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姻缘局——阴阳煞境（番外）》幺听

9、姻缘局九

　　纸童歪头，抬起左手，掌心托起一团蓝色火焰，朝孟珏的方向递了递：“往生灵，求，换命数。”

　　人死之后，魂归冥府。

　　生死簿上记录在册的叫做“往生灵”，可弃过往，入轮回。

　　这些往生灵，走过黄泉路，渡过忘川河，便会看到三生石。彼岸花香则会勾起往生灵的记忆，记录在三生石上。
　　上了奈何桥，踏上望乡台回头看一眼。喝过孟婆汤，从此前尘皆过往。

　　这些流程，孟珏守在奈何桥时便是如此。
　　他见过在三生石旁痛苦悲懊的，也见过云淡风轻一笑了之的，却极少有到此才放弃的。
　　因为机会只有一次，放弃了便成孤魂。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男人本该即将踏上奈何桥。可却在忆起过往后，跑回了凡界。

　　“以命换命？”孟珏沉了一口气，不忍再看一眼。

　　火焰中，往生灵的形体已经化散。隐约只能看到一团深蓝色的液体，中间的三角空洞依稀能分辨出是眼眶和嘴。
　　明明无声，可孟珏却能在它扭曲的形态中看出他此时的痛苦与哀嚎。

　　“啪——”一声极微的轻响。
　　往生灵尾部爆开，细碎的液体呈喷射状撒在无形的结界上，向下划出痕迹。
　　它在火光中剧烈扭动，“身体”像是被烧开的水，冒着沸腾的泡，蒸汽模糊了焰火的边界。

　　“为了刚才那个红衣女人？”孟珏问。

　　纸童点头，最后一次点下时，半天没有抬起来。
　　连它都知道，红衣女人化成鬼煞，往生灵即便点了灯，愿望也难再实现。

　　孟珏鼻尖极轻地出了一口长气，淡淡道：“收了吧。”

　　纸童的掌心焰不过是冥灯的映射，这件事情超出了孟珏的能力范围，有心也无力。
　　煞境破碎，红衣女人必将消散。
　　往生灵点了冥灯，回天乏术也难在生。

　　窗外恶灵还在呜咽叫喊着，孟珏试图靠近，他们便发疯般地冲撞着玻璃。
　　似是无声威胁，只要敢出来，就会将他撕成碎片。

　　孟珏站在玻璃门前，看着徒然暴涨的怨气。不自觉地想到被挡在外面的沈玉，回神时眸光蓦地一厉，一把将门推开。

　　刚只一个细小缝隙，一只恶灵便以闪电之势钻进来，朝着小文飞去。
　　纸童看着那恶灵逼近，懵懂地歪了歪头，忽地将嘴张开到一个极其夸张的弧度，露出森白獠牙将恶灵一口咬住，嚼出嘎嘣的脆响。随后伸出纸质的红舌，心满意足地绕着嘴唇舔了一圈。

　　孟珏回头看见，扬起一侧嘴角。挑了眉梢，给予肯定：“干的不错。”

　　纸童脸颊的两坨红晕，深了几分。

　　“行了，冲出去！”孟珏回身，一脚踹开玻璃大门。反手甩出五张灵符，掐出一个决。

　　灵符在空中燃烧，穿梭在恶灵之中，搅的黑雾剧烈翻腾。所过之处道道残影，哀嚎漫天。

　　纸童扛着小文，一口一个，肚子很快涨出个皮球大小的弧度。

　　孟珏的灵符在快，依旧躲不开如此庞大数量的怨灵，总有漏网之鱼趁乱偷袭。

　　一只不怕死的怨灵贴在他的背上，狰狞着咬向他的头颅。
　　孟珏单手稳住法决，另一只手抬过肩头，掐住恶灵的脑袋，用力一攥。一声爆破响夹杂着喊了一半的尖锐嘶吼，掐爆了对方的形体，化成一股黑烟。

　　如此大的阵仗，进度却缓慢。

　　孟珏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也只不过勉强跨过了玻璃门。
　　恶灵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孟珏察觉到异常时，身体明显已有些吃力。
　　他退回到纸童身边，用灵符幻化出一个屏障，让他们有个暂时保命的安全区。

　　恶灵盘旋在外，发出猛烈的撞击声。

　　体力消耗过大，孟珏微喘着开玩笑道：“我上次见这种阵仗还是在下九狱，咱们怕不是捅了怨灵的老巢。你倒是赚了，能跟我死一块儿。”

