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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篇完 ...
对上的就是双冷峻峻的眼睛。
常理来说如果用长刘海遮住眼睛,眼神光从油腻厚重的头发后往外看的情形,应当比清清爽爽的额头下直视的眼神要瘆人的多。但在那个小妹子身上,清晰的眉目并不能让人明朗她的情绪,反而像是宇宙的黑洞似的亦或是黏腻的蛛网,有种将人用力吸附过去的荒诞感。
“阿姨”
轻声的问候,将我从精神巨大的紧绷感上唤回来,是那个小妹子的姐姐看到了我。做了半年邻居我们竟没见过几次面。我赶紧抹掉额角的冷汗,心里怦怦直跳。
讪笑道:“嗳,你又送你妹妹上学?”
她微笑着点点头,不再寒暄,回身提起鞋子锁上门。在这期间,那个小妹子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姐姐随风浮动的裙摆出神。她两手紧紧地攥着书包带,背挺得像一根崩的过度的竹子。她确实像一根细瘦的竹子,宽大而有点褪色的校服挂在她身上,堆出来的褶子层层叠叠。突然,我意识到,这个小妹子应该和我家萱儿年纪差不多大,却瘦太多。一时怜惜浮上我的心头,我忍不住开口对她姐姐道:
“妹子,刚好我要开车送我闺女上学,你妹妹要不要和我们一块儿?”
我瞧她姐妹俩平时都是走路,周雅高中离这儿并不近,平时萱儿都是自己骑车上学的,每周一我得空才能开车送一次。难得今天出门时间相同,一起送了也挺方便。不晓得是不好意思还是怎么的,她姐姐微笑着拒绝了。我们打的照面并不多,遇见时,她脸上总挂着和煦的笑,说话声音也是江浙那一带的温软口音。却总让人感觉像是水面飘渺的烟似的,有一种浮于表面的美感。
“况且霖霖在高中部也不顺路。”她说。
初中和高中部确实不在一块儿,但那个叫霖霖的小妹子那么瘦小,也上高中吗?大腿还没有萱儿的手臂粗。
我诧异极了。但更令人惊讶的是霖霖突然转变的态度。
自从听到我提议不用她姐姐送她后,她就一直垂着头,脚在水泥地上划的呲啦作响,全身肉眼可见的绷得更紧。但在她姐姐明确拒绝后,她才抬起头看了一眼她姐,脚也不滑动了。
“走吧霖霖,姐姐会天天送你上学的。”
她姐姐拍了拍她的头,霖霖像小动物一样抖了抖头发,什么也没说,只是抓住了她姐姐的手,姐俩轻快地走了。
由于我急着要去送萱儿上学,这对奇怪的姐妹很快就被我忘到了脑后,尽管我是个好奇心很重的人用萱儿的话说,就是咸吃萝卜劲操淡心。但我更愿意将这点好奇的精力放在看电视剧上。毕竟一周就这么贵的一天享受追剧的快乐。
10:40的闹钟准时响起,可传闻中的陈芊芊12集我还有1/3没看完。但也只能按了暂停,跑去准备午饭。每周一我都叫萱儿回来,吃顿的好补补脑子。初三的时间宝贵饭搞晚了,就会耽误她午睡的时间。午饭是虫草花炖鸡汤,盖兰头炒肉和白菜。虫草花把鸡汤和鸡染成金黄色,最上层厚重的油早被我捞走了一大层,但仍旧泛着明澄澄的光,热气腾腾的叫人食欲打开。
但萱儿好像不这么觉得。
她把脸凑到碗边嗅了一下,小口尝了点儿,脸上露出一点别扭的表情。吞吞吐吐的说道:“妈,这味儿…有点儿奇怪。”
“哎呀,妈妈放了虫草菌它就这味儿,没事儿,喝了有营养!”我把碗又推的离她近了一点。
看着萱儿纠结了一下,还是咕咚咕咚的喝下去了,突然想到隔壁那个霖霖。上高中了,还那么瘦小,下巴颏尖成那样,想来是个嘴刁的。不像我家这个丫头,嘴上推拒这个不要那个不要,实际上吃嘛嘛香。看见她又把筷子往芥蓝头上戳,我干脆端起菜碗,哐了半碗进她的碗里。
“唉呀,妈!我吃不下这么多!”萱儿顿时大叫起来。
我只说:“书上讲,人每餐都要吃半碗青菜’,菜吃不完只能倒掉,多浪费啊!我们家又没养鸡!”
