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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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帐暖玉生香，素日早早裹上暖裘的弄梨此时却因在寒风中待命瑟瑟发抖。
他要见的仙君怀里抱着一个人。有了仙根的凡人，在忘川水浸泡了千余年的凡人。
“弄梨，带他走。”仙君替他除了寒冰，抱着他到底下铺陈着火晶的软铺上。
弄梨摇摇头，叹气道，“你何必如此。”
在忘川苦守千年，只为了一个生来就注定命运结局与你无关之人。弄梨觉得他糊涂至极，可看着本来高傲清冷的仙君眼带千年积攒不消的悲戚与凄然，眼光温柔，手势温吞。
弄梨突然就哽住，说不出话来了。
他是局外人，赤裸裸的局外人，这一切生死因果与他无关。只是忽而想起天界惩罚救魂飞魄散之人的天罚，而他毕竟是他至交好友，弄梨不忍心他身死道消，一把扯住仙君裹了雪冰的袖尾，入手冰凉。
他言语凿凿恳切道，“你救了他，你怎么办？”
所谓天罚，重则毁修为去仙骨，轻则囚于灯枯塔千万年，受尽折磨后方能脱身。
不过灯枯塔的塔底是斩神台，犯了错受不了孤寂的神仙因一时不太清醒，跳下去的却也不少。
漫天飞雪里，冷清的仙君忽而轻轻一笑，若三月桃花盛开。“你要我怎么办？”他看向弄梨，见他满眼担忧，难得有了兴趣扯了个笑话逗弄他。
“弄梨仙君公私分明，若不现在就将我捉拿归案，也省去司神查办追究的麻烦事。”
弄梨怒甚，从前也未见他喜欢开什么玩笑话，平日反而也总是冷着张脸，戴着张凶煞面具。今日莫不是川水泡着冻傻了，开这样的笑话。
他堂堂笠桦仙君是这样两面三刀，落井下石的小人吗？要真是他嫌麻烦的话，他可以立马给他一剑清醒清醒。
见弄梨气恼得很了，连同胡子抖了一抖，落下纷纷白雪。仙君才收敛笑容，认真道。
“我所求，弄梨仙君可不要告诉那人这件事。”
弄梨愕然，满眼震惊看着他，似乎很是不屑他怎么想的。
不满的紧了，遂问道，“你怎么想的，风尘那人心思深沉，难以探破。你也知道的，就算你我合心联手，一致对外，也未必瞒得了他多少年。”
也许，你动手的一瞬间他就已经知道了。弄梨不无灰心的想。风尘就是这么可怕的神仙，出身仙界，表面仙风道骨维护仙界秩序，六界安宁。背地却比那最会蛊惑人心的魔族，还要精通人心，工于心计。
天帝风尘的棋下了快万年，他何曾出过一点纰漏？
即便是他们两为这凡人大动干戈，不惜代价，也做不到在数百万天兵的围捕下全身而退。所以弄梨不理解仙君，何苦要动天帝的逆鳞。
冷风刮过平原，冻裂树皮，刺人骨头。
仙君不大的声音坚定，却掷地有声。
“我欠他的，便想方设法的也要还给他。不过安然几百年时光，我舍弃一切也要给他。若终有瞒不住的那天，就托你给他补了酒神的空缺。”
仙君目光空然的望向睡得很沉的人。他盯着许久，似乎在纳闷千年不见的人，为何会与记忆中丝毫不差。
他竟是一点也没忘记他模样。
雪花缠绵着，落在他低垂的长睫毛，抚上凡人苍白脸颊的手，被寒气侵袭，瞬结成冰。
他轻聚灵力于指尖，化开寒冰。恍然间，似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他的仙根，是由司神的左手手筋所化，若是司神想起，想取回，弄梨可协助司神斩断这场孽缘，送他入凡人轮回。”
弄梨讶异间，脸色扭曲到一个诡异的弧度。
刚想问问他这是给找了个什么麻烦，那人便走开了。