　　半天都没听到纸童的声音，狐疑道：“你怎么不说话？”
　　孟珏回过头，见纸童惨白的脸上，变得蓝盈盈的。肚子上的纸衣服被撑到极限，似乎在动一下就要撕裂。

　　孟珏赶紧走过去，蹲在纸童身边问：“吃多了？消化不良？”

　　纸童：“……”
　　它冲着孟珏呜哩哇啦地喊了一通，头一歪，脖颈发出撕裂的声响。
　　不动了。

　　孟珏直接被气笑了，“啧”了一声，拿出一张灵符贴在它裂开的地方。等纸童的肚皮消下去，重新有了意识，朝着它脑门虚晃了一招。
　　纸童偏头躲，那一掌却迟迟没有落下。它小心翼翼地抬头看孟珏，见孟珏早已经放下手，只冷了它一眼，语气称得上温柔：“骂的还挺凶。”

　　纸童完全没想到孟珏会将他救回来。嘴没张，身体里发出讨好似的嘻嘻笑声：“谢过祖宗。”

　　孟珏其实并没有生气，在他眼中纸童就和小孩儿似的。童言无忌，他活了百年的人，犯不着跟一个小屁孩儿计较。
　　正要起身时，纸童忽然站起来，趴在屏障上指着远处使劲喊叫。

　　孟珏走过去看，它指的地方被黑雾覆盖着，屏障外不停的还有恶灵撞击。他看的并不真切，只依稀看到一个坑洞。

　　“你在这里看着这小姑娘，我出去看看。”孟珏的话音还没落，就听一声鞭响徒然响起，尾音轰鸣。

　　紧接着，一抹金光从远处涤荡而来。金光所过之处，片鬼不留。

　　纸童开心的在原地转着圈，欢快地叫喊着：“主人……主人……”
　　孟珏摇头，捏着眉心，很是无语：“呦，这就开大了。”
　　他的话音还没落，眼前亮起一抹流光。流光中亮起不属于此时煞境中的场景，一个男人半张脸埋在地上，露出来的眼眶已经空了，脸上无皮，暴露在外的皮肉里，细小的血管往外渗着血液。

　　一个棕色夹克的高瘦男人，抓着他的脚拖行在地上，所过之处满是拖拽的血痕。

　　孟珏本以为张全死了，却不料他的身子突然癫狂地抖动了一阵，似是想要挣脱腿上的钳制。夹克男人缓缓地回过头，低头的动作证明他在看着张全，拎着张全的脚踝抬起，将他半个身体悬在空中。

　　孟珏眯起眼睛，才看清夹克男的五官烂的糊做一团，四肢动起来很僵硬，像是断裂之后勉强拼凑在一起将就使用。

　　孟珏眸光忽地一厉，道：“这是……怨灵主。”
　　煞境中的怨灵主，以怨念幻化出煞境。破镜就必须找到镜眼，或者杀了它。

　　就在张全剧烈挣扎时，一根长辫出现在孟珏视野里。扬起的鞭子带起风哨，打散了夹克男的形体。

　　张全掉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孟珏急地跨前一步，冲举着冥灯的人喊道：“小迟，别过去，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眼前流光忽地消失，又变成了阴森黢黑的空旷广场。

　　纸童急地围着孟珏转圈圈，嘴里喊着：“主人……主人……”

　　“技术不精，管的还挺多。”孟珏咬着下唇，胸口剧烈起伏，又气又恨。
　　两只夹着一张灵符点燃，火光亮起的刹那，眼前再次出现刚才的场景，只是空荡荡地，死寂一片。

　　他也是刚在冥灯涤荡过的流光中才想到，如今身处的应该是在双层煞境的交界。
　　煞境各自独立，又相交在一起。

　　叠加的空间，就好像一个单面反视玻璃。每一次亮起光，便会映射出二层煞境中的景象。所以他刚才在楼梯口能看到那个水鬼，却触碰不到，而水鬼却根本看不他。

　　光源一旦消失，对面的映像则也会消失。

　　他猜测这层煞境中的怨灵主，只是为了捆住他，并不想害他。所以刚才那些恶灵盘旋在门外，迟迟不进来。
　　可显然，随着恶灵数量增加，场面逐渐失控，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这两个怨灵主真正要对付的，是二层煞境中的张全。

　　孟珏眼下只能想到这么多，可随着一些事情逐渐清晰，心里的疑惑反而更多。
　　这地方——邪门的厉害。
　　张全明明已经死了，为什么又会忽然挣扎起来？
　　流光消失之后，小迟又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