萱儿不甘示弱地嘟囔了一句,“我要成仙!!”头埋下去苦吃去了。
我没理她,拿手机跑到沙发上坐着看我的陈千千。
午休后送萱儿去上学,回到家,刚想拿起手机投屏,就被好几个电话浇了个满头。新找到的会计工作解决了我的中年危机,但将近20年脱离工作环境的不适应,让我在休息日也不得不进行学习和处理工作。反正萱儿的晚饭在学校吃,而且她今天晚上有补习班,补到十点半才下课。于是忙完后,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去追我的剧去了。
结果在出门接人的时候,我又十分难得的碰到了隔壁的霖霖姐姐。
当时我正在锁门,就听见身后也传来门关上的声音。由于户型大小不一的原因,每层中间。一条长走廊是电梯和楼梯;串起的四户是一大一小的两户,对着门儿紧挨着的。因此我一听见关门声,就知道是霖霖她姐姐也要出去。想着今天早上也算有了交谈,干脆乘机把邻里关系搞热乎点,就转身热情的叫住了她。这姐俩,尤其是姐姐,特不爱讲话。用萱儿的新潮话来讲,就是叫做“社恐”。若不是我铁了心要搞好关系,她肯定低着头哒哒哒的走楼梯下去了。
我说:“哎!姑娘!别看了,这层就你一个姑娘。是你妹妹要上晚自习吧?刚好我家妹子也在高中部那边补课,你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咱一道儿搭个伴吧?”
可能是我今天表现的太热切,亦或是她觉着一连拒绝别人两次也不太礼貌,愣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
这可把我高兴的不行。
一路上不停地和她讲话,她一般是沉默的听我说,偶尔拘束地附和两句,“嗯”、“是的。”虽然寡言,但在听我说话时总偏一点头,向我这边;表情含蓄却不木讷,态度是十分真诚的。
终于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总算得知她叫余生生,是个待业在家的毕业生。学的是会计,但自己喜欢写东西。父母早早离了婚,妹妹余霖霖大人都不管,她就接过来自己带,六年如一日。好在父母给的钱够多,让她能够在学校旁边租房子,姐妹俩才不至于卷铺盖睡大街。平日里的开支就靠着点她的自由撰稿的稿费度日。
借着路灯下微弱的光亮,我仔细觑了眼余生生:她细高身量,黑发齐肩披着;宽松的白T和素色长裤,看上去有点年头,但洗得很干净;肤色有着常年闷在家里的白,在不甚明亮的光下,显得更为透明。五官很淡,但眼睛却很亮。
她整个人像这夜里的月似的,有种莹润娴静的气质。本身就是赏心悦目的,再加上她的经历,我对她的好感便更上一层。
我们走到周雅高中部的时候还没有十点,走读的学生已经陆陆续续出来了。雪儿总是被留堂,出来还要一会儿。我正打算再四处溜哒一下,就看见余生生朝人群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加速迎过去。
我眯着眼睛瞧了瞧,正是她妹妹——余霖霖。
因为门口人还是挺多的,我们道了别就分开走了。我选的外圈人少的路,所以离她们很远,但隐约能看出来余霖霖并不知道她姐姐要来,因为她先是很惊讶,然后情绪显得十分激动。我以为是她们姐俩吵架了,余生生拉住她妹妹的胳膊,似乎想解释什么,但很快就被挣开了,可别小看这些青春叛逆期的女孩子。个个像竖起全身刺的刺猬。拎尖的武器,想也不想,尽往亲近的人身上扎。萱儿也总和我三天两头的拌嘴。
我看了一会儿,她们也没有缓和的意思。觉得形势不对,赶紧过去劝架。
就听见:
“我说了不用你晚上来接我!我自己会回去!”
