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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金沙洲(一) ...

  •   这年开春我坐上了昆明开往广州的火车。
      避开了春运高峰,人并不算多,我躺在上铺床上可以看见的五张床只有三张床是有人的。对面铺大概是一家子,丈夫睡的中铺,妻子和小儿子睡在下铺,但是在这个时候一家人出行我觉得有点奇怪。
      更令我奇怪的是睡在我下铺的那个男人。他的年龄大概是30岁出头,我听见过他拒绝兜售时的声音,是不带地方口音的十分标准的普通话,温和的声音感觉是个很有礼貌的人。我往往见他都是穿着一身米黄色西服,干净笔直得有点一丝不苟。让人的感觉更多像是个拿着公文包坐在飞机商务舱的成功人士,而不是和我一样挤在狭窄的火车睡铺的出行者。
      之所以令我这么仔细的打量这个男人是因为他人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地看着我,我偶然望他一眼他也并不收敛,而是带了点促狭地对着我笑,这个笑和他的一身行头并不搭。
      我很肯定我并不认识这个人,在我乏味的二十一年里不可能认识这样的人。而且他也一直没有和我搭话。
      现在是真正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对面铺的一家三口和下铺的米黄色西装都已经睡下。而我却睡不着了。
      这趟火车的前路很明确,明天清晨就会到达终点站广州东站。但是我对我的前路却感到一阵迷惘。平常我并不会想这些事,但一旦睡不着,安静的夜晚很容易让我做平时向来不会做的胡思乱想。
      原本我是应该今年在大理那边做好实习拿到本科毕业证后才再坐上这趟车的,然而却中途出了点事,说是被学校劝退,其实因为那件事我也不想在那间学校读下去了。我在临行前才给爸打了趟电话,没有和他解释原因,只是说我被学校劝退了。如我所料,爸并没有追问我原因,只是沉默了一下,说,那就回广州吧。
      读了快四年大学却连张文凭都没拿到手,这还是其次的,致命的是我读的是十分没有实用价值的冷门文科学科。连个一技之长都没给我留下。
      尽管我向来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车道山前必有路之类的话,但是面对这种境况还是不由得我不茫然一下啊。

      觉毕竟还是要睡的,明天很早列车员就得赶人。
      我从行李里掏出了牙膏牙刷,蹑手蹑脚爬下床。
      明明这个时间过道里应该已经没有人的了,可我总感觉走往厕所的一路上身后都有东西偷偷缀着。
      哦,已经不是“偷偷”了,身后的东西分明没有“偷偷”地放轻脚步声。
      显然不是一开始我认为的扒手,会不会是雷子?
      在发生了那件事情之后我对敬察两个字开始敏感。但是当时敬方已经认定了我那时的行为是防卫过当而不是别的什么。
      第三个猜想是鬼。然而虽然以前宿舍里一旦讲起鬼故事我都会听得津津有味,但是打心眼里并不相信这一套。
      正在我还思考与排除着一个个可能的时候,身后却突然有了声音:“难道你要我跟着你进厕所吗?明明我的脚步声都这么明显了你怎么都不回头。”
      我认为我当时的表情不是惊悚到了而是囧掉了,这声音赫然是我不久前才听到过一回的十分标准的普通话。
      既然已经这样说了我只有回过头。此时列车上的灯都已经关了,所以我基本上什么都没看见,但是我知道眼前的人一定穿着一套米黄色西服,脸上大概又是那种促狭的笑意。
      我思考过我是应该说一句“你好”还是“有事?”或者“你是什么人?”,最终还是看着米黄色西服大概人头高度的位置一阵无言。
      “既然都认识了,就不请我去坐坐?”面前的人的话再次囧了我一下。大哥啊我们什么时候认识了还要我请你坐坐你以为火车是我家啊。
      “这边说话。”我觉着我出口的这句话十分像电视剧里俩家伙在商量啥阴谋诡计时候的对白。
      向餐车走去的时候光线太暗,我撞了一下一床架子。铺上的人迷迷糊糊地骂了我两句,正好路过的列车员阿姨小声地狠狠地教训了我两句,于是我瞪了身后的米黄色西服一眼。

      趁着餐车的一点昏黄的灯光我又仔细瞧了瞧坐在我对面的这个男人。他长的比普通的大众脸要好上不少,应该说是长得很正气,轮廓的深邃与皮肤的白让人感觉像个欧洲人,然而他的眼睛和头发都是很天然的黑色。他现在正笑着,还是之前我看见的那种促狭的笑,但是我主观意识地觉得他笑的猥琐。
      “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卡莱尔·冯。”
      “你好。”哦,原来还是个假洋鬼子。
      冷场了一下,才听见他说:“在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自我介绍一下吗?是因为不信我吗?”
      我被米黄色西服这种诡异的逻辑整得半晌无语。
      斟酌了一下言辞,我才又说道:“没有人会给予一个陌生人太多的信任。”说完我就自己吐了自己一个槽,这种话太有文青倾向了。
      “哦,我不会因为你这句话伤心的,吴学闻先生。”
      我本来是应该被这句话的前半部分恶心到的,但是后半部分让我结结实实地惊悚到了。
      请原谅我内心的波澜起伏。在你所陌生的地方突然有一个陌生人喊出了你的名字,并且他(她)不是小偷,不是敬察,也不是鬼,换做谁都得惊悚一下。
      起码表面上我只是皱着眉望着眼前的男人,几句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最终又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看起来吴先生是个不善于交谈的人呢。”
      我被他这种疑似少女向漫画里的对白给击倒了。我也就皱着眉看着他坐着,我等他后面的话。
      令我意外的是这男人竟然在说了“吴先生不用惊慌,以后我们会有机会好好认识的”之后就什么也不说了,就一直盯着我浅浅的笑,却笑得我后背发寒。
      这情形给我很诡异的感觉,我无奈:”如果没事,抱歉我先走了。“说着我推开了凳子,站起了身。
      ”吴先生不好奇吗?“
      我脚步顿了一顿,头有点大。然后竟然听见自己说了一句”好奇。“
      米黄色西服这回笑出了声。
      啊,瞧我这脸丢得。
      距离离开餐车还有一步,身后男人又说话了,这回他的声音不是之前那种温和的又促狭的,而是绵长而低沉。他缓缓说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
      我心里打了个突。这人说起这句话绝不是偶然,尤其是对我。我内心挣扎了几下,还是从内心之中挑选了其中一个答案,试探性地把他的话接了下去:“佯羞不出来……?”
      “你果然知道。”我听见他又笑出了声。
      他所指的是我知道什么?知道这句诡异的古诗搭配?
      这不奇怪。这句诡异的古诗搭配我在二伯的老宅里看见过,贴在墙上,却是对联的制式。我已经看了他九年,怎么会不知道。小时候我也就只对着这对联(?)看着玩玩读着玩玩,后来上初中后学校语文课开始系统的教授古诗词相关知识,到那时我才知道这对联(?)有多么囧。
      我记得我曾经好奇问过二伯这是啥意思,二伯就简单说了这是祖上流传下来的一句话。
      今天让我从一个陌生人口中有听到了这句话,这……好吧,经历了今夜种种,我已经淡定了。

      直到旭日初升我都没有看见那米黄色西服回来。
      我看见了宽阔的江面,江面上的货轮在朝阳里往来穿梭;我看见了起伏的丘陵,丘陵下面的稻田已经有农民起早农作。
      阔别十二年的广州,我回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金沙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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