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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17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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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聂氏宗主聂明玦为人刚正不阿爱憎分明,像薛洋这种人渣,交到他手上最适合不过。宋岚和晓星尘对聂明玦有所耳闻,因此对于魏无羡的提议,他们二话没说便答应了。
考虑到薛洋鬼点子实在太多,未免夜长梦多,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待天亮之后,便即刻带薛洋前往清河不净世。
嵞染不太喜欢与人依依惜别,尤其是和长得好看的少年依依惜别,于是她便趁着众人正专心听魏无羡向晓星尘询问他母亲藏色散人消息的空档,独自默默地退出了人群。
边退边打量周围,待确定无人注意后,她掏出了蓝曦臣的信。
信不长,只有一句非常简短的交代——“不要闯祸,不可欺负忘机”。
嵞染被蓝曦臣老父亲般的叮嘱逗笑了,不过笑过之后,她却没着急将信收起,而是继续凝眸看着信纸,看了片刻后,她又把信纸凑到鼻下猛嗅了嗅。
嵞染笑了。
虽然她平时的确是不怎么喜欢欣赏蓝曦臣舞文弄墨,但对于她家小阿涣喜欢把所用宣纸都拿檀香熏一遍的小爱好,她还是比较清楚的。然而这张纸闻着却只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不,确切来说,应该是檀香味被药香盖住了。
蓝曦臣的身体一直很好,他也没有在书房鼓捣草药的习惯,所以唯一能解释的,便是这张纸有问题。
嵞染试着给信纸注入了一丝灵力,如她所料,当灵力被尽数吞噬之后,上面的字迹果然都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人的娟秀字迹。
看得出,写信之人是个女子。
和蓝曦臣的嘱咐一样,这封信的内容也不是很长,只有短短十三个字。
“元月初一,九韵山见。抱山散人字。”
嵞染一愣,抱山散人?如果她没有记错,普天之下,名唤抱山散人的好像就只有一人,而那人便是晓星尘的师父,魏无羡的师祖。
恍惚间,嵞染忽然想起了那日蓝翼于魂飞魄散前密语同她说的那些话。
所以……她和抱山散人还真是旧识!
“嵞染。”蓝忘机发现了她在看信,“可是兄长有要事嘱托?”
嵞染没有瞒他的打算,便把信直接塞给了他。
“你要赴约?”蓝忘机看后问道,“那不净世呢?”
嵞染实话实说:“明日便是元月初一,所以清河我就不去了。”
“那……赴完约,你还会回来吗?”不知道是不是她一夜没睡的缘故,当蓝忘机问这些话的时候,嵞染总感觉他本就清浅的眸色好像又暗了几分。
活像个担心被娘亲抛弃的小孩。
嵞染下意识地伸手一揽。
蓝忘机知道她要做什么,不过他没躲,不但没躲,还由着她哄小孩似地抵上额头。
耳边是萧瑟寒风,裸露在外的肌肤被它刮的生疼,可是嵞染浑不在意,一直等到蓝忘机的神色有所缓和,她才终于动了动自己早就被寒霜打湿的双脚。
“好了,别不高兴了。”嵞染摸着他的额头,柔声道,“元月二十三是你十六岁生辰,我答应你,不管此行发生何事,我都会赶在那天之前回来见你。”说完,她便收回信纸,转身跑向了已经有些走远的晓星尘。
“嵞染姐,你去哪儿?”魏无羡在人群中喊她。
嵞染听到了,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跑。
经过一夜接触,晓星尘对嵞染的脾性也算是有所了解,看出她的目标是自己,当即便叫停了宋岚,原地等她。
待嵞染追上,他微微笑道:“嵞姑娘可是有事要问在下?”
嵞染直接将信给他:“烦劳晓道长帮忙认认,这信的字迹是否出自尊师之手。”
晓星尘没有拒绝,看了一会儿后,他惊讶道:“是家师的字迹,真想不到,嵞姑娘跟家师竟是旧识!”
