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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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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余景坤安排下,再加上赵普的刻意为之,朝中渐渐传出赵普回京复职的消息,虽说流言蜚语并无确证,但有些人却坐不住了。
卢多逊在屋内来回踱步,侍人传报秦王拜访,当然这拜访是悄然进行的,毕竟赵廷美已经连续多日告假早朝。
卢多逊连忙上前迎接,双手一拢拘礼,眼底的激动之色挡都挡不住,仿佛看见天大救星似的。明明二人昨日刚在府邸下的棋,一日不见却如隔三秋。
“您可算来了。”他舒一口气,将今日下朝时听说的消息告知赵廷美“他回来了!”。
一愣,还没反过味来“啊,谁?”
多日没上朝,赵廷美现下竟连消息都懒得去探听吗?卢多逊哑然。
“赵普,回京了。”他压了嗓子,听着自己干涩的声音,突然有些恍惚。他与赵普,确实有些旧怨。同朝为官,前后宰辅,改朝换代,也是孽缘。
他终于站稳脚跟,十余年了,赵普再回来,对朝廷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
按理说,当他听见这个消息时,应该不甚在意,但理智却告诉他不可忽略。他一路上都在思考赵普的事,直至早朝后到了家,才发现冷汗已浸湿满襟。
虽说赵廷美装病,他们近期不应频繁往来,以免被人抓住把柄,但他心里实在捺不住,便又请了人前来坐坐。
只见赵廷美也皱起眉头,可显然,他们想的不是一个方向:“难道他不愿在穷乡僻壤养老,想回汴梁居住了?”
这话将卢多逊噎的一哽,心头顿时有些后悔找他商议。众所周知,秦王是个直肠子。
卢多逊只能直接挑明自己的目的:“有消息声称赵普要复职。他突然来这么一出,我担心他是抓住我什么把柄了。”。
赵普要是真的复职,那必定是宰辅之职。可自己怎甘心将坐了十余年的位置拱手相让?思及此,他一闭眼,朝赵廷美深深地作揖。
这一拜,是他作为宰辅的自尊,和数十年的友情“望您能助我!”,助他能够继续高枕无忧的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这阵势似乎吓到了赵廷美,慌忙搀扶他:“快起来,快起来。你我二人相识多年,若赵普真的杀回来了,难道我会放任你不管吗?”
可说着说着,赵廷美的眉头又为难的皱起来。找谁管?怎么管?都是问题。与赵普三句话说不上的交情,人家说不定连秦王的面子都瞧不上呢。但眼下友人的请求,以及自己的面子,总不能都拂去吧?
他忽然间从仗义执言到愁思满面,叫卢多逊看个透彻,生怕对方反悔似的,忙将赵廷美扶到上座。
卢多逊心里松口气,大声叹道:“如今我才明白,什么是真朋友,什么是真君子!”
这话将赵廷美架的更高了。
“这……卢兄言重了,只是我还没想出对策。”
想出对付赵普的对策,确实紧要,但眼下最紧要的是先探听赵普回京目的,才好决策。卢多逊今日请赵廷美上门商议,以赵廷美纯良的性格,他就没抱有赵廷美能出主意的想法。醉翁之意不在酒,赵廷美背后的大皇子才是他看中的。
他卢多逊本是宰辅,要不是皇帝生性多疑,他求助大皇子何必利用赵廷美这层关系。他是掌权朝臣,平日要是和皇位继承人走的近,他早就被皇帝贬了。皇帝当初忌惮赵普也有这层原因,他上位后更不敢踩雷。
“太子最近似乎没来拜访您。若我记得没错,太子曾在赵普座下修业,二人多少还有师生关系。要是让太子借接风洗尘的名头约赵普出来,再旁敲侧击一番,届时咱们不就知道怎么对付他了嘛。”
他看赵廷美听的一愣一愣的,也没催,等赵廷美慢慢消化。他知道,赵廷美脑子虽不灵光,人却不傻。
果然,赵廷美想了一会,如他所料般,连连摇头,并不赞同:“卢兄,拉元佐进这件事,不厚道。”
不厚道,就不能做。
卢多逊心里着急,却不能表露出来,他了解赵廷美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早就将肚子里打好的草稿拿出来。
“我知道您为太子着想,不愿让他卷进党争,但您想,不把太子卷进来对他说真是好事吗?赵普若回朝廷复职,他与他手下的那些人在朝堂上会心无旁骛的支持太子吗?太子是否敢赌赵普帮自己?”
