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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四集:鹿撞(1) ...

  •   阿惠头一回见到那个叫御阳的少年是在天玄阁中。

      那一日,她又偷偷隐身去天玄阁看书。天玄阁乃禁区,等闲无人会来,一片寂寥中,常常只有她一人在书架间坐上一整日。这一日她路过收藏医药典籍的那片书架,却看见一个少年。

      那时太阳初升,清晨的雾霭尚未散去,阳光斜斜倾洒在高耸入云的书架之间,她便远远见到个朦胧的影子,一袭青衣,挽着高高的发髻,身材高瘦,挺拔如松。她隐了身,连门口看门的天兵也未曾看见她,不知为何那个少年却似乎感知了她的存在,忽然转身,回过头来。

      她便与那少年对视了片刻。

      应该说他是个极好看的男子,双眉入鬓,薄唇,有一双狭长的桃花眼,看起来目光流转,柔和优雅,这九重天上除去神君,她还未曾见过更好看的男子。

      说是对视,其实不过是她看着他。他警惕地望向她的方向,却什么也没看见,不由得眉头一皱。

      她脑子一热,便现出身来。

      少年看见对面凭空冒出个仙娥来,惊得脸色一变,阿惠忙用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走近前去,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是谁?你也来偷书看吗?怎么进来的?”

      少年眯起眼,警惕地望着她,不语。

      她便笑了,问道:“我猜你是药倒了门口的天兵,可对?”

      他还是不说话,望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审视,虽未回答,但似乎已经默认了。她便道:“这样可不好。我不知你要找哪本药典,只是不一会儿那些天兵便会醒过来。天玄阁的医书药典浩如烟海,这一会儿你未必找得到你要找的东西。而且药倒门口天兵这种事乃是个一锤子买卖,就算这次你不被抓到,下次也难再进来了。”

      少年垂下眼,似乎是自嘲地“呵”了一声,想必他也知道她所言非虚。她望着他笑道:“我叫阿惠,住在玄冥宫,这里我常来常往。你若告诉我你是谁,我便帮你偷你要的书。”

      少年略一迟疑,终于抬眼,用那对桃花眼望着她,问道:“玄冥宫的阿惠,你为何要帮我?”

      她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觉得他的声音醇厚,如唱歌一般好听。她玩笑地说道:“不为何,就因为你长得好看呗。”

      少年脸上忽的一红,露出几分赧然,顿了一顿,答道:“我叫御阳。”

      御阳要找的那本书叫《恒阳秘术》,记载的皆是些噬仙魂,拔仙骨之类的猛药,每一个皆是天庭的禁术。她不知他到底要炼什么,只是后来发现,他原来不懂炼药,也不会制法器,甚至来九重天才几个月,如今住在碧山深处仙迹罕直的丛林中。

      阿惠帮他找到书。他看了书,说需找几件材料,问她哪里会有,她想了想道:“我们玄冥宫后面的碧谷山上便有……”说完又改口,“玄冥宫外的山上也该是有的,不如我带你去?”于是她便带着他在山上连转了十几日。

      又一日,御阳说要去抓一只龋齿兽,求她同去,她也答允了。那龋齿兽形同巨鼠,掘地而居,洞穴深远,很是不好抓。她同御阳在山里找了十几日,才找到一处龋齿兽的洞穴,用水灌了各个洞穴的出口,只余一个地势最高的洞口,两个人便趴在洞口静候。

      那龋齿兽只在夜间出洞,又十分机敏,他们等了大半夜也未有动静,她便趴在草甸子上与御阳聊天:“你既是新来的九重天,原来家住哪里?出自哪一族?”

      这一日的月光熹微,他在月下目光闪烁,停了片刻才道:“我家在西南,家里是西南小仙族,唤作歧乾族,你怕是听也没听说过。”

      阿惠笑笑,心里是不信的,只是也不追问,说道:“那可巧了,我家也在西南,也是个小仙族,唤作历芩族,你也怕是听也没听说过。”

      两人对视一眼,皆心里有数,御阳闷笑一声道:“确是如此,西南的小仙族甚多,大部分都无人听说过。”

      阿惠又问道:“你收集的那些材料,还有这只龋齿兽,是要炼什么法器?”

