转过脸向篱笆院里望去,因为个子高,恰好能望见院里坐在门框无动于衷的张楠,顿时脸上现出厌恶和鄙视的神色。
“方旭,算了,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一人嚅嗫,他算是怕了这小东西。
欺负比自己岁数小一半的孩子毕竟没什么意思,“那就走吧。”兴致索然的向那帮小喽啰打个招呼,示意走人。
那帮小子心有余悸,这个张修容要是再长几岁,恐怕了不得,东西也不要了,几个人搀着哭哭啼啼的伤患转身走人。
张楠托着腮帮子看戏般欣赏了一出,见他“四弟”顾不得捂着肚子,爬起来后从之前趴着的地方捡了两样东西,十分珍惜的蹭了蹭,吹了吹,稳住身子缓了缓,这才打开篱笆门缓慢的走了进来。
一抬眼看见张楠就坐在门槛上,吃了一惊立刻又满脸喜色,叫了声:“大哥。”
张楠仍旧面无表情,正眼都不看他。
张修容似乎对他的反应习以为常,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那两样东西,递上去:“大哥,给你的,吃了它身体会好的快。”
张修容手心里捧着的,赫然是两颗煮鸡蛋,外壳因为之前的混乱被压得破碎,露出白蛋清儿的地方稀稀落落沾了层土,可怜兮兮的卧在张修容那双小手上。
张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
他以很不可思议地语气问:“你就偷了两个鸡蛋?还要给我?”
张修容泥泥坑坑的小脸上一脸灿烂的笑容:“他们吃过的说可好吃了,跟肉一样好吃,不,比肉还好吃呢,大哥你尝尝。”
别说一个鸡蛋,就是鸡蛋大的玛瑙宝石他以前也不放在眼里,装在礼品盒里的绫罗绸缎,珠宝珍玩流水样源源不断的充塞府邸,为了取乐,看姬妾们比赛谁抛掷得更远,那些翡翠珍珠玩意儿一般随意对待,其中便有这多似鸡蛋形状的玉石。
现在,他讶然的看着这张脏兮兮的小脸,看着他手中的鸡蛋,抚住胸口,在这艳阳天里感到浑身发冷,而那里竟隐隐作痛起来。
他遗忘很久的,难过的滋味。
他霍然站起身,冲进屋子拿了样东西领着张修容就往外冲,修容忙塞紧了手里的鸡蛋,差点被大哥拽个踉跄,傻傻的问:“大哥,你做什么?”
“跟我走。”
他的人,没人敢这样欺负。
张修容傻了吧唧地被张楠连提溜带推的跟着又出了篱笆门上了小路。
之前那几个还没走太远,张秀芹家住在半山坡上,只有一条小土路盘旋而下直通村子最大的一条主街道。
张楠提口气大吼:“前面的小王八羔子们,给老子站住!”看来这位嗓子好利落了。
快下坡的几位听到召唤,纷纷回过头张望,就看见两个人健步如飞气势汹汹地下来往这边跑。
张楠那一声中气十足的狮子吼在午后寂静的村落里闪电般划开。
远处下地的农民甲:“谁家孩子嗓门这么亮?”
农民乙:“看那边看那边儿,好像有俩小孩在道上跑呢,我怎么瞅着领头的那个有点眼熟呀?”
另一个道:“嘿,好像是张家大小子,不过他啥时候走过这么快?见天儿要死不活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你看他手里拿着的东西真亮,还带反光呢,啥玩意儿?”
“不知道,兴许小孩们又瞎捣腾呗,管他们呢,干活干活了。”
几个孩子都站住不走了,见是张家那个白痴拉着刚才挨揍的张修容都笑开了。
“哟,张大便来了!”
“张大便你是不是饿了呀,就知道你弟弟给你偷鸡蛋你也不爱吃,跟我回家怎么样,让我家的大黄给你拉几坨,还是热乎的。”一句话惹得一帮小孩哈哈笑个不停。
平常他们老围着这个小白痴逗弄,有一回有个损的在张楠碗里放了条狗大便,张楠浑然不觉的吃进去了,“张大便”的名号就在一帮孩子里叫开了。
两人越跑越近,离着还有一百来米的时候,速度慢下来改成走的,张楠背后有东西一闪一闪的反着太阳光,张修容这时才歇口气去看自家大哥一直藏在背后的东西,这一瞧,眼睁得铜铃般大,那东西他太熟了,早上才在大水缸磨的锃亮锃亮的,明晃晃的刀背闪着寒光。
他一向迟钝窝囊好欺负的大哥,竟然拿着一把菜刀带着他杀过来了。
张修容张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