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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母亲 ...


  •   “宋屹?这几年没怎么听过他的消息,不过可能也就那样吧,我记得他成绩好像挺一般的,你怎么突然想到问他了?”

      秦思芊从高中开始就很爱漂亮,经常拉着钱筝夕陪她去学校附近的小店里淘些廉价劣质的化妆品,长大后就更舍得投资自己了,连自己的车都装饰得分外精致,还特意喷了香水。
      是款少女系的甜香,有些腻人。

      钱筝夕将副驾驶的车窗放了些下来,勉强驱散了心中的那点烦闷。
      “没怎么,刚在车站遇到他了。”

      秦思芊也没多想,毕竟只是个关系一般的高中同学,当年都没什么交集,顶多是作为课代表的她在收作业的时候有些对话,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为数不多的交集也变得越来越淡了。

      钱筝夕不是多话的人,即便是在好朋友面前,也没什么聊天的习惯,索性让司机小姐好好开车,自己偏着头打量窗外。

      江余这些年来变化挺大的,新建了几座商场,高档楼盘也越来越多,街道也不再是灰扑扑的一片,文明城市的标语随处可见,隐隐透露出几分现代新城的感觉,虽然比不上其他发达的城市,但和十多年前比起来也算得上是“翻天覆地”了。

      和首都没得比,但钱筝夕就觉得这里比那个冷冰冰的首都好。

      “对了,你辞职的事情跟你妈说了吗?”
      秦知芊和钱筝夕从初中开始就是同班同学,后来钱筝夕去首都念金融,秦知芊则是留在省内读师范,现在在小学教语文,几年前结了婚,现在女儿刚上幼儿园。

      因此,秦知芊是知道她们家那些事情的,钱筝夕放着前途大好的投行工作不做,辞职回这个十八线小县城,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钱筝夕她妈知道了不疯才怪。

      钱筝夕拨了拨头发,不在意地笑了笑:“没说,回去再说吧。”

      秦知芊砸砸嘴:“你现在胆子可真大,不过你现在这么有钱,你妈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吧,我还记得我们高三二诊那次,你不是考砸了吗,你妈直接冲到我们班上来,好像还误伤了当时坐在你后座的那个男生,是谁来着,想不起来了……”

      秦知芊没继续说,毕竟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没有一定要回想起来的必要。

      钱筝夕没搭话,手肘支在车窗上,过了好久才淡淡地说了句:“是宋屹。”

      不是误伤,她妈本来就是冲宋屹去的。

      “噢。”路况有些复杂,秦知芊的大半思绪都集中在路上,没在意她具体说的是谁。

      钱筝夕转过头,窗外车流如织,她抬手擦了擦窗子上的雾气,努力将这阔别已久的地方看得更加清楚些。

      -

      高中的时候,钱筝夕和她妈就挤在一套老小区五十平的小两居里,是她爸生前的单位房,后来她爸因公去世,单位体恤,就让她们继续住着。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套房子的很多细节,比如下雨天永远散发着异味的洗手间,墙角处黑乎乎的潮湿痕迹还有那凹凸不平的天花板,就像是一团怎样都无法被驱散的乌云,笼罩在她整个少女时期。

      所以当钱筝夕拿到人生第一个独立项目的奖金时,她毫不犹豫地全部拿出来在江余买了现在这套高档住宅,贷款还完的那天,她清楚地听到了心里那块大石头落地的声音。

      一百五十多平的临江大平层,装修是她一个老同学帮忙设计的,明亮大气的轻奢风,在江余这样潮湿多雨的城市,丝毫不会受到任何影响,连她妈这样挑剔的人,也是对这套房子赞不绝口的。

      所以就算她不打一声招呼就从首都拖着行李箱回江余,站在这套房子的大客厅里告诉她妈辞职的事情时,想象中的雷霆之怒也并未到来。

      “那我还能继续过现在这种生活吗?”钱母靠着沙发,语气里多了几分惶恐不安。

      住的是本地的高档小区,成天穿金戴银的,她那些每个月还指望着用退休工资贴补子女的老姐妹们别提有多羡慕了。
      所以她们经常炫耀自己嫁个好老公有什么用,半点没捞着,还不如自己养了一个好女儿。

      钱筝夕嘴角一抽:“我每个月都有固定地理财收入,养活我们两个不成问题。”

      她辞职之前刚结束了一个和香港那边合作的项目,她是负责人,更是分红的大头,给她丰厚的存款又充实了不少,况且她名下有好几笔投资,每个月的进账够很可观,早早就实现了财富自由,只是她妈向来很少关心这些才不知道而已。

      “那就好啊,回来也行,你都三十了,该结婚安定下来了,首都人心气高,瞧不上咱们小地方的,你就在江余找也行,不过还是要条件好的,实在不行我让王阿姨给你安排一下相亲,她女婿是老总,认识的人多。”
      钱母长了一张笑脸,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的,其实蛮有喜感的,不过她的眼睛是吊梢眼,看人的时候多了几分精明和算计。

      “妈。”钱筝夕不耐烦地开口,“我暂时没有结婚的打算。”

      钱母冷笑一声:“那你不打算找个工作?你钱还能多到花不完?”