      他望了她一眼,略一迟疑,才说道:“并非我不愿告诉你,只是你还是不知道的好。”说罢又是一笑,道:“不过你那么聪明,应该已经猜到了。”

      她确实已经猜到。那本《恒阳秘术》她也大致翻了翻,他如今要找的材料,应是为炼一件叫幽幻彩珠的法器。那是件可逆天幻形的法器,比如,将水变成火,将木头变成金子,将畜生变成人形。这番法术不过是幻术,并不能真将木头变成金子,只是对一样事物当真有用,便是可将打入畜生道的仙家变回原形,因此这法器是天界禁物中的禁物。

      月色迷迷蒙蒙。御阳的侧面线条分明,月光中尤其好看。她便望着他的侧面,发了一阵呆,然后低声说道:“你不会制法器,我会。”

      他大约并未听清她说了些什么,好奇地侧过头来看着她,嘴角挂着一丝笑意。那一刻,清风拂过明月夜,他的神色格外温柔,仿佛让周遭万物都忽然安静下来。

      她还在发呆,冷不防黑漆漆的草丛里“哧溜”一声,那龋齿兽终于出洞了。御阳一掌辟出去,一道金光奔那草丛而去,龋齿兽便“吱”地一声惨叫,昏倒在地。

      别看他不会炼药也不会制法器,灵力却是不弱,哪里像什么无人在意的西南小仙族的后人。

      那一日捉完龋齿兽已是后半夜。为了不让人瞧见,她同御阳在树林边就早早分了手。她信步回到玄冥宫,却发现宫门口十数只萤火虫盘旋在低空中,一看便是在等她。

      她才想起来,神君今日从东海回玄冥宫。

      距离上一次神君在玉华山受伤已有一年,神君这伤也养了有足足一年。

      一年前,神君刚从玉华山回来时伤得不轻,第二日一醒来却直接去了天兵的大营。听骥尘说,军营中并没什么大事,神君却一住便是一月,伤便一直没有大好。有一日神君吐了几口血,骥尘好说歹说才将神君劝回了玄冥宫。

      那一次,神君一回宫,骥尘便将她的行李全搬去了玄冥殿的正殿,告诉她:“如今神君也不愿请医官,神君的起居医药便交由你,神君走到哪里你跟到哪里,务必将神君绑在玄冥宫养伤,切不可由着他乱发脾气。”

      她不知神君为何会发脾气,骥尘也不说。瞧骥尘的样子颇为严肃,不知是否是因为什么她不能问的军机要事。其实她住的偏殿离着玄冥殿的正殿颇近,属实没有搬来搬去的必要,但骥尘要她贴身伺候,她也觉得甚是应该,毕竟她也想道,莫等到子欲养而亲不待。

      神君养伤的一年里,起初不喜她跟在身边。天帝仍在闭关,平日里神君白天处理政务和军务,夜间打坐疗伤,她忙里忙外,煎药做饭,从玄冥殿跟到寒水阁,又从寒水阁跟到玄冥殿,神君却好似变了个人,对她不理不睬,她熬的补药便常常被她从玄冥殿捧到寒水阁,又从寒水阁捧到玄冥殿,也不见神君喝掉。

      夜里神君修炼,将她从寝殿中赶出来,叫她回自己偏殿去睡觉。她记着骥尘的嘱咐,自然不敢离开,又在神君下棋的榻上迷迷糊糊地睡了几晚。后来那一晚,夜凉如水,她睡着了也觉得冷,一会儿就将身体缩成了一团,过了一会儿却又被温暖包围,好似被人拥抱着一般。她还在梦里叫了声“神君”,也有可能叫的是“父亲”,到后来她自己也记不清。

