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响》木木铮

4、第4章

　　黄昏一闪而过，总是留不住，又因为邬岁芝摔了摔，等两人从民宿走向沙滩上时，黑夜已笼罩了整个青城。

　　沙滩的沙质很柔软，一个步伐一个塌陷，邬岁芝说要光脚与沙滩来个亲密接触。

　　江轸打消她的念头：“沙滩很多贝类，螃蟹，赤着脚容易受伤，还是要穿上鞋。”

　　“都听你的，江地质学家。”邬岁芝故意调侃他。

　　江轸不是地质学家，他是忙得没时间见邬岁芝的机器人研发员。

　　两人双手交缠，沿着海水冲刷的边上，慢慢散步，像很多情侣那样。

　　邬岁芝的乌发总被身后的海风吹到前面，吹得满脸沾满了发丝，她伸手将两颊发丝弄到耳后，江轸放慢脚步走到她身后，骨骼分明肤色如玉的长指拢起她的乌发。

　　感觉脑后有阵束缚，是江轸给她将头发扎绑了起来。

　　两人重新并排走在沙发上，邬岁芝歪头看他：“你居然有橡皮筋。”

　　“在民宿带出来的。”他的音色比海水温柔。

　　海上灯塔的灯光照在海面上，泻出一绸攘动的银光，海浪在身边呼啸，海风从海上吹来，吹起江轸的衣襟与发丝。

　　这一幕看在邬岁芝眼里，她情不自禁盯着他看。

　　沙滩上只有几张色调温暖的灯光，她看不清江轸的面容，能看得清的，是他清晰流利的脸部轮廓。

　　比起身后奔腾的海景，江轸身上就像有种不可言诉的静态美。

　　“怎么了吗？”江轸不是看不出眼前人一脸花痴样的。

　　邬岁芝踮脚，扶着他的臂膀，在他侧脸留下一吻。

　　“帅惨了，真像个斯文败类。”

　　“......”

　　若是别人，早就被邬岁芝的话呛死了。

　　——

　　一声喇叭轰鸣，将邬岁芝从回忆撤回现实。

　　前方依旧拥堵，人们的心思卷入这场堵车，愈发的不爽，身后的喇叭声越来越多。

　　车道的左边，一辆豪车下来了一个女的，她砰的甩门，主驾位的男人从车上跟了下来，一脸激动。

　　女人跑到邬岁芝的车前，男人正好把她的手臂抓住，两人原地纠缠。

　　邬岁芝在车内，看着忽如其来的场面，默默按下车窗。

　　车窗滑落，她无意与旁边车道上在车内的光头大哥对视。

　　那大哥也是刚将车窗调下，彼此咧嘴笑打招呼。

　　果然，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邬岁芝竖起耳朵听八卦。

　　“和你的狐狸精双宿双栖去吧。”车外，女人问他，见他不答，甩了他一巴掌。

　　男人恼羞成怒，猛抓着她，怒吼：“闹够了没有。”

　　女人消停了，从方才的怒意转为歇斯底里的绝望，她问男人：“我问你，你现在是后悔和我开始，还是后悔背叛了我。”

　　男人没回答，车内的光头大哥探了个头，劝告：“姑娘，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那女人释然一笑，甩开男人的束缚，快步离开现场。

　　男人恶狠狠地盯了光头大哥一眼，光头大哥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关上车窗。

　　男人离开邬岁芝的车前位置，这场忽如其来的闹剧也草草结束。

　　堵车依旧。

　　车内，邬岁芝还因女人的话分神。

　　也是在民宿发生的事，那时和江轸夜谈，她在他怀里依偎，像只幼崽，江轸是她暖意的来源，让她舍不得撒手。

　　她问，江轸，你怎么会喜欢我，我思维分散，做什么都做不好，就爱吃喝玩乐，你有自己的事业，专注自己的工作，你和我的人生痕迹毫无交集，你是不是眼瞎了才看上我。

　　江轸收紧搂着她腰的手，耐心哄话，说，岁岁，我不是瞎子。

　　“你就骗我吧，说不定你早就后悔了，你说不出口而已。”邬岁芝扁嘴，在他胸口戳了又戳。

　　“没有。”江轸伸手，指腹在她眉骨揉抚。

　　他说，能留在你身边，绝不后悔。

　　他的语气很笃定，邬岁芝埋头在他怀里，支支吾吾换了个话题。

　　当初一起时，身边的人都说江轸科研男，一根死脑筋，只会对工作上心，两人之间别想能有多浪漫的事发生。

　　的确，两人确认关系以后，江轸忙于工作，平时邬岁芝朝他撒娇的信息也只有晚上睡着时得到回复，多半是江轸的【抱歉，白天在忙。】

　　可她还是喜欢他，依赖他，沉迷于他对她的态度，永远真挚，永远有回应。

　　回想这件事，邬岁芝苦苦的笑了。

　　绝不后悔。

　　什么屁话。

　　她永远记得，分手那一天，她没有以往的潇洒，而是像其他情侣闹分手时那般挽留他，她只是抓住他的衣袖，乖静的问他：“江轸，分手是你提的，可你说过不会后悔与我在一起。”