宋岚也是一脸惊喜,但他只是单纯的替好友开心而已。身为晓星尘的知己,他很清楚,他的这位好友自与师门完全断绝了联系后,其内心最渴望的,便是有生之年能再见师父抱山散人一面。而今嵞染的这封信,虽说只有短短几字,但对于思师过甚的晓星尘来说,已经足够聊以慰藉。
思及此,宋岚未再犹豫,赶忙朝着嵞染行了一礼,算是感激。
嵞染笑着受了,心道他是个值得晓星尘深交的真心好友。
晓星尘颇为无奈的看着他俩,待看到嵞染笑够了,他道:“嵞姑娘是要问在下九韵山的位置?”
嵞染点了点头。
晓星尘一笑:“当年拜师之时,师父曾让我立誓‘此生潜心修道,不得下山,不得入世,否则无论什么理由,从此绝不能再回来,自力更生,红尘中爬摸滚打,与师门再无关系,且不可向外人透露师门所在。’多年来,星尘一直谨遵誓言,从未向外人提及过有关师门的只字片语,就连子琛也未曾透露。”
听到这儿,嵞染立即打断了他:“既如此,你若是告知了我九韵山的位置,那算不算是违背誓言?”
晓星尘笑了笑,抬手将信纸还给了她:“我学艺之时,门中邀贴一直是由二师姐在写,嵞姑娘既然能得师父亲笔相邀,想来师父对此事应是极为看中。因此,告诉你也无妨。九韵山距此地不算太远,出了栎阳城后,嵞姑娘径直往东走,在快抵达束州城时,你会看到一座栽满泪竹的竹山,山门有条三条小道,每条道口皆挂着一盏常年不灭的灯笼,你选画有兔子灯的那条直走便可。”
嵞染越听越奇,别的地方她不敢说,但束州城她熟悉啊,嵞氏旧宅就坐落在束州城中,至于晓星尘所说得那座竹山,她也十分熟悉。想当年在嵞家生活时,她可是常常跟嵞卿去那里打野味的。
都说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抱山散人选择将门派建在那里,倒是不负盛名。
也难怪晓星尘会如此尊敬她。
不过话说回来,她明明去了那么多次泪竹山,为何却从未发现那里有个门派?
正想着,晓星尘给了她一个香囊。
嵞染打开来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张黑墨所画的符篆。
“晓道长,这是……”嵞染研究仙门符篆多年,还从未见过用有人用除朱砂之外的颜料画符,所以她有点好奇这东西到底是不是符篆。
“此符无名,乃是家师一故友所创。家师曾说,当年她隐居泪竹山后,因她不想被山下百姓打扰,所以她的这位故友便在泪竹山上设了一个就连而今的仙督温若寒都难看出的幻术结界,而这符,便是开启结界的唯一钥匙。”
经他这么一说,嵞染算是懂了泪竹山上那三条小道的石板数年来为何一直崭新如初,敢情原来是由幻术所化。唉……枉她嵞染还自诩结界高手呢,到头来居然连自己鬼打墙了都不知道,而且还不止一次。
郁闷啊!
“那……”嵞染郁闷够了,回归正题,“我该怎么用它?”
“很简单。”晓星尘笑道,“带身上即可。”
“……”嵞染惊悚了,“就这么简单?”话说,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晓星尘看了眼同样惊悚的宋岚,无奈道:“千真万确。”
嵞染:“……”好吧,你长得好看,说什么都对。
“对了嵞姑娘,能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对于长得好看的人的请求,嵞染向来不会拒绝:“晓道长但说无妨,只要我做得到。”
晓星尘倒没客气:“家师喜爱读书,所以我想请嵞姑娘帮忙买几本书带给家师。”
嵞染哈了一声:“哈,她还当是什么大事呢,原来是带几本书啊!这个简单,说吧,要带些什么?”