走在千里冰封，莹蓝的忘川河面，呜咽的东风卷起白雾，那人的背影遂消失了。
他有些累了，太累了，忘川水里为了找他，这千年游了无数遍，寒气渗体，毁了小半修为。
他不是承受不住这些，他只是承受不了那些因果。
他的因果。
忘川河如一面往生镜，勘透因果，才入轮回。他仙寿绵长，并未未到归天之时，入忘川也需看尽一生因果。
可他满手罪孽，不过是个三界公认的杀神，而他的因果，也不过是再杀他们一次。
或面带惧意，或懵懂不知，各色的面容一闪而过，往往他手中的无生剑连血液都来不及吸完顺着剑尖滴下时，他们就命丧黄泉，失去亲人，或是好友。
他终是承受不住那些哀嚎痛哭，满天血红的炼狱场面叠加在一起，他无比痛苦，低头看着手中的上天无生剑，入目一片腥红。
他从未想杀人，杀妖以证道心的。
只是，身不遂人愿，白雪压他作雪人模样，才带着一身雪花，自去了雁神山长跪不起。雁神山的亡灵因他到来而发出阴闷的悲怆长吟。
亡灵大概也感知到，杀了他们的人正跪在碎成三瓣的蒲团上，妄图做着一些微不可末的赎罪。
凡人的眉眼在他离开后皱起微微弧度，仿若噩梦再临，骨头缝里寒气肆虐，冷若冰窟寒窑。
可更疼的，却是心，密密麻麻的疼痛，蚀骨动筋。
梦里，有一个人，貌若清风明月，不常笑，不常理他。他逐渐离他远去，看不清他模样，心疼成殇，很少流泪的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心底若冰锥刀刺，痛得落下眼泪，流入忘川，埋于忘川河底。
一如他作为凡人的记忆，与千千万万的生灵一遭，随着一丸朱红丹药落入青白嘴唇，消逝于忘川河，随着河流不知流向何处。
这边的弄梨并未见到凡人的异样，堪堪给他服下忘丹，带回笠桦宫，被凡人身上的寒气冻的面色苍白，浑身打着冷战，恨不得将这凡人立刻扔在地上。
笠桦宫的仙侍见素来不理凡间杂事的仙君今日一反常态，拖带回一个凡人，目目相接，眼底迟疑不决。
弄梨平静几秒，稳住因赶时间而紊乱的呼吸，冻的通红的指尖支撑着凡人，熟练的吩咐道，“过来接住这个凡人。”
“冬凌，冬青，去本君库房取几盆火晶，给他用上，并七日看顾。”
弄梨看着冰凉的凡人身体还存着呼吸，碎碎念着，“真是个命大的凡人，”他戳了戳凡人俊秀的面容，“长的却也不算红颜祸水的模样。”
怎么会被那人看上，受了这么多苦。
笠桦仙宫的仙侍才开始手忙脚乱的给凡人裹上鹅绒，盖上火晶，一早备好的暖手尚燃着火星的手炉子还未来得及递给弄梨，就看到刚回来的仙君脚步一抬 ，竟又要推门出府。
各自摇头，仙君年纪都这么大了，还如此奔波操劳，不注意防寒保暖，也不知活不活的过上位天君的年岁。
弄梨不知这些，只是步履一改往日轻慢，匆匆出门，披风上堆叠的白雪还未消融干净，就出现在仙命殿。
因走得快了，他胸口处剧烈起伏，仙侍们未见其人便闻其急促的呼吸声，皆是一愣，不自觉停下手中待办事务，看向弄梨。
弄梨仙君素日懒散，总是闲庭信步慢悠悠的，连去趟凌霄殿也要赏一赏颜花殿的花。何曾见过他如今日这般面色红润，额角渗汗，呼气紊乱的模样。
“别行礼了，都退下。”
仙侍们闻言，皆放下手中纸笔，纷纷退了出去。
直到传来门关上的吱呀一声，弄梨才有所动作，几步走上，翻箱倒柜才翻出深深埋在废弃积灰的炼丹炉鼎里的那凡人的前世典籍。指尖招来点点明黄离火，将它一点点燃烧殆尽，化为青烟，弥散在空中。
一同铺散在空中的，还有弄梨的一声叹息，宛若初开的陈酒，预示着将要揭开陈年旧事的哀痛面纱，听闻将来人的哭泣。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