“霖霖…姐姐只是担心你。”
“你只知道担心我,你完全不晓得担心你自己是吗?天这么黑,有危险怎么办?谁救你?”
这些话让我忍不住皱起眉。
这余霖霖未免有点儿太紧张她姐姐了,妹妹心疼姐姐是好事儿,但太偏执只会起反作用,而且她好像很笃定,她姐姐一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就会发生什么一样。疑惑盘旋在我心头,但是最要紧的是把眼前的矛盾解开。我赶快走到两人旁边,扶住余生生摇摇欲坠的身体,用眼神示意她我来解释。看见我来了,余霖霖皱着眉止住了话头。
在黑色的夜里,她一瞬不瞬的盯着我的瞳孔里,像燃烧着火焰。让我无端想起动物世界里的狼,有种残忍而血腥的美丽。
我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但这次,我没办法去擦,只能够讪笑道:
“琳琳,是阿姨一跟你姐姐一块儿来的,这一路上也有不少人,很安全的。”
我又拍了拍余生生示意她附和我。她愣了一下,立马点了点头。当我再看余霖霖的眼睛时,那火光再没有了。她看起来清醒很多,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我:
“阿姨,你每天晚上都这个点来学校接人吗?”
萱儿长的是她们班上数一数二的高,被认作成年人都不是一次两次了。于是我说:
“不是的,我家闺女还没上高中呢。”
霖霖面色又冷了一点。
不过是朝着我身后她姐。
她有点儿僵硬地甩了一句。“那你以后还是不用来了,我会和同学回去的。”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又回来,拽走了她姐。同时向我道了谢,表情十分诚恳。我还没来得及摆手说没关系,姐妹俩就像一尾鱼汇入大海似的,消失在人群中去了。
接到萱儿后,在回去的路上,我和她讲起了今天这几件怪事。我认为这姐俩相处的方式十分奇妙。萱儿却有点兴奋的说:
“妈妈,我知道余霖霖!她可有名了!”
我疑惑地问她:“她不是高中部的吗?你怎么知道的?”
萱儿难得没有把头靠在我肩膀上,她向好哥俩一样和我勾肩搭背,眯着眼睛小声说:
“你不知道妈,她可是远近闻名的冰山美人。今年开学还在我们初中部做升旗仪式的分享人呢!听说是能上清华北大的好苗子!”
趁她弯下腰,我赶紧给她个暴栗,我说:
“小孩哪懂什么美人儿不美人儿的!还有,那么瘦,也不好看。”萱儿表示很不服气我质疑她的审美。
说实在的,余家姐妹俩确实都生得很俊,尤其是余霖霖,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胚子。再加上她那唬人的眼神,十足担得起冰山美人的名号。但我觉着小女孩儿就该像萱儿那样,圆润润的,透着股子青春朝气,叫人一看过去,打心眼里喜欢。但我才不会讲出来,省得她回家可劲照镜子。于是我只是笑着捏了捏她的小肉脸。
到家楼底下的时候,萱儿像突然想起什么来着,脸色莫名地拉住我的衣袖,悄悄地说:“余霖霖住咱们家对面儿是吧?其实我听说她原先是住宿生,不晓得怎么就突然改了走读,好像是因为突然精神不太正常,有一天考试还刚开始呢,就很激动的离开了考场,搞了有好几次。最后家长带去看医生,休了有一个月才回学校,大家猜可能是高考压力太大了精神焦虑了。”
她顿了顿,又瞥了一眼楼上,声音更小了,她说:
“不过瞧你今天跟我说的,她怕是病还没好透。精神紧张的人还是很危险的!妈,你平时注意点儿。”
萱儿这么担心我,我心里一半是欣慰,一半却思虑重重。