晓星尘笑道:“束州城东有一书局,名唤玲珑,家师最爱其中一位杜姓名家所著诗集,听闻此人最近又出了新书,因此,还请嵞姑娘帮家师带上一本。”说着,已是恭恭敬敬的给嵞染行了一记大礼。
嵞染摸了摸乾坤袋里还未拆封的某本书籍,试探的问道:“晓道长说得杜姓名家,其名可是子腾?”
晓星尘错愕:“嵞姑娘也知道杜先生?”
“……”嵞染当然知道,不单知道,她还认识呢。
至于原因么,那就得从她入住嵞家的第二个月说起了。彼时,她还单纯,因考虑到自己吃嵞家的喝嵞家的,有些不好意思,所以便一直在想法子挣钱。嵞卿知道后,虽是哭笑不得,倒也没拦着她,后来,嵞卿见她花花肠子挺多,于是便介绍她去了玲珑书局当编著。
嵞染在那里当了三年编著,在职期间,她共写了五部不下万字的话本,其名分别是《温若寒和蓝启仁不得不说的故事》、《温若寒的养娃心得》、《岐山火葬场业务的可实施方案》,以及《金光善的肾透支之旅》和《我与抱山散人闯荡江湖的峥嵘岁月》。
而杜子腾这个名字,便是她为了不被正主打死而随意取的笔名。
嵞染本想邀晓星尘一同前往九韵山,然门派规矩不可破,因此只简单说了几句后,晓星尘便与宋岚一起向她告了辞,
待他们身影远去,嵞染忽而意识到自己还未向其他人道别,只是当她返回原地,却发现魏无羡他们早已不见了踪迹,只余一条云纹抹额独自在枝头瑟瑟飘荡。
嵞染取下了它,小心收好后,她笑着离开了栎阳。
抱山散人定的会面日子是元月初一,在嵞染的记忆里,按束州风俗,每年这一天,天还未亮,便会有大把的百姓争先恐后的前往城外的各大庙宇争上头香,以求可以在新的一年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很不幸,泪竹林山脚下刚好建着一座方圆十里最大的龙王庙。为免自己被争头香的人把肠子给挤出来,嵞染于束州城吃过晚饭后,口都没漱便赶到了泪竹山。
晓星尘说,九韵山就藏在泪竹山中,且泪竹山外有一个厉害到连温若寒都瞧不到的结界。嵞染研究过护山结界,此类结界在结界术中是属于最复杂的,极其难修,光入门就得最少三年。
都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嵞染觉得自己应该趁此机会好好见识一下,以便将来有当温若寒面说他不行的资本。
于是在确定周围无人后,嵞染便立即召出了长渊。
长渊是嵞染还在乱葬岗当鬼时用自己魂魄炼出来的法器,炼了一百多年,阴气极重。而且由于长渊与她的魂魄本为一体的缘故,所以每当她将鬼力或是灵力化成羽箭用它射出时,只要她的意念足够集中,那她所射的羽箭便可遵照她的意图行事。
勾勾唇,嵞染迅速弯弓搭箭,在心里道了声:“试试它,别弄破了。”后,她素手一抻。
羽箭划破长空,感知到危险的护山结界瞬间现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然后,嵞染却是愣住了。
为什么……这个结界这么像她的手笔?
握着长渊的手越来越抖,就在嵞染准备再射一剑时,挂有兔子灯的那条石板路间,却迎风出现了一名身着道袍的秀雅女子。
嵞染定定地看着她,许久才道:“请问……你是?”