正因为赵普是先皇旧臣,皇帝忌惮,才纵容自己使计将他挤走,不然宰辅之位哪里轮的上自己?如果有太子襄助,皇帝多少还是会站在自己这边吧。
看赵廷美脸上露出动摇之色,他继续劝说:“所以这件事不是我要拉太子进来,而是境况如此。咱们只是为太子选择了一条避险的道路,当然,太子有选择权。”
选择助他还是坐视不理。他认为,大皇子一定会助他,不会眼睁睁看着赵普复职帮助别人。
只要赵廷美愿意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将他的请求转达给大皇子,他相信孰轻孰重,大皇子自有决断。
或许是被卢多逊的理由说服,又或许被他期盼的目光盯得头皮发紧,赵廷美点点头“卢兄所言,有几分道理,今日回去我就约见元佐。”
卢多逊担心赵廷美在大皇子面前表达不清利弊,又拉着他多说了几句。赵廷美出卢府时,没多久又辗转去找大皇子。
这一系列的行踪便传到余景坤的耳朵里,连带着赵元佑和赵普也知晓了。
在赵廷美和大皇子见面时,赵元佑这边也在行动。午时,他入宫面圣。
“恭请圣安。”赵元佑静伏,以额头点地。
侧边的大太监王继恩规规矩矩站在一旁,捏着嗓子作唱道:“圣躬安。”
前方人的脚步声在耳边逐渐清晰,绣着龙纹的衣摆映入眼帘,混着淡淡的龙涎香嗅入鼻中,他将头压得更低。
“父皇。”他恭敬的以私称称呼太宗皇帝,在这正阳宫殿内,他一度噩梦反复的地方。
皇帝一怔,缓缓抿起嘴角,露出一丝嘲讽,随即挥挥手示意左右司宫退去,殿内只剩下太监王继恩、皇帝和赵元佑三人。
赵元佑知道,父皇最不喜自己这样称呼。因为他们本不是父子,却不得不以父子名义日日相处。
但再不喜又如何呢?这次过后,父皇更加无法除去他。他就是要一步一步让父皇输掉最在乎的东西,他要保护母后,保护余家,因此这个位置他势在必得!
“听闻您昨日又无法安眠,儿臣特为您找到一味良药。”赵元佑依旧恭敬的跪着,并未因迟迟没有听到皇帝特赦而尴尬。
“哦?朕倒有些好奇,是什么良药能让我儿元佑特地送来一趟。”
听着皇帝特地加重“我儿”二字时,赵元佑眼神一冷。
他的府邸在长御街上,离皇宫都不远。因为母亲被贬去嘉禾殿斋戒修行,所以他鲜少来宫里走动,更不要提与皇帝像今日这般独处。
一向寡淡的父皇今日对他如此称呼,他突然有些难以忍受这突如其来的示威。
想至此,他低着头,一侧嘴角微抬,在嘲讽这件事上,他与皇帝还是有几分相似的:“儿臣为您送来一人——赵普。”
登时,头顶上方射来两道锋利的目光,刺遍他的全身,恍若实质。但他却不在意,甚至因为皇帝的怒火而更加快意,报复的快意。
“大胆!”
“你,大胆。”太宗皇帝怒意冲心,面色如水般阴沉,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重复这句话。
太监王继恩立在一旁,噤若寒蝉,只是敛下眼眸,眼睛滴溜溜的转。
不过赵元佑并不在意王继恩,王继恩早就投靠赵元佐了,就算让赵元佐知道赵普复职一事,此档口,赵元佐和赵廷美正在见面,事后想阻止也为时已晚。
“赵元佑,赵普就是你说的良药?”太宗皇帝气极反笑,原来此子并不知道宫内动向。只知自己患病,却不知自己患病正是因为陈年旧事记挂心头,反而还和自己提赵普这种先皇旧臣。
“正是,半个时辰前他便候在宫外,等父皇召见。”
就算不是为了“良药”召见赵普,众目睽睽下,皇帝也要看在年迈旧臣苦候宫门的份上,召见他,不然传出去,皇室名声也不好听。这哪是选择,分明是逼迫。
他今日觐见,就为了把进退维谷四字送皇帝。
看着王继恩前去传旨召见赵普入宫,他想起赵普临走之前和他说过:“你们不必忧心,届时,官家会亲自备撵将我送出宫。”
王公贵族能乘坐一次御撵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誉,何况是旧朝臣子呢?他当时还以为是赵普为自己找面子而打诳语,今日提起赵普,一见父皇的反应,他便知道,赵普果真比他们都了解太宗,了解那段往事。
“既然父皇稍后有要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他给皇帝带来这么个麻烦,皇帝此时正不想见他,瞥了一眼王继恩。王继恩会意,捏着嗓子将他打发走了。
跪了半个时辰,起来时却是被太监一句话打发走了,任谁都咽不下心里的气。但他却从容的揉揉膝盖,膝盖缝里似有万千针扎,他忍住失去知觉又骤然恢复后的疼痛酥麻,走出宫。
嘴角却一直维持着扬起的弧度,轻喃:“父皇,我送你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