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守门员对点球的焦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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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津槙呆呆地看着忍足就这么笔直地对她说了这些可以说是很不留情面的话，然后笔直地顺着咖啡厅正门进来的那一溜大弯，稍事便走出了自己的视野。忍足离开的转角处挂了幅小小的画，人来人往的影子投射在上面竟然和本来的油彩拼出了一个嘲讽的笑脸，直直地穿越空气朝小津槙望过来，小津槙皱起了眉头，握紧手上持续不断震动的手机，许久才低头去看究竟是谁打来的电话。
又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按下通话键的同时被对方切断，手机屏幕上显示出了一个红色未接来电的记号。小津槙反射性地打回去却久响无人，“嘟”了数十下之后似乎响起了提示即将接通语音信箱的法语发音，小津槙听不懂也不知道来电者究竟是谁，只好合上手机盖呆呆又地坐了一会儿。
她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懂，也不愿意去想，迟钝地憋了一肚子莫名其妙的怨气在那里毫无意义地瞅着忍足离开的那个方向。
忍足已经毫不留情地走了，徒留在这里让小津槙有种被抛下的羞耻感。空调开得有点大，她坐得有点闷，无奈之下只好也站起身来。肌肉虽然已经休息到位，但依旧处在酸痛和放松之间的灰色地带，稍微走了两步，步子点在茶色的地毯上还是稍微有点虚。但停留在一个地方也不是办法，小津槙决定离开卢浮宫，早早地先回暂歇的公寓休息，也好整理一下乱成一堆的思路。
途中她打了个电话给瑞典姑娘报告自己的行踪并告之她接下来自己的动向，让她顺便转告团里的各位，祝他们晚上的活动玩得开心。
就这么走出广场，小津槙看见打扮入时的欧洲女孩买了三个球的冰淇淋危危险险地堆着在舔，看着便觉得口干舌燥，学着他们的样子等在一溜长长的买冰淇淋的队伍后面准备买冰淇淋解渴。队伍旁边造了个不大的喷泉池，水珠有时候会以喷雾状的形式落在小津槙裸露的胳膊和腿上，此时周围的气温可以随着水雾的落下一下子降个五、六度，只是在那些没有水雾的间歇，周边的空气则会变得更为炎热，水分蒸发掉的地方开始变得有一些不适的干燥。
池子旁边的小男孩折了纸船放进水里任它飘着，男孩的父亲看见了忙想动手把船捞出来省得等下接受周围人“破坏环境、乱丢纸屑”的谴责的目光。但无奈纸船早已不听话地飘远，眼看着就要在喷泉高密度、大马力的水柱下船沉大池烂成一堆碎糟的湿纸沫，男孩的父亲终究是没办法地撩起了裤管回头去帮儿子收拾烂摊子。
小津槙看得开心，巴黎的喷泉池旁掷硬币许愿的有、蹲着撩水泼人的有，半裸戏水的人更是绝不少男孩的父亲这一个，见男孩的父亲这般努力给孩子树立好榜样，小津槙在一边有点感动地窃笑着。她偏过半边头去笑，见那个父亲艰难地捡回那条纸船，孩子在池子旁边看着也吃吃地笑着拍起手来，引着周围一群坐在喷水池边上的人也拍起手表彰其爱护公共环境的壮举来，那位父亲不好意思地将腿迈出了喷水池，水珠黏在金色的腿毛上闪闪发光。
小津槙想起从前跟哥哥小津游为了逃家教的琴课，不知道是看了部什么儿童不宜的电影去学来了烂招式，准备每人都在家里后院养金鱼的池子里泡个十来分钟，出来后到僻静的书房去吹冷空调，包准感冒，百试不灵。温度掌握得好的话连第二天的乐理课也可以一并逃掉了，小津槙恨透那堆繁琐得她永远搞不明白的乐理知识，几乎是立即点头同意了小津游给出的这个馊主意。
午饭一过，两人就准备动手，连避人耳目进书房吹冷空调的路线和擦水渍用的毛巾都一并准备好了。但当小津游首当其冲打着寒战泡了十来分钟，湿漉漉地起来叫小津槙也下去“泡澡”时父亲却突然出现了，一句河东狮吼的责难立马把小津槙和小津游吓得拔腿就跑，不过自是跑不过，小津游更是悲剧地只穿了条小裤衩在后院的林子里躲了老半天，被抓到的时候脸冻得发白。也是傻人有傻福，这样居然还没事。
于是两人乖乖地饿着肚子被关在书房练了一下午的琴。小津游练了半天后把乐谱纸背过来用铅笔歪歪扭扭地画了一样什么，痛苦地看着画直哼哼。小津槙肚子饿得快昏过去了拉出来的琴也怨气十足地好像饿鬼肚子叫，看小津游不知又在搞什么花样，便没好气地去凑过去看哥哥手上的纸。只见小津游在纸上画了一只鸡腿，旁边注释了四个字“画腿充饥”。小津槙本来还有点恼，被哥哥一搅也只好收了怒气不小心露出了一个笑容，小津游见状笑得露出一颗没长全的虎牙。