      “我打算开个店,有个朋友在首都是做连锁饮品店的,我打算找他拿个代理权。”这倒不是说谎,钱筝夕确实不想再做高强度的工作,做点小生意是她几个月前就开始计划的事情,也托人一直在留意江余的门面。

      虽然听不懂,但钱母的脸色略微缓和了一些,生意是小了点,总归是个小老板,说出去也好听些,免得她那些朋友以为她女儿是在首都混不下去了才回来的。

      “行啊,我就不管你了,到时候开业了记得告诉我,我发朋友圈给你宣传一下。”

      钱筝夕没说话,自顾自地剥了个橘子吃。
      本地的砂糖橘,很甜。

      “人家王燕的外孙今年都上小学了,我可指望不上你,你志气大,不结婚,以后老了我看谁愿意来伺候你。”钱母见女儿不搭理自己,心里不痛快,话说出来就又变得刻薄尖锐。

      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
      从首都到江余长途跋涉的疲惫感后知后觉地涌了出来,钱筝夕扯了张湿巾随意擦了擦手上的汁水。

      那种黏腻腻的感觉让她在大冬天的也生出一丝燥气。
      “我累了,先去睡觉。”

      身后的钱母还在嘟嘟囔囔地说着些什么,钱筝夕懒得听。
      说过去说过来也是那几句,十多年了也不带更新的。

      钱筝夕仰面躺在床上,吊灯闪烁着华丽的光彩,是她精心挑选的样式,可她却想起了以前家里天花板上那盏昏暗掉色的挂灯——
      以及记忆里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

      钱筝夕的父亲是在她中考结束那天去世的,她爸是机床厂里的技术工,帮忙搬运的时候被重物砸了,伤了后脑勺当场去世,她还没来得及感受考试后的喜悦,就被拽进了医院,懵懂地看着床上永远不会再醒来的父亲。

      中考后的那个假期,同学都约着去附近的城市旅游,尽情挥霍这段短暂却自由的时间。

      十五岁的钱筝夕,远远够不上暑假工的招聘要求,所以那时候的她只能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地听着她妈的咒骂。

      有时候是自言自语——

      “背时玩意儿,嫁给他我真的是倒大霉了。”
      “我现在这个年纪去找工作谁还愿意要我,我连我自己都养不活了。”

      有时候是给亲戚打电话哭诉——

      “我带这个这么大的女儿怎么改嫁啊?”
      “我当时就是图他是个技术工,挣得多,谁知道是个短命鬼。”

      钱母口中的那个“负心汉”、“背时鬼”和钱筝夕心里温柔老实的父亲大概不是同一个人,但她只能抱着她妈,麻木地接受周围所有人同情的目光。

      亲戚帮忙,给钱母找了份超市收银的工作,一直以来都是当全职太太的钱母怎么可能欣然接受,但为了养活自己和女儿,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只是心里的悲伤埋怨渐渐被磨成了怨恨。

      怨恨早死的丈夫,怨恨没有赚钱能力的女儿,怨恨自己波折的生活,那段时间,钱筝夕睁眼闭眼都是她妈的哭闹声,已经分不清是现实还是耳鸣了。

      后来她妈不哭了,因为钱筝夕成了报纸上的中考状元。
      她的炫耀资本又回来了。

      没了丈夫,还有女儿,钱母仿佛找到了新的希望,一门心思地扑到了钱筝夕的身上。

      在小县城,成绩被视作通往优越生活的唯一途径,钱母坚信这个状元女儿会带给自己不曾拥有的优渥生活。

      钱筝夕成了所有同学嘴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学霸,成了老师指定了三年的班长,最初是抗拒的,可后来看见她妈站在讲台上大谈经验的时候,她突然就觉得她妈活过来了,不再是那个丧夫的可怜女人。

      所以她一直做得很好,活成了一个完美的好学生、好女儿,就为了让她妈满意,为了把她和她妈拉出那样暗无天日的生活。

      其实仔细回想一下,三十岁的钱筝夕并没有觉得那样的生活有多压抑,甚至还算得上平静,只是那些平静里多了一些躁动不安的因素。

      晚自习的教学楼后,她家破败的楼道里,客厅那盏破灯下——
      她和宋屹曾有过无数次亲吻。

      过了好久,明亮的室内才响起一声低笑。
      “我真是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二章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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