余霖霖的行为是有焦虑症的成分,但又比焦虑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古怪,最重要的是焦虑的对象也不对。霎时,法制频道的什么密室杀人案、碎尸案一下子涌到我的脑海中。吓了我好一大身冷汗。但我在脸上是一点儿不敢表明出来的。只是伸手推萱儿进了单元楼,安抚道:
“妈知道了,也别想那么多,反正咱不常回来。”
结果当天夜里我就失了眠,最后在睡着时满梦都是余霖霖阴阴恻恻的眼神。像是要是把人的心都冰冻了。
但不管怎么样,第二天我还是要去上班。
送萱儿上学的时候,想到昨天的话。我忍不住问她,有没有也感觉压力很大。萱儿正在车上背单词,听完沉吟了一会儿,然后凑进了点儿认真的对我说:
“妈,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是在考虑辞了工作给我陪考吧?不用的,我压力当然很大,但这是我必经之路呀!而且每周一意我们都回家,咱俩聊聊天也就很不错了。而且你辞了这工作再找工作就难了,再回归家庭做家庭主妇,你也不开心呀!”
女儿的贴心和忧虑我都明白,但余霖霖的经历还是深深警醒着我。要知道,一个孩子对于家庭的影响是多么的重大。
但生活可能就是到处充满惊喜。
我领导知道了萱儿正在准备中考这件事。而且最近半年厂里都没有什么大事儿,就给我放了两个月假,在家里办公,直到萱儿考完。这可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我高兴得不得了。从家里出来还没几个小时呐,又屁颠屁颠回去了。回家里搞了一通卫生;然后给萱儿打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后我就准备出门买菜。
结果刚一开门,我就听见咣当一声巨响,是瓷器摔在在地上碎掉的声音,以及人肉狠狠地跌在地板上的声音。
是从对门传来的。
这可把我吓了一大跳。想着应该是余生生那边摔了个花瓶。可为什么会有人肉撞在地上的声音呢?我心里不踏实,看着她们家开着门儿,我就顺道大声询问了一下
“余妹子!你那边没事儿吧?”
半响,四处静悄悄的,一点儿回声也没有。我的心脏随着时间流逝一点儿一点儿收缩。脑子里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那丫头不会猝死吧?最近刷抖音说现在年轻人猝死几率很高啊!
身体倒是比浆糊似的脑袋快一步,拉开她们家的纱门,大呼一声,“我进来啦!”就往屋里走。
刚进客厅就看见一个人影一动不动的坐在地上。满地都是碎瓷片、泥土还有一颗根都露出来的可怜的芦荟。这情形显然是被掉落的花瓶砸了头,万幸的是她还没有昏倒。我赶紧过去把余生生扶起来。就看见一股子血从她的头发里到被砸傻了的脸上淌了一行下来,衬的那小脸更煞白的像风吹就走了的纸片了。
“嘿!余丫头!回神啊!你流血啦!你家有纱布没有?阿姨给你包一下呀!”那一点血把我也吓的不行,看她没回话,我一面赶紧大声呼喊余声声的名字,想把她的魂儿叫回来;一面到处到周围找有没有毛巾之类的给她捂一下。这可得马上去医院,万一流血过多或撞成了脑震荡可怎么得了?在我终于找到了毛巾,小心翼翼给她捂好了后,余生生才后知后觉的疼的“嘶”了一下,回过神来。
应该砸得不轻,当她充满感激的看向我的时候嘴唇仍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着。
她慢慢的说:“真是太麻烦你了阿姨…我刚才脑袋还嗡嗡响,没反应过来。”