她闻之一愣,瞬间眼中含泪:“阿染,我是抱山。”
原来她就是抱山散人。
嵞染当即行礼:“在下嵞染。”
“我知道。”抱山散人慢慢走近,抬手理了理嵞染被风吹散的额发,“蓝翼灵识消散前,曾传音于我,说她在云深不知处的寒潭洞中见到了你,还说你记忆有损。”
嵞染不知道该怎么答她,虽然她心里也清楚抱山散人和蓝翼说得都是实话,但因为没有记忆的缘故,所以她终究还是没办法把自己当成她们口中的阿染。
“抱山。”嵞染垂眸,“抱歉。”
似是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回答,所以对于她所露出的疏离,抱山散人并没有表现出太多意外,只有眼睛又红了几分。
嵞染最受不得女人哭,偏偏她又不太懂得哄人,没法子,她只好赶紧转移话题:“抱山,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带我上山吧。”
抱山散人没有拒绝,微微一笑后,她打开了结界。
斗转星移,随着结界的开启,泪竹山眨眼便没了踪影,随及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类似于云深不知处的毓秀仙山。不,它比云深不知处还要美,因为整座九韵山上居然栽满了她最爱的四季桃花。
嵞染觉得她大概是明白抱山散人当年为何要选择隐居于此了,如果可以,她希望有朝一日,等蓝曦臣和蓝忘机全都结婚生子,功成身退的她也可以找到一处栽满四季桃花的深山密林来隐居,如此,才不算是白白辜负了她那长的要命的余生。
“好看吗?”
“好看。”嵞染看着站在桃树下折枝的抱山,问道,“这些,都是你种的?”
“不是我。”抱山略带苦涩的笑了笑,“你果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嵞染一滞。听这语气,所以说,种花的人其实是阿染,或者说是失忆之前的她。
在别人地盘上种自己喜欢的东西,哈,这确实是她的作风。
“师父,前辈!”正笑着,桃树下突然又多了一名身穿白色道袍的女子,手握拂尘,笑的很是温柔。
嵞染盯着她看了一会,觉得她有点像江厌离,尤其是那双明净清澈的眼睛,即使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仅用这双眼睛,也能给人一种心安的感觉。
啧,要是能给她家小阿羡当媳妇就好了,年龄大点不是问题,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这姑娘的修为一看就比魏无羡多几百年,如此算来,魏无羡要是娶了她就是现成的一夜暴富,后半辈子都不用奋斗了哎。
这样一想,嵞染望她的眼神不由炙热了起来。
许是嵞染的表情实在太过猥琐,抱山不过看了她一眼而已,便吓得连忙将桃枝一丢,闪身横在了自家徒弟身前:“你个老不死的,你要对我徒弟干啥?”
嵞染对着吓得脏话都冒出了的抱山哈哈一笑:“哎呀,看你说得,我不过是觉得她长得挺合眼缘而已。”其实,她是想要人家的生辰八字来着。
“你就编吧你!”抱山嫌弃地瞪了她一眼,显然,她不信。
嵞染哼哼完,问那女子道:“你叫什么?”
姜璃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回嵞前辈,晚辈名唤姜璃,乃是师父的二弟子。”回完嵞染,她又朝抱山行了一礼,“师父,老四回来了。”
“她人呢?”
“在戒律堂跪着呢。”姜璃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了幅画,“师父,老四说她没找到星辰,不过她带了这个回来。”
好奇心使然,嵞染偷偷瞄了那画一眼,说来也巧,居然跟他们从旗亭酒肆小二身上扒来的那张一模一样。
还真是阴魂不散。
“抱山。”嵞染轻唤了声已经被画中内容惊住的抱山,继而对姜璃道,“有什么话待会再说,你先带个路,让我送你师父回房间。”
姜璃道了声:“是。”——而后,便自觉地转身自前面带起了路,嵞染用魏无羡自创的无衣拽着抱山,紧随其后。
一路无言。直到进入抱山的卧房,抱山才终于开口:“姜璃,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休息吧,记得顺便把老四叫上。”
姜璃知道她是有话要与嵞染单独说,于是便很听话的退出了出去。
不过,待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却是嵞染率先开了口:“抱山,画像之事我们最后再说,你先同我讲讲我以前的事吧。”
抱山叹着气:“你确定要听?”