想起那个时候和刚才那位帮儿子收拾残局的父亲一样从池子里爬出来的小津游，身上白白光光的像大鱼，头发却湿漉漉泛着浅金棕色的光，那是小津槙一辈子都再没有看过的漂亮颜色。
想来真是她太任性，明明自己也同意了干坏事，偏偏还硬要哥哥来哄才开心。
之后温柔的母亲打开了门，悄悄地端了两份晚餐来给两个傻小孩补一顿不算太晚的夜宵，打开盖子一看居然真的是麻油炸鸡。小津槙看哥哥又是笑成了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一边兴高采烈地讲话一边还不小心喷出没来得及嚼碎的肉渣。
回忆到这里又结束了，童年真是过得太不知所谓，所以之后那些发生的一切也不怨不得命运不公，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在那之后，哥哥的离去，父亲的离去，医院，幸村……全是一堆恶心又哽塞的回忆。
刚刚还在偏着头笑别人，突然就不由自主地要皱起眉头。
“小津小姐，不介意我插队吧。”
小津槙听声音就知道是忍足，有点头痛这人的反复无常，捏着钱包转头讽刺他道：“忍足君不是刚刚才说不愿意跟我一起行动了嘛，变卦变得也太快了吧。”
“我只说不愿意和小津小姐一起参观卢浮宫，没说不愿意和小津小姐在一起啊，你这么挑我的刺我太伤心了。”小津槙抬头便见忍足一个假笑，先前还未觉得此人喜怒无常、反复无度，虽然对他这么快速度变化的原因不感兴趣，但也不肯就这么屈服于忍足的一张嘴下，暗地里腹谤了两句尖酸刻薄的随时准备拿出来跟忍足报仇。
刚酝酿完准备起头，却见忍足迅速止住了自己的话头，神秘地笑笑道：“况且我找到了一件很想让你看见的东西。”
“请问要什么？”
两人正一个猜忌，一个自得地用目光来回较量，卖冰淇淋的小贩不合时宜地插了一脚进来。
“女士优先。”
“我要意大利乳酪和草莓的。”小津槙知道忍足会帮忙翻译，就不急着去翻口袋里的《旅行法语100句》，直截了当地对忍足说了，末了还是用猜忌戒备的眼神不时地觑一下忍足。
“一个意大利乳酪和草莓的，还有一个要蓝莓和薄荷的，谢谢。”忍足依旧是毫不介意地笑笑，无视她无比探究真相的目光，仿佛越是吊着她的胃口，他心里就越发开心。
她真的很怕忍足在某个她不知道的角落看到了她那段时间的回忆，说不定还参与了！光是想一想就会浑身冒冷汗，小津槙手哆哆嗦嗦地掏出零钱包里的硬币想递给小贩，被忍足用理所应当的理由温和地握住挡下，然后自己数了几个硬币去递给戴白帽子的小贩，顺便接过小贩手上那两支奶油冻得严严实实的蛋筒冰淇淋。
“好像回到了国中第一次跟女孩子约会的时候，
“忍足君你确定是国中不是小学或是幼稚园吗？你的第一次约会。”
“别急着反击小津小姐，我们去那边坐坐，给你看样好东西。”
“……”
小津槙迟疑忍足究竟要玩什么花样，拿着手上的蛋筒慢吞吞地跟在忍足后面走着，经过喷泉时又恰逢又一波令人心旷神怡的水雾，小津槙顾不得手上还握着那支把手冰红的冰淇淋便要走进那片水雾去冲个痛快。
不想几秒内忍足便从几步之外走回来替她接了手上的蛋筒，低低地凑到她面前说了句：“说真的别太感激我了，因为接下来你有很多要感激我的事……你说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呢？”
小津槙被他暧昧的话一搅，虽然知道是玩笑却还是经不住脸上一红，一方面却又为了忍足总是话里有话的恶趣味而不齿，心里且骂且退，好不矛盾。反映到脸蛋上后的表情变成了忧虑和害羞并重，总之又是一个彻头彻尾输给忍足的表情，而且输得太不体面，简直像照着他的意思写出来的电脑程序，一切一切都早已胸有成竹。
小津槙把表情维持了不到一秒便迅速读到忍足诡计得逞后的那一下目光闪烁，脸上顿时像开了染坊一样精彩，迅速哼了一句粗的，背过身子想了想还是不够解气，换了个角度眼明手快地夺了忍足手上自己的那份冰淇淋把他反向往水雾密集的中间一推，自己则迅速离了那个圈子想看笑话。
喷泉的频率有大有小，小津槙在喷泉旁排了好一会儿的队，早就摸清了喷泉喷水的频率、哪个地方的水大、站在哪个地方会遭殃足够叫你半天走不出。恰好，小津槙推忍足进的那个圈子便是下一波水雾长时间密集的集中地。
