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客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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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子时。
烛火三两盏，淡黄的光辉照在许清州瘦弱的身子上，墙上却出现了一道肥壮的影子。
这影子跟许清州身形大相径庭。
晚风吹来，关着的窗开了半户，男人本就虚弱的身体堪无力，掩唇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他苍白修长的手执起狼毫毛笔，在纸上缓缓地写下两个字——遗书。
这时候，门被一脚踢开。
冷风吹来，刺入骨髓，灵台瞬间清明。
许清州抬眸，看到云靥与姬长寂而来，脸上露出了苍白的笑，随后拉开椅子，抱手作揖。
“下官参见七公主。”
云靥神色讶异。
许清州道：“太子殿下与成小将军，皆写信给下官了。”
姬长寂打量着许清州，声音揉着散漫：“许知县，你身体的恶魂呢？”
“他已经和我融为一体了。”
一体双魂，这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但现在恶魂与许清州融为一体，就意味着姬长寂要在这里停留许久，他看着许清州的面容。
三天之后，就是必死之期。
许清州望着云靥：“七公主，微臣想求你一件事。”
“但说无妨。”
“我想请你，前去东郊一趟。”许清州说完这一句话的时候，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东郊。”
那是自己杀了店小二的地方，如果不是他说，云靥可不想再去那里一趟。
许清州声音带着恳求：“下官已修书一封，请成小将军明日陪同了。”他目光灼灼，宛若黑夜里翩翩起舞的萤火虫，此刻无比耀眼，“公主，只有你，才可以救荆林的人。”
他拿出刀子，往心口上一划。
那动作之快，云靥没来得及阻拦。
姬长寂就这样冷冰冰地看着，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许清州道：“我知道你们去了地下城了，也知道他们说了什么，这一瓶血。”
他的手微微颤抖：“就当是给你们的礼物。”
云靥眼神复杂，她现在也有点看不懂许清州了。
许清州面无血色，却努力扬起一抹笑：“你放心，我不会那么早死的，那恶鬼还没用够下官。”
在许清州说完这一句话时，脸上骤然神色狰狞，身后浓雾腾生。
不过一瞬间，脸上之前的和善化为凉薄，云靥后背发凉。
云靥有感觉，这应该就是那恶魂。
只见许清洲拍了拍手，声如鬼魅，“你们也真是赶得上送死的？”
姬长寂没说话，动作迅速地拉着云靥的手，跳出窗外。
许清洲并未追上去，他对自己的结界信心十足。
没想到十秒过后，许清洲脸上的笑容僵住。
云靥被姬长寂拉住手微微发烫，她侧脸望着姬长寂。耳畔传来风声，直抵鼓膜，心瞬间漏了一拍。
待平稳落地，望着云靥顶着十指相扣的场景，姬长寂松开了手，态度及语气未有半分狎昵。
“刚刚事发紧急，抱歉。”
人界不比天界鬼界作风开明，有着举止亲密，便要负责一生一世的说法。
此刻自己这般突发举止，也算轻薄。
姬长寂望着云靥，抿唇：“你提个补偿。”
云靥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不过她本来就是一朵黑心莲，索性顺着台阶上：“行，我问你三个问题。”
三个？有点多？
神虽然知天命，但若随意告诉凡人，视情节的严重，会相应地受到惩罚。
姬长寂望着云靥明亮的眼神，颔首：“好。”
“你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事？”云靥紧盯姬长寂，不放过他脸上一分一毫的神情。
姬长寂云淡风轻道：“收集恶魂。”
“世界上的恶人那么多，为什么偏偏是我？”云靥不解，“是我最恶吗？”
姬长寂颔首。
自己是恶人啊！
云靥沉默，姬长寂提醒：“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云靥话音一转，“我的寿命还有多少？”
回答这问题惩罚不过天雷几道，姬长寂从未怕过，但若是告诉云靥，唯恐她心下大乱。
等待死亡比面临死亡还要可怕千万倍。
云靥知道世间一切都有相应的准则，她以为姬长寂顾虑万分，道：“若你觉得为难的话，便不用再回答。我只是想趁我最后的时光，去完成我想做的事情。”
“什么事？”
冬日的林子，树叶早已掉光，此刻月光没有任何遮挡，直照姬长寂的侧脸。
男人五官分明的脸在月光照映下，一半隐晦，一半纯白，但不矛盾，出奇地和谐。
他好像这时候似是东郊客栈捏碎自己刀刃的冷面鬼差，又似乎是在幻境里关心自己的谪仙人。
姬长寂问：“你的愿望是什么？”
漆黑苍穹，玉盘亮而圆，光辉鼎盛，比流星那夜的月亮还要圆上几分。
“你会帮我实现？”云靥夹杂着玩笑地开口。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姬长寂声沉缓如春风，“幻境之中，你忘了吗？”
云靥大脑一僵，但她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得飞快。
他居然知道！
姬长寂乌眸望着云靥，“还是说，你不想我知道，你也进入了幻境。”