      再醒来时她却是躺在偏殿自己的床上。想当初她陪神君喝酒下棋到深夜,她常在寒水阁睡着。不知是否神君仍旧是一挥袖子使个仙法将她抛回自己的床上。这回她有任务在身,醒来后忙连滚带爬地起床,脸也没来得及抹一把,提起裙子便往玄冥殿的正殿跑。

      旭日初升,大概只有卯初光景,神君却果然已经整装待发,玄衣玄甲,黑色披风一扬,大踏步正要跨出大殿。骥尘跟在神君身后,脸色也是极其无奈,看见她朝她猛使眼色。她忙一骨碌跪下来,喊道:“神君留步!”

      神君倒是停下了脚步,居高临下望着她,脸背着阳光,阴影里神色莫辨。她心念电转,能用的理由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慌不择路地道:“阿惠有一个不情之请……呃……神君曾说,若我有什么请求,尽可以告诉神君。我……我……我想炼一个法器,可惜不太会,神君可否留下来教我?”

      这个藉口属实很烂。就算神君肯帮她,她哪有那么大的排面,用得着神君亲自来教?玄冥宫里擅长炼制法器的人着实不少,比如骥尘,教她便绰绰有余。骥尘听了,也是眉头一皱,一副生无可恋的绝望表情。果然,神君只略一停顿,便回头对骥尘道:“骥尘,你留下来……”

      她心一横,俯身磕了个头,打断神君道:“神君恕罪,阿惠恳请神君留下。”

      神君不肯认她,她心里虽是难过,但仍旧安慰自己,神君对她无疑是极好的。这天地间的事本就无常,说不清谁对谁错。只是她做小伏低了几日,很努力地承欢膝下了,神君却不买账,免不得有几分委屈,拉住神君的披风下摆说道:“神君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若我做错了什么事,还请神君责罚。军营还是莫要去了,请神君好好养伤,玄冥宫上下,呃……骥尘,还有我,都甚是担忧神君的伤势。”

      说完这番话,她都没脸抬头看一眼神君。玄冥宫敢拖住神君大腿的,估计她是头一个。若是神君一脚将她踢开,她虽丢尽脸面,至少也算尽力了。

      不知神君在想些什么,半晌,扯了扯披风。她拽着披风的下摆死活不肯放手,神君的声音便在头顶说道:“既如此 ……我正要去金石宫,你可要一起来?”

      金石宫是神君炼制法器的地方。神君果然从头手把手教她如何炼制法器。她从未学过,开始一窍不通,神君倒颇为耐心,她渐渐便有了些心得,只是学得甚慢。学得慢自然也是她故意的,毕竟炼法器不过是个幌子,把神君留在玄冥宫才是正事。

      从那以后,神君倒未曾再提回军营的事,足足在玄冥宫养了大半年伤。正如骥尘嘱咐的那样,如今神君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神君白日里在寒水阁理政,她便在一边看书磕瓜子。神君见客,她便在门口玄境湖上的九曲桥边喂鱼。神君夜里在玄冥殿修炼,她的榻便搭在偏殿里侧的小暖阁。神君的桌上总有她爱吃的糕点,吃饱喝足了寒水阁隔间里神君的矮榻还可有借给她午睡。她仍旧天天熬药,神君赏脸时皱着眉头也喝,反正若是他不喝,她一遍遍热了一遍遍端上桌,他总会喝的。若是她端上来许多次神君还不喝,她第一可以溜须拍马哄神君开心,第二大不了还可以假装生气。

      以前神君对她不同,她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的错觉,如今一切似乎都变得顺理成章。不就是承欢膝下吗?只要在神君面前撒个娇打个滚,神君看她的眼神便变得很是无奈,无奈里又带点得意,得意里又带点宠溺,鲜少有她不能得逞之事。

      久而久之,玄冥宫上下都尊称她一声“仙子”,要见神君的天将,也常到她这里来打探一番神君今日的心情。这一年拿捏了神君的日子,她觉得无疑是过得红红火火。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四集:鹿撞(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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