嵞染笑笑,很不见外地提起桌上的桃花酒给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她举杯笑道:“二十多年前,我闯过一次祸,杀了很多人,事后我本想杀人偿命来着,谁知却因此连累得嵞卿姐一家被灭了族,后来更引得她和青蘅君成了一对怨侣。可即便如此,她在临去前还是将她的一双儿子托付给了我。我知道她这么做,不过是想用阿湛和阿涣绊住我罢了,因为她怕我闲下来会胡思乱想,保不准哪天突然就觉得自己活够了,没意思了。”
抱山看着她,眼里是止不住的心疼。
嵞染索性给她也倒了杯酒。然后,嵞染继续道:“嵞卿她一直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女鬼,顶多也就在这尘世再飘荡个一二百年。说实话,这些年我过得其实挺快乐的,整个云深不知处,上到蓝启仁下到守山门的低阶修士,都对我很好,尤其是阿湛,那孩子更是直接把我当成了亲人。”
抱山叹气:“但你却因此而害怕了,对吗?”
“是啊,害怕了。”嵞染又是一杯酒下肚,“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别看我一天到晚总是在说蓝启仁那个小老头的坏话,然则整个云深不知处,我最放心不下的却是他了。你说现在的小孩哪个不是父母捧在手心长大的,就他那臭脾气,要是没了我时不时帮着敲打一下,我猜他八成会被新收的弟子给气死。唉……说这么多,总的来说只有一句话,那就是不想看着他们死。抱山,你也是修仙的,你应该知道,古往今来,其实很少有人能够得道成仙,纵是有所大成者,顶多也不过是活个六七百岁。假设,我是说假设,假设阿湛阿涣他们有所大成了,但七百年后呢?你说,到时候是让我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我面前然后归隐呢,还是游遍人间再去找他们的转世呢?说真的,我做不到,正因为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从去年阿湛生辰过后,我便开始四处打探起了我的过去。蓝启仁和阿涣是知道此事的,我猜,你这次之所以会让阿涣给我带信,十有八九其实是因为蓝启仁求过你吧。”
听到这里,抱山笑了:“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
当日在寒潭洞中见到蓝翼的第一面,嵞染就已经看出她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全凭着所剩无几的灵识撑着,在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还分的出精力传音给抱山说她的遭遇。
所以,如果不是抱山自己查出来的话,那么唯一的解释便是蓝启仁了。
“好了。”嵞染笑道,“我说完了,接下来的时间交给你,我要求不多,你就说说你知道的吧。”
抱山是从她和嵞染初遇开始讲起的。那是三百多年前,彼时,蓝翼还未继任蓝氏家主,抱山也才是个初出茅庐的小道姑。
有一天,抱山心血来潮传音约刚刚结交为好友的蓝翼去云梦摘莲蓬,蓝翼答应了。嵞染,便是她们在前往云梦时,于途中一布满瘴气的槐树林遇到的。
和蓝翼说的一样,当时她正在被人围着追杀。
抱山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他们因何要对一个连防身兵器都没有的小姑娘下此狠手。
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面对如此没有胜算把握的情境,抱山和蓝翼竟都是想都没想,便提剑冲进包围,将浑身是血的嵞染紧紧护在了身后。
她们拼尽了全力,然而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她们便已败下阵来,而对方却还有两百多人。
有人提剑走了过来,就在抱山和蓝翼都以为自己马上要身死魂消时,那个提剑的人却忽的将剑锋一转,直指那两百多人而去。
抱山费力的抬头一看,发现那人居然就是前一刻还被她和蓝翼小心护着的嵞染。