他到底知道多少？那个恶魂跟自己说的话他也知道了？
但看姬长寂的神色，云靥赌一把，“嗯。”
“所以。”姬长寂拖长了语调，“之前都帮过你了，那这一次可能也会。”
只是可能，不是肯定。
云靥觉得自己的性格就像蜗牛，好不容易刚探头，然后被人一戳，又立马缩回壳里。
她对上姬长寂的眼眸，心下了然他不知道自己与恶魂的对话，松了一口气：“我只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死的。”
她这么执拗。
姬长寂叹了一口气，“不过一年，你就会死去。”
“谢谢。”
黑夜之中，云靥袖子底下的手微微颤抖。
原来，自己只有一年的寿命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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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去到东郊的客栈附近已是半夜。
小巷寂静无声，潮湿的气味夹着冷风，蔓延在这难以透风的崎岖小道。
云靥望着姬长寂，道：“我们探查客栈，要不要如幻境里，你帮我隐身，方便做事，不然大摇大摆的，太引人注目。”
“幻境非现实，可以隐身，而这会儿不行。”
云靥也不执着。
姬长寂掏出黑瓶，很快出来了杨雄的灵魂。
杨雄脸色又比之前白了那么几分，此刻一看到姬长寂，连忙开口：“鬼差大人，求求你给我放在地狱前几层，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下面好冷，好多恶鬼，欺负我。我真的受不住了，求求你。”
明明凶神恶煞的魂魄，此刻如此卑微，云靥唏嘘不已。
姬长寂望了一眼云靥，视线移到杨雄身上，“十六层待不住了，也行，那就今晚告诉我一些事。”
“大人，您说。”
姬长寂声音悠悠：“你为什么那晚，来找云靥？”
“是别人让我做的。”杨雄的目光停在云靥与姬长寂的身上，道：“店长总会选择一些人来让我迷晕，送至知县府，其余我也不知道了。”
“店长？”云靥问，“那你那晚……”
杨雄赶忙回答云靥，生怕惹得鬼差不悦：“我之前本就中毒受控于人，我的死不关你的事情，我去十六层地狱看了，我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
这态度转变得太大，云靥不禁好奇十六层地狱就够人吃一壶的了，那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得恐怖成什么样子。
杨雄这会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想起来了，美丽的女人送到知县府的梅林，丑的迷晕别人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
云靥：你们还朱颜喜，无艳厌？
姬长寂继而开问：“东郊客栈你还知道什么？”
杨雄连忙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了，我只是个店小二，要不是没钱，我也不会被店长拉下水。”
望着鬼差不信的神色，店小二心急如焚，他望着云靥道：“姐，你快劝劝他啊？”
云靥：？？？
“姐，求求你了。”杨雄痛哭流涕。
云靥愣了几秒，道：“求我没用，我不是白无常。”
姬长寂很轻地“呵”了一声，望着云靥，声音有些嘲讽：“我今天穿的是白衣，不是黑衣。”
更不是黑无常，也不是鬼差。
望着杨雄痛哭流涕，脸上一片污垢，姬长寂开了瓶子，声音冷若冰霜：“进来。”
杨雄连忙跪在云靥面前，边磕头，边道：“姐，我错了，我不该害你。求你帮我跟鬼差求求情，他那么在乎你，今天还让我出来跟你解释，你帮我说几句话，鬼差一定会同意我换地狱楼层的。”
“多嘴。”姬长寂耐心告罄，直接强行收入黑瓶。
云靥扯了扯嘴角：“走吧。”
“你刚刚……”
云靥以为是线索，连忙靠近，“看见什么？”
“杨雄的信息。”看着云靥一脸茫然，姬长寂明了，“刚刚我调出了他的档案，他本该死，而且犯了罪。”
“所以，还真是他说的那样，你想让我不要愧疚。”云靥眼里带笑，“你刚刚也是故意放杨雄出来。”
她的眼神很亮，望着姬长寂，宛若星河。
姬长寂一时之间被晃了心神，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就当作补偿，反正以后用得着你的地方多。”
云靥深谙人心，在幻境里，她就看出来鬼差外冷内暖的秉性。
姬长寂接连的退让，云靥反而更加大胆，言笑晏晏道：“我以后死了，你可别让我待在十八层地狱。”
那是人间话本最恐怖的地方，刚刚那个店小二在十六层就待不住，更遑论十八层了。
姬长寂道：“每一层都有定数。”
他不想，也不会为任何人改变。
“但你要给我补偿。”云靥笑颜如花，她慢条斯理道：“谁叫你玷污了我的名声。”
玷污了她的名声？
云靥眨了眨眼，乌眸带着狡黠，“店小二以为我们是一对。”
姬长寂一怔：“他只是鬼。”
“那我死了不也还是鬼？”云靥理直气壮，“人言可畏，鬼话连篇，我死了不也是鬼，要是杨雄在地狱传开了，我的名声不就毁了。”
“而且，他们可能会说，你是个负心汉，姘头都丢到十八层地狱。”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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