我哪还管麻烦什么不麻烦的,立马去医院看看才是真!也就摆手示意没事儿,赶紧催促她和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去医院的路上,我开的那叫个风驰电掣,火急火撩,一个红灯路口余生声突然开口:
“阿姨,说真的,我第一次感觉离死亡那么近。”
我转头看着她,她的头发被头上的毛巾压得乱作一团,垂着眼睑、表情恍惚,样子很狼狈。我忽然觉着,萱儿长大一个人住,也可能会像她这样。我没说话,这个红灯长的出奇,于是她又说:
“其实…15岁的时候我自杀过一次。不过因为一点原因,到底没对自己下得去手。现在想来,幸亏没敢,因为真的做了,是停不下来的。这种感觉…我是再也不想经历一遍了。”
我诧异地看她。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就有这种经历。还想再探究一下,结果跳了绿灯,只能作罢了。
最后弄完所有的已经接近下午一点了。
这期间,她再没透露一点她车上讲的故事,只是请求我保密她受伤了这件事,并向我借了一点宽松的帽子,在一切结束后我们就各自回家了。
后来两个多星期我经常送骨头汤到余生生那里。一来,反正我也成天呆在家里闲得慌,二来也是真的可怜这孩子。
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瞒住她妹妹的,反正每次我去给她送汤的时候帮她换的纱布都是我上次来搞得。也是不幸中的万幸,那花瓶也就磕了余生生一下,擦破了头皮表层。不消一个多星期就能好,再加上我这又是鸡又是鸭的给她汤补,她原本孱弱的脸色都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可能到了这周末,余生生就不用再瞒着她妹妹了。
但世事总要横插一脚。
余霖霖拿钥匙开门的时候,我正和余生生排排坐在沙发上一起追《陈芊芊》。俩人手里还各端了碗汤,正看得津津有味。更可怕的是,余生头上还绑着我刚帮她换的纱布,桌上还没来得及收的药箱和砂锅也排排靠着。
那是我42年人生中离精神病人发作发病最近的一次。
时间好像是在那六目相对的一瞬,被无限拉长。四处的一切背景音都消失了。只有余霖霖的板鞋踏的瓷砖地板上缓缓的“哒”、“哒”、“哒”的声音。
她那张称得上姝丽的面容,此时却是一点变化都看不到了。如同一下子就将五官从她面上随手抹去了似的。
平坦、空白、而窒息,那张脸一点一点向余生生逼近。
那个鲜红的嘴巴蠕动着:
“姐姐,你脑袋受伤了?”
我把干涩的眼珠转向余生生的脸上,希望她能回答一下。
可是当我看见她的脸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不可能回答。
迷茫、恐惧、犹豫,在那张含蓄地面上流窜着,让她发不出声音。
我想我到底是个活了40多岁的老阿姨,这时候合该我替她回答。
于是我赶紧开口:“霖霖啊…你姐姐她呢”
“姐姐,说话。说话呀,姐姐。”
余霖霖量不大不小,却刚好盖住了我接下来的话。她直直愣愣地盯着余生生的眼睛,语调温柔而轻,但那一遍一遍的“姐姐”二字在她舌尖滚来滚去,带着一种疯魔的执着。我感到犬齿涌上一股酸劲,原来是咬得太紧又太久,突然松开,却已经失去了知觉。周围的空气一点点的凝固,余生生却一直颤抖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我心头忽然泛起一股苦涩。
这是最亲近的两个人啊,也会感到害怕吗?我不禁扪心自问:如果萱儿也因为某些原因疯了,拿着刀对着我,我这个做母亲的,会有勇气面对她吗?
“你说话呀,姐姐!你说过的,你不会再让自己受伤的!姐姐,你说话呀!!”