　　她提醒江轸，也提醒自己。

　　她明知道男人嘴里半个字都不是真的，可她还是把江轸的话记住了。

　　江轸扯开她的手，眼睛之下，眼廓泛黑，眼色哀然若无底洞，往日待邬岁芝的温柔剩下凉薄。

　　他说：“邬岁芝，当初我们就不该开始。”

　　这是他第一次喊她全名，也是他对邬岁芝说的最后一句话。

　　回忆戛然而止，邬岁芝在车里坐着，拿出那张江轸和别的女人在斑马线上拥抱的照片。

　　“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她真有撕了这照片的冲动。

　　“先喜欢我的是你，提分手的也是你，你真有种，分手就死了，留我一个天天想你恨你的，真是个王八蛋！”

　　在车内沉默了半会，她看着前方让人心烦的堵车，心中涨满了无法发泄的沉闷。

　　车载屏幕弹出唐碧瑶的通话，她点了接通，以为是普通电话，没想到弹出了一个虚拟的视频。

　　视频那边，唐碧瑶面色有点震惊，在见到邬岁芝的画面时，她先急着发声。

　　“岁芝，照片修复好了，江轸拥抱的女人，就是你。”

　　“什么？”邬岁芝皱眉，照片拍摄地点在江轸的试验机构楼下，她去的次数屈指可数，不可能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的。

　　唐碧瑶沉吟半晌，解释：“照片修复很简单，看到是你，起初我也很难相信，我根据车流情况、车牌信息、两侧绿化情况，把这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找了出来，照片里，有间大厦的大门摄像头能拍到这一幕，我黑入了大厦的监控室，把当时的录像情况破译下载了......视频里，是你跑过去抱住江轸的......”

　　视频那头，唐碧瑶还以为邬岁芝不相信，果断给她发送视频。

　　车载荧幕分屏，一边是唐碧瑶的视像通话，一边是发送过来的视频。

　　邬岁芝盯着另一边的屏幕，亲眼看着视频左下角日期【2076年9月23日】

　　视频里，她亲眼看着江轸从附近的大楼出来，他的对面马路，视频里的女人出现了。

　　走姿，身形，模糊的脸型。

　　她半秒便确认，视频里的女人就是自己。

　　视频里，邬岁芝在斑马线的另一端，朝着江轸呐喊什么。

　　视频只有噪音，邬岁芝听不清视频里的自己在说什么，紧接着，就看见自己在斑马线上奔向江轸，几乎是撞进江轸的怀里的。

　　播放结束后，邬岁芝看向和唐碧瑶的通话视频，心中撕裂了一个不安的口子，她点头又摇头，喃喃否认：“瑶瑶，我很害怕，视频里的是我，可我不记得我曾在那出现过。”

　　“没事的，该是你忘了，这么多年了，我也有很多事早就忘了。”唐碧瑶在视频那头，好声安慰。

　　某些事情如雨后春笋从心中拔起，邬岁芝摇头否认，“不应该的，2076年9月23日，前一天我生日，刚和江轸过了生日，那时候我们还没同居。”

　　邬岁芝想起给她这张照片的人，这是简淮宇给的。

　　简淮宇亲口说给这人打码免得邬岁芝揪出这人，那他就清楚这人是她邬岁芝，简淮宇又为何拿这张照片让她以为江轸和别的女人有染。

　　她将这件事讲述给唐碧瑶，脑中却乱成一团剪不断理还乱的线团。

　　“有一种可能，简淮宇不忍你看着自己一直陷入过去，就拿了这张照片做点手脚让误会，让你早点走出来。”唐碧瑶讲自己的推测，又陷入了自我怀疑：“简淮宇是这么关心你的人么，他不可能一直关注你的状态，也该只有我知道你的心事才对，该不会是......看上自己兄弟的女人了吧。”

　　“......不会。”邬岁芝答得很确定，接下去说：“我更迷茫的是，我对这照片的来源半分印象也没有。”

　　“你现在开车去哪，我现在去找你。”唐碧瑶觉得她需要人陪伴，留意到她的背景在车内。

　　“青城。”邬岁芝回答的声音弱了几分。

　　“什么？”唐碧瑶提高音调，质问她：“我刚告诉你地址，你转身就出发了？现在几点了，邬岁芝你脑子是不是糊涂了。”

　　“瑶瑶，我想马上要个答案，我想知道，给我订蛋糕的人，到底是谁，又是谁，会在我和江轸住过的民宿。”

　　视频那头，唐碧瑶盯着她的脸，良久，她无奈叹了口气，“所有人都往前走了，你真的不能停在原地了。”

　　两年前江轸的专机迷踪轰动整个圈子。

　　他唯一的母亲一直在南极科考，也没回来参加儿子的葬礼。江轸失事专机遗落在太平洋，没有找到，半年后他被正式确立死亡，没有亲人吊唁，礼堂来的都是同事同学，还有为数不多的朋友，当时，邬岁芝与他分手过去半年，以朋友的身份出席。

　　唐碧瑶在现场，记得邬岁芝那张像鬼的白脸。

　　正好车流疏通，道路终于畅通，后面的车辆向邬岁芝别喇叭，她只好挂断视像通话，驱车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