忍足还楞在那里，一波水珠已经袭来，不打招呼地打在他的头发上、身上还有那支冻得硬邦邦的冰淇淋上，忍足皱起眉头看着圈子外面笑得格外开心的小津槙以及一干被小津槙极富感染力的笑声带得笑出来的旅游散客。看着手上那支冰淇淋被水冲得已经开始滴下浅紫色蓝莓和浅绿色薄荷混合的奶液，再看看小津槙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忍足迅速计上心来就这么站在水雾里淋着第二波，脸则扬起来冲小津槙绽开一个格外蛊惑的笑。
小津槙笑到一半暗叫不好，早已来不及被忍足力道极大地一道拖入那个周围等下会腾起一圈细小水柱的喷射圈内。想逃被忍足死死地揽住了肩，脸上还是挂着那个报复性极强的笑，“小津小姐真是便扭啊。好好地做一场戏给大家看不是很好嘛，你看我都毫不犹豫地照你的要求做了……”
“忍足先生比我吸引力更大……”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忍足抱着他的肩膀不让她跑，脸上则带着笑意凑近她的耳朵毫不犹豫地步步逼近，小津槙吓得一动一不敢动，脸涨得通红只想把自己缩得小到看不见，敛了动作仔细计算哪个角度会让自己不那么难堪。
看着忍足的皮笑肉不笑小津槙心有余悸，不等她再有废话，周围的水柱已经高高地从一圈向着圆心而建的龙头中长驱而起，高高地升到半空后集合成一个圆心缓缓洒下，惊人的水量全部都洒在小津槙和忍足两个人的身上。
冰淇淋呢？别找球体了，在蛋筒杯子里找找还有没有奶昔剩下似乎比较可行。
人呢？小津槙刘海全部垂到眼睛下，盘好的头发被凉水淋得垮下来粘了几根在纤细的脖子上，短裤和便鞋都被淋了个半湿；所幸衣服穿的是纯色的，不必担心走光。
反观忍足虽然被淋成落汤鸡，却还是保持良好的风度对周围看热闹乐不可支的背包客们鞠了一躬，似乎自己不从被陷害的境地里跳脱出来便是天大的侮辱，无论情况多么糟糕也要维持最后的尊严。
末了，忍足手伸过来，把小津槙的脑袋也往下一按权当回应了他刚刚话里所谓的双人表演。
周围的人不知被忍足的哪种气质带动，先还半看戏半说笑的态度，一转眼仿佛他们两个真的演了一出什么伟大的戏剧，居然全鼓起掌来为忍足叫好。
“Merci。”忍足浅浅地一手鞠于胸前，一手放在背后朝鼓掌最激烈的方向鞠了一躬，然后转过脸来对小津槙笑出了一口白牙。
救命！
小津槙对他的作秀只觉得万分头痛，忙扯了他撩在手腕上的衬衫一角稀里糊涂地破重围而出，后面还不断的有掌声和起哄声。
两人坐到一处僻静的长椅上，旁边是一个给人画画像的小摊，几块比较大的木板上钉满了画家的习作，有欧美很流行的夸张漫画风格、几片简单的色彩勾勒的淡彩画，也有线条很是厚重的素描画。小津槙眼神瞟来瞟去地看了几张把眼神移到了一块被盖上布的板子上，好奇的同时也看到了画画的艺术家在红色的座椅上放的那块挺大的告示板，上面画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旁边是法文，估计意思是茶歇时间，稍后马上回来。
小津槙跟忍足各据长椅一方，忍足摆弄着自己湿漉漉的衣服，摘下眼镜取出没有被弄湿的手帕把眼镜上的水滴擦干，复又重新戴上。等小津槙反应过来看到忍足清淡，但的确是乐在其中的恶作剧眼神望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盯着忍足没戴眼镜的样子看呆了。
“好看吗？”
小津槙强作镇定地来了句，“第一次看到不太习惯罢了。”
“哦？我记得小津小姐明明亲手把我的眼镜打飞过，啊，那天晚上你真是太强势了……”
“…………”
小津槙知道他肯定是开玩笑，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肯再上当了，只是一边哼哼一边把湿漉漉的头发放下来开始抢救头发上的水。
头发放下来的时候昨晚用的洗发精的味道一下子散发出来，清淡的不知名的花香味沾满了两人的周边，气氛极度暧昧，小津槙听到身旁的忍足反射性地吸了吸鼻子嗅闻空气中清新的气味，轻轻地问了句：“什么牌子的，好香……”
这让小津槙很是尴尬，忙岔开话题道“忍足君说的想让我看的东西是什么？”
忍足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啊啊，那个啊……时机还没有成熟呢。我想你会喜欢的。”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守门员对点球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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