余霖霖突然尖叫起来,高音快要刺破我的耳膜,她猛地伸手抓住余生生两件的布料,眼球凸起,表情扭曲到狰狞,口水都喷到我脸颊上来了。
我的脑子唰的一下空白了,感到自己全身都在颤抖,脑袋瓜子嗡嗡的响,整个人因恐惧和惊吓僵成一座雕塑。甚至也来不及想处于分风暴中心的余生生会是什么感受。
我只能听见余霖霖还在旁边一声比一声尖厉的叫姐姐。
突然余生生动了,她还是坐在沙发上,身体小幅度的起伏着,很久我才明白,她是在大口大口地吞咽口水。
然后像放慢的祯数一样,缓缓地伸出手,把尖叫、惶恐、像疯子一样的余霖霖用力地拉进了怀中。
同时,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她的腮边一闪而过。
在我最后的记忆里,是余生生柔软、坚定而不厌其烦的声音。
那声音说:
“姐姐不会再受伤了,姐姐错了,姐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重复,重复,重复。直到我恍惚回到家里,来到我梦里,又伴随我醒来。
送萱儿上学后,想很久还是跟我一个做私人心理咨询的发小打了电话。一方面是余霖霖的现状不容小觑。二是她的种种行为还是透着股说不出来的古怪。我坚定的相信女人第六感。发小对于我打来电话很高兴,我俩唠了会儿青春岁月,又吐槽了一下现在,最后我还是把话题扯到了余霖霖身上。
听了我的讲述,发小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她说
:“从理论上来分析,你说的那个小女孩儿身上确实可能不是焦虑症之类的普通症状,极有可能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我听不懂这些专业术语,就让她往通俗方面给我解释。
“就是她曾经受过伤害,然后在心里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所以才让她一直处于一种风吹草动就一惊一乍的状态。不过这都是理论判断,一切都要以临床为标准,所以你最好让她到我这儿来一趟。还有她那个对她很重要的姐姐一块儿。这都是最后确诊的关键。”
我嘴上倒是爽快的答应了,但实际上心里忐忑不安,毕竟我只是个邻居,这个故事一切一切的起源就是我多管闲事,人家领不领这个情还是未知的哪!
思来想去脑海里浮现的还是那天余生生哄着余霖霖自己却的瑟瑟发抖的样子,实在是触动人心。
同时我本着一个母亲的私心,就是希望以后萱儿遇见困难也有好心人来帮她。这么做,也算是为她积德了。于是我给余霖霖发微信,问她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坐坐。没想到她回的很快,
“现在就来。”
这操作到是把我惊了一下。赶快起身去泡茶,等我准备好了,门也被敲响了。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电视剧,不同的是在我家,我俩很尴尬。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余生生开口讲这件事,只能盯着屏幕发呆,脑袋里思索发小和我讲的对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解释。
创伤啊…是谁能够给品学兼优,形象气质也好,人气也高的余霖霖,带来困扰,甚至是创伤呢?
突然,余生生在旁边,满怀歉意地说:
“阿姨,昨天真的很抱歉,让你见到了我妹妹发病的样子。其实她平时情绪还是很稳定的,只是一见到我受伤,她就很激动。可能是我俩相依为命吧…”
一瞬间,一种可能在我脑袋里炸开“平时很稳定”、“姐姐一受伤就激动”,“相依为命”,
“姐姐不会离开你,会永远陪着你。”
还有最重要的!余生生之前在去医院的路上对我说过,她15岁曾自杀过!
这些话连成一条清晰的线索,敞开在我面前,我感到心脏越跳越快,某个疑问即将脱口而出!
但看着余生生那双温柔而沉静的眼镜,我到底把舌头捋顺了,把声调放轻了,因为我想能让时年幼的15岁的她去死的原因到如今来看,也一定是很不好的回忆。我轻轻把双手搭在肩上,一字一句地问:
“生生,我知道这个问题很冒犯,但你能不能告诉阿姨,15岁时你自杀的时候是不是被你妹妹撞见了?”
我没有眨眼,亲眼看见血色从她脸上一点一点退净。
余生生蠕动着嘴唇,没发出声音,但我竟看懂了她吐出的句子。
“怎么了?”