一时间,血流成河,残骸遍地。直到看到最后一个人的头颅被快速一剑砍下,抱山才终于意识到,她们最初看见的那一幕,其实并非是女孩力弱难敌,而是她本就在乖乖等死。如果不是因为她和蓝翼的突然而至,如果不是为了救她们这两个被无辜连累的过路人,想来嵞染估计到死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后来帮着嵞染将这三百多具尸体就地掩埋了后,她们将她带出了槐树林,然后又带到了云梦。
她们在云梦一连呆了半个多月,在此期间,抱山和蓝翼带嵞染去摘了莲蓬、喝了荷花酒、吃了荷叶饼、看了赛龙舟……可以说是将云梦能玩的能吃的都来了个遍。
嵞染一直乖乖跟着,不过在此期间,她却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
抱山和蓝翼一度以为她是个哑巴,直到抱山提议带她回家。
第一次开口,她问她们:“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们回答她:“因为我们是朋友。”
抱山当时还是居无定所,所以之后,她们便将嵞染带到了云深不知处。在那里,她们度过了很长一段快乐的时光,随着三人的关系越来越好,渐渐的,嵞染终于开始主动交谈了,脸上的笑容也开始多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天爷偏爱跟人作对,就在抱山以为她们三个会一直这么下去的时候,突然有一日,云深不知处收到了一封信,收信人为嵞染。
没人知道那封信写了什么,只知嵞染看过信后,便自此杳无音讯。
不过后来,她还是回来了。
一如当年初遇,她又一次被人追杀了,值得庆幸的是,这次她并非孤身一人,还有一个模样与之差不了几岁的女孩和她共同御敌。
那个女孩名唤阿梨。
抱山很高兴嵞染能够回来,她一接到消息,便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到了姑苏,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当她赶到姑苏时,那个名唤阿梨的女孩却已经被杀了。
后来,她在彩衣镇的一座城隍庙找到了嵞染,她推门进去时,嵞染正在用红泥粘阿梨被嚼成肉酱的尸体。
蓝翼说,阿梨是被碧灵湖里的邪祟给生吞而死的,而像她这种被邪祟吃了的人,死后必定会化为厉鬼,永世入不得轮回。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们从邪祟身体里找回了阿梨的灵识。
蓝氏有一不可外传的清灵禁术,像阿梨这种情况,如果用红泥塑封肉身、用阵法和符咒镇压灵识,再配以世间生灵的香火,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待到所镇压灵识中的邪气怨气被香火完全冲散,阿梨便可获得重生。
嵞染花了七天的时间将阿梨的尸体粘回了人状,之后她又走了。
这一走,是整整两年。
两年后,她回来了。
这一次,她选择回到了九韵山,当时,蓝翼正带着一帮姑苏蓝氏弟子帮抱山搭建屋子,许是提前便知道他们人手不够,嵞染此番回来,还带了几十只修为高深的山鬼精怪。
房子很快完工,完工那天,为表庆祝,蓝翼难得主动下厨给他们做了一桌酒菜。
那一晚,他们玩的很开心,然而,到了第二天一早,嵞染却来向他们辞行了。
她不肯透露自己要去哪里,后来还是抱山逼问急了,她才告诉他们说,她要去杀一个人。至于是谁,她不愿说。
此一别恐是再难相见,于是在临行之际,嵞染终于卸下了她所有的伪装,向抱山和蓝翼说出了她的心里话。
她说,她很感谢她们当年在槐树林的出手相救,也很感激她们将她当成亲姐妹疼爱,如果她有命回来,她愿结草衔环还她们的这份恩情。
她还给二人分别送了件临别礼物,给蓝翼的是一串可慑一切妖魔的铃铛,给抱山的则是时至今日都还稳稳护着九韵山的护山结界。
而送完这些后,她便走了,至此三百年,再没出现一次。
至于那张诡异画像,抱山可以确定,其中情景应当是那一别后才发生的。换句话说,当年嵞染离开九韵山后,十有八九是遭到了不测,不然嵞卿也不会在夷陵乱葬岗遇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