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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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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
父母要离婚。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甩门而去,十分钟后,打扮一新的女人拎着小挎包也离了家。
我的脑子里充斥的是刚才激烈的争吵,还有眼里满室的狼籍。
我想在镜子里看一看无辜受伤的脸,看见的是一个张满尖刺的丑小孩。
那天晚上我偷偷打破了单位外马路上的所有路灯。在黑暗中走个不停,一遍遍问自己,为什么不哭。
.街道耳朵上放着音量最大的摇滚乐,通街的人都象阳光下的影子,在默片里晃动。我是MTV的导演,身后拉出一条长长的重金属河流,把这些人淹死,用最狂暴的音乐。
有人拍我,回头撞见医院大楼,惨白的床单,刺鼻的福尔马林味的死尸。
我从昏迷的幻觉里被人强拉出来。
“女孩子,为什么不上学?”同班某男问我。
“你是谁!”我向他比个中指。
“小洁。”此男锲而不舍抓住我。
“走开,不要让我看见这张苦瓜脸。”
.学校上学,在街上闲逛象个无聊的幽灵,到学校去还可以欺负别人。
身后的桌子四角不平,靠得我叮咚叮咚的摇!
“喂,垫一下你的桌脚!”我暴躁的喝道,弯腰给他的桌子垫上厚纸。
“傻笑什么?”身后的男生笑得象太阳,让人不寒而栗。
我不要扫地,虽然轮我值日,我准备跷掉。回头,男生手里拿着洒水壶,又在痴笑。
“好吧,算我日行一善。”还是扛着书包,夺过他手里的洒水壶。我就洒水而已,多了天塌下来也不干。
.家砸吧,家当又少一件。我站在窗外看他们大战。全砸了也没关系,只要把电视机留下。它是我的,哪一天我要把它砸个稀八烂,听一听昂贵的破裂声。
那天晚上,我踢翻了整个街区的垃圾箱。巡逻的追着我满街跑,我在夜幕里尖叫,来追我呀,抓到了,我给你们,全给你们,包括我的性命。
.学校
大白天的,亮光挡我睡觉。
手臂一凉,一串墨水点出现在衣服上。
“什么东西!”我向身后怒吼。
男生奸笑着,笑得好灿烂。
“那么高兴!”我恶意的把他桌上的东西全扫到地上。
他拿笔在桌上写“小洁,别生气。”笑微微的对我说“看,写出来了。”
.家
“我们要离婚。你想跟哪一个?”红艳艳的嘴唇象油漆未干时一样闪亮。
“电视机。”我只要电视机。
“你别想,跟着我没有电视看。”
“我要跟电视机。”
未干的红油漆裂开一个洞,它们想说“什么!”吧。
.学校
我干什么要跑八百米,累得满场的爬。我想躺在地上再也不要起来。随便别人把我拖去哪里埋掉吧。
为什么天上有两个太阳?一个还嫌整不死我吗?
“小洁,喝冰茶。”男生又来了,笑出洁白的牙齿,亮得赛过包金镶银。
.家家里空洞洞的。判决书没下来之前,我是个没人要的小孩。今天晚上,我跑去纵火烧垃圾。这回没人管我,火很绝美也很狂野,我忽然打定主意要火葬。
.学校不要对我可怜兮兮的笑。我自习课竟然没有逃走,坐在这里给他讲英语。他苯到只会笑,一题也不懂,象一只撒娇的小狗。
.家家里连续两个礼拜没人。法院已经判决,我逃得很远,就象另两个人避这个家一样。再回家,那里象一个坟墓,只不过死人也不住,都逃光了。我决定今晚作妓女,然后再杀掉第一个客人。走之前,我用锤子砸烂电灯、单放机、和电风扇。电视机被搬走了,不知道在男人家还是女人家。
出门就看见男生竟想在夜晚升起太阳。
他问我去哪,我说去作妓女。
他还是笑,温柔的冬日暖阳。
“我做你的客人。”
“第一个?”
“恩,第一个。”
他带我去一栋大楼的最顶层,那儿可以看见整个城市。他对着我们的城市微笑时,我想的是如何把他推下楼。
“城市好美 。”
“……”
“就和你一样。”
“来做呀。”
“已经做了,我就想要你陪我来这里看夜景。”
“干妓女是这样干的吗?”
“恩,就是这样。”他就站在栏杆边。他已然真的升起一轮太阳。
我伸手推他,他却倒在我怀里。苍白的脸,虚弱的呼吸,还有一手冷汗。我把他送去医院。
.学校第二天,他自己回来了,在学校里。
他有病,我想。偷偷的突然回头,瞧见的却是他看着我开怀的微笑。
上课下课,我回头看他,他都在笑,笑着凝视我。
.街道我要回家了,不回头也不拐错方向,回家就是回家。明天还能见到他,只要度过今晚。以后的每一个明天,度过今晚就能得到,一定。城市真大,路上的行人似乎都有着自己的彼岸,路边的橱窗精心布置,以前从没好好看过它们。
今晚不闹事,我要睡觉,明天才不会讨厌阳光。
.医院阳光不在了。没人在我身后微笑,那儿是一个空位置。
我追去医院,在病房前被一个奇怪的女人拦住。她是个聋子,还是个哑巴。拼命向我比划。我想说别挡道母狗,可我说不出。我无法对无所不在的他的笑容这样说话。
“我是遥的母亲,遥不想见你。”女人情急之下在手上写。
“遥是谁?我不认识啦。我要进去。”我管她听不听得见。
一位护士从里面出来,“谁是小洁?”
“我是。”
“给你。”
一张小纸条。
我拆开:“小洁,别进来,我恐怕没力气对你微笑了。--遥”
遥,是他的小名。可是,谁听他的,他忘了我从来就不听他的话。
我“碰—”的一声闯进去。
遥枯萎的躺在那儿,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气。
他看见我进来,露出个“我就知道”的灿烂微笑,他一定是偷取了窗外的阳光,不然怎么那么眩目?
“遥……为什么?”
“我可能有早恋的倾向。”他温柔的笑着。
我拼命的抹泪,也象挤个笑容。
“我并不想那么早的恋爱。”我要看清他的头发。
“可谁知道我快死了。”他的眉毛。
“我没有时间……”他的眼睛。
“那天遇到你,我希望你不要再难过,但是我能为你作什么呢?所以,我决定一直笑着,悄悄的告诉你,我的秘密。”他的嘴唇。
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对我这样不变的微笑?
我也要对他笑,然而我却泣不成声。
“我这样算不算早恋?”他问我。
“不算。”
我亲吻他,亲吻他的眼睛,他的嘴唇,握住他的手。
“这样才算。”我终于能笑了,泪水却打湿了他的脸庞。
“恩”他笑着说。这是遥对我的最后一个微笑。
遥死了。我听别人议论,遥死前这两个月变得象sunshine一样呢,以前的他是个多么忧郁的男孩呀,----- 聋哑的母亲,早逝的父亲,虚弱的他自己。
在遥的遗物里,我找到一封无收信人的信:
藏起想哭的心,静静的打开从容那扇窗,无论你什么时候回头望,都会看见我笑得象太阳。
------- 遥
从那一刻起,任何人回头看我,都会看见一个虔诚的笑容。 渐渐的我有了一个外号叫阳光。
我不再总是回头,那里已没有一个一直向我微笑的男孩。他和他的思念一起溶进了我给别人的笑容中。
每当我站在曾和遥一起看风景的高楼顶层,我就想,有那么一天,我会从这里跳下去,去找遥。而在此之前,我会一直对这美丽的世界微笑,一如遥为我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