我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一时五味陈杂不知为何命运要如此捉弄人。
叹息一声我还是坚持说了出来:“阿姨有个朋友是个看心理很厉害的医生,我刚跟她打电话讲了你妹妹的情况,我们怀疑你妹并不是得了普通的焦虑症,而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极有可能与目睹与你自杀有关。”
你有没有亲眼见过大厦的坍塌?地动山摇,粉尘四起。人的世界观的推翻却比大厦坍塌更为可怕。
眼神一点点失去光亮,精神一点点空白,像失去了灵魂而成了一具空虚的□□。
此时的余生生就是这样。
如果说余霖霖的崩溃是歇斯底里,那么余生生生的崩溃,就是隐忍细流。一点点的泻出,却绵长的像没有尽头似的。
“是这样吗?是我亲手毁了我的救赎是吗…”她轻声呢喃。
我听不懂她在讲什么,但浓重的悲伤还是感染到了我。可但一切都还没有下定论不是吗?我也只是猜测。于是我只能叹息一声:“我朋友的意见是,最好带你妹妹去她那里看看。”
等了很久直到我屁股都麻了她才低低的说
“好。”
我们一块到我发小那儿去的时候,是个多云的天。
天气预报说到中午太阳就会出来。那是个私人的庭院,四周植被不茂盛,也不稀疏,青翠的绿有深有浅,在半明半昧的天色里,像一幅静谧的青绿绣图。
不知是不是在这种环境的影响下,余霖霖的神色很舒缓,她只是静静地跟着她姐姐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像古典画里的仕女似的。反观余生生,一改平日里的平静,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不知道如何开解她,也不敢上前,触碰余霖霖敏感的神经。
索性很快就到了诊室。
我没进去,只在外面沙发上看书。发小给我递了个放宽心的眼神。我点点头,我相信她的能力,因为这个职业是从我们认识时,她就一在直不断追寻的梦想。奋斗20余年,直到如今。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的。
我以为会有尖叫之类的混乱发生,就一直绷着神经,看准时候进去帮忙,但事情并没有发生。
以至于我看着看着书就睡着了。
当时正是初春,天气还有点冷,屋里本来是开着暖气的,但可能是有个窗子没关好,冷风灌了进来,把我给冻醒了。迷迷糊糊的睁眼,却发现外头太阳已经拨开云把光洒向了大地,同时,正对着沙发的诊室门也被那里冷风吹开一条缝。
我好奇心作祟,便睁大眼睛去偷看。
便看见,我许多年以后也不曾忘记的一幕——
四合寂静,阳光普照。余霖霖把余生生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就像余生生在她发狂时做的那样。
而她的面容却是没有表情的。
但眉目低垂,神色恬静,又磨去了她锋利的气质。带来和她姐姐相似的温和。
她抱着只有背露在在外面的余生生,像是神抱着她心爱的雀鸟。
一瞬间,我感到一股强大的血缘的力量。
像粘黏的蛛网,也像轻柔的丝带,缠在余家两姐妹的身上。
我不懂这件事的起因结尾,却单纯被这两个动作深深震撼到鼻子发酸。
当我再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是黑黝黝的两个头顶——余生生带着她妹妹给我鞠了一躬。
这哪成啊?
我赶紧扶住了她俩,摆手说不用,这只是一个邻居阿姨一点点的责任心呀!余生生眼皮还浅浅地种肿着,面上却既严肃又认真地说:
“要不是您发现了异常,又带我们来看这么好的医生霖霖才愿意把她想讲出来。而且,我们这种情况您没有躲着走,还帮我们,您值得被好好感谢!”
都这么说了,我当然是受着,只是面皮,十几年都难得变得如此滚烫了。
余家姐妹俩约了了下次,就先回去了。我则留下来旁敲侧击发小。结果我们去吃了饭,她又顺道送我回去,我都没有掏出一点儿信息。告别的时候,她被我缠紧了,只能无奈的说:
“给病人做好保密工作,是我的职业素养。就算是你带来的,我也不能告诉你。”
看着我失望的表情,她只好又说:
“硬是要有什么感想的话,那就是就是生命奇妙和命运的无常吧!”她这个唯物主义者难得说出这么玄幻的话,无法,就姑且相信她了。
刚到楼下,就看见萱儿背着书包哒哒哒跑过来,狠狠抱住我的右手,有点儿不高兴的喊一声
“妈!”
我有点儿好笑的问她:“你怎么回来了呀?”她之前还说这几天要在学校和她的小姐妹吃饭,结果萱儿看上去好像更不高兴了,小脸鼓得圆圆的,嘴翘的能挂油壶。生气的说:
“哼!你忘了,今天星期六!我两点钟有英语课要上!”
看着她的可怜样儿,我又不忍心逗她,赶紧把藏在身后的小蛋糕拎出来给她解释说:“哎呀,怎么能忘呢,妈妈以为你在学校吃了饭就直接去上课呀!你看,我今天去你米米阿姨那里买了你最喜欢的榴莲蛋糕,所以别生气啦。”萱儿从小被我和她爸养的吃穿不愁,想要什么有什么,想学什么就学什么,完全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我想,余霖霖至今没出什么天大的差错,也是因为她姐姐和我们一样,把全身心的爱都灌注到孩子身上了吧。
本以为蛋糕就能把萱儿哄好,我神游天外,结果这丫头脾气上来了。左手提着蛋糕右手还是不依不饶地抱住我的胳膊,抗议道:“哼!我才不信你!这周你明明都放假要给我陪读了,结果心思全给对门儿吃瓜去了,一点儿也不在乎我!!”
这话讲的我那个叫哭笑不得。同时,心里也忍不住反省,给隔壁送温暖虽然没错。但我的主要任务还是呆在家里给萱儿搞好吃的,缓解她紧张的情绪,做好陪读工作。是我疏漏了。
同时我也明白,相对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还不如让未知成为悬念,留一点邻居间礼貌和距离,成为一段佳话才是最好的选择。
后来,大概过了有几个月,我和余家姐妹俩都没有太大的交往。多数是余生生送各种吃的来给我们吃,我也给她了不少,同时她也强调要我好好关注萱儿的心里和情绪要多多鼓励她。
再到后来高考和中陆续结束了结束了。
那是七月中旬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
我突然听见外面人来人往,声音很嘈杂。我家也装了个纱门,正好开门通风透气。正巧,余生生提东西从里面出来,我俩打了个照面。
“这是,要搬走了?”我问。
她今天穿了件月牙白的吊带裙,乌黑的辫子搭在颈子的一侧,露出的肌肤像玉一样发着光。同样的,我发现她的脸上少了过去压在陈静眉目下的思虑重重,整个人像水一样漾开轻盈的暖意。竟透了点儿,符合她那个年纪的活泼了。
“是呀,”她笑道:
“霖霖估了分,不出意外就在北京了。刚好我也收到了一份北京的offer。以后就不打算住在这里了。”
我顿时心口涌上了一股怅然。这几个月的相处,我们两家早已不是普通邻居的关系。但我什么也没说,在她对我再三表示感谢后,我只问:
能把霖霖的高一笔记给我们吗?
当我嘿咻嘿咻把好大箱资料搬到客厅里,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飘了出来。我打转回去捡起来,是一张字迹清俊的废书信,本来应该写了很多,但后来大量的篇幅都被涂掉了,足矣看出写信人的纠结,剩下寥寥几句应该被应用到了正式稿上,因此动人而简洁:
霖霖亲启:
你是姐姐生命里的一场大雨,
突如其来的拯救我,又极其惨忍的想磨练我
但我却因你的到来,才变的完整。
这是我完整写完的第一篇文,虽然是短篇,也算迈出一小步。灵感来源于我的妈妈,和开端的脑洞,请大家多多关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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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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