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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一个新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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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一个新身份
斗嘴归斗嘴,正事也不能马虎。
舒景山刚才就明言了,他和陆忠行已经确立了关系,入赘到陆家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俞宛菁再怎么不服,也不敢真的攀扯上阿九不放手。
——舒景山性子虽好,到底不是面团捏的。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逃难过程中救过不少人,众人都见识过他的脾气和本事。
旁边两个汉子显然害怕小俞缠着这位“远房哥哥”把人惹急眼,纷纷出来说好话,对着陆忠行一口一个“嫂子”的,叫得可欢实了。
这一叫,整把陆家哥儿闹了个大红脸。
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嘴巴最甜,知道刚才小俞没把事情讲明白,特意替他找补:“我叫周天星,刚才山哥跟你说过啦。嫂子你是不知道,我们这几天一直都在找他,从常平司一直找到转运衙门。后来听说张家村有个新到的更夫像我们要找的人,我们一路摸过去,连续扑空了两日呢!”
“你们去张家村找过我?”舒景山插口道。
“是啊。跟咱们一起逃难的小李——就是那个长得干了吧唧的哥儿,他改嫁到张家村儿了。我们作为同乡,因此送了他一程,赶巧就得知了你的行踪。”
“难怪……”舒景山心中了然。
难怪张家村的里正突然对他热情起来,就连张作媒都想给他说媒,肯定是听说了有人在找他,猜测他在难民里面也是有些身份的人。说来说去,不外乎谋算钱财罢了。
景山放下水壶,跟陆忠行交换了一个眼色,接着问道:“我看你们如今改变了不少,想来朝廷的赈灾文书已经发布下来了吧?你们是否都有了去处?”
“还早呢!”另一个国字脸的汉子放下茶碗接住了话头。他叫杨威,刚才介绍过了。
只见他摆出一个苦恼的表情,以拳砸掌,怨声说道:“朝廷要做面子,总得先安顿那些老弱伤残,我们这些有手有脚的不知等到何年何月才有着落。”
“怎么,朝廷不让你们返乡?”陆家哥儿好奇发问。
“嫂子有所不知,洪水退去之后,山石又将下井村的原址彻底掩埋,我们连家乡的位置都找不到了。官府主张我们就地安家,说是有安家银子可以拿,结果后面也没了音信。”
天灾之下,贪|官污吏必会暗中运作捞取油水。朝廷规定每一位成年汉子得银七两,小哥儿得银三两,真正拿到他们手里的恐怕只有百十文铜钱。
到最后,终会有人再次踏上逃难的路途,或是死在路上,或是被抓去充了流寇,真正顺利安家的能有几人?
就连陆忠行这个外人听了都觉得心惊,为这艰难的世道哀叹,也为那些灾民的生死而担忧。
舒景山看出他脸色不好,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不要再说了。
周天星和杨威对视一眼,全都闭上了嘴巴。只有俞宛菁一脸不高兴地跺脚道:“景山哥,你得跟我们回去。常平司重新拟了下井村村民的名册,我帮你报上去了,你现在是俞家的人。”
“你说我姓俞?”舒景山这次是彻底震惊了,忙问道,“他们没有详查吗?”
“查?拿什么查?下井村连块砖瓦都不剩了,还查个鬼!”
“好好说话。”
“哼嗯……景山哥,你现在是俞家人了,你可不能不管我!”俞宛菁又要闹了,跟条水蛇似的扭着肩膀,声音拉得老长。
陆忠行听得牙酸,偷偷把腿伸出去踢了舒某人一脚。
景山莫名其妙又挨了一记暗算,没敢回头去看自己的未来夫郎,只得稳住眼前的小妖精:“我会去报到的。今天时辰不早了,这里睡不下这么多人,你们且先回去,明天一早我再去镇上寻你们。”
俞宛菁当然不想答应,可又不敢顶撞他的景山哥,最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周天星倒是个伶俐人,猜到舒景山要和陆家哥儿待在一处,外人怎好留在此地。于是招呼杨威起身,两个人拉着小俞向舒景山和嫂子告辞。
随后三人互相拉扯着出了院子,舒景山站在门内朝他们挥手告别。他暂时还不能在双桥村到处走动,害怕坏了陆忠行的名声。
这些人来得快,去得也快,还特意带来了重要消息。景山心里其实是感激他们的。
“走远了,关门吧。”小哥儿一直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见他望着三人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回头,忍不住开口说点什么。
景山听话地合上了院门,依旧用小臂粗细的木头把门栓住,然后转身走向等待自己回头的哥儿。
陆忠行见他靠近,不闪不避,就这样站在原地静静凝望着他。直到两人中间只剩半尺的距离,舒景山自己停了下来。
他向来知礼守节,住在这里多日都不曾有过逾矩行为,可见人品端正。如今定下了契书,依旧待人以礼,这一点让陆忠行感到非常安心。
陆忠行问他:“你想家吗?”
“家?”舒景山琢磨着这个字眼,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很快又露出招牌式的微笑,抬头环视四周,“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
小哥儿闻言立时舒展了眉头,整个人都松快下来。
他本来生得好看,只是平时凶巴巴的,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容貌。这会儿笑起来的样子一下就把人迷住了,就连舒景山都忍不住盯着他仔细打量。
陆家哥儿不知道他为何发呆,抬眼看了看天色,随便扯个话题叫醒他:“晚上怕是要下雨呢,你还去巡夜吗?”
“要的。说好了做满七天,少一天也不成。”
“那你赶紧睡觉去。一个晚上没有休息,白天又遇到这么些事儿,再不睡觉哪来的精神干活。”
舒景山一听也是,自己确实有些困顿了。于是点点头就往睡觉那屋走去,结果走到一半又回过头来叮嘱人家:“以后要是有人趁我不在的时候来敲门,你和孩子们都不要给他们开门,切记。”
陆忠行本来想问为啥,但是仔细一想就明白了——阿九定是在逃难的路上见过了人情冷暧,对那些人的品性了然于心,故而有所防范。
原来他并不是一味的心慈面软,孰忠孰奸其实都在他心里衡量着呢。看来俞家哥儿是什么样的个性、那天有没有找人救他,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知道啦,你去睡吧。”小哥儿认真地点点头,摆手赶人。
舒景山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是个明白人,终于放下心来,抬腿迈进了房门。
………
隔天一早,舒景山从双桥村出发,独自踏上了去往常平衙门的道路。
双桥村和张家村都在沧乡范围之内,隶属于月湾县。而这次受到水患影响,月湾县衙接到官府文书,在各地乡间分别设置常平衙门,专门用于赈济灾民。
常平司,也叫仓司。意思是管理物资的部门。
舒景山对这些机构的认知还很粗浅,幸亏昨天俞宛菁他们走的时候给他指明了路途,不然孤身来到镇上说不定直接就迷路了。
他于卯正二刻出发,一路疾奔,到了晨时初刻才堪堪望见城楼簇拥的集镇。来到这里,门口便有差吏挨个儿记录出入人员的名字和祖籍,比平时管得严了很多。
景山依照昨天小俞所说的那样报上了姓名,只说自己名叫“俞景山”,祖籍正是受灾严重的下井村。差吏看了一眼名单册子,果真没有详加盘查,很快就放了行。
进入集镇,里面的气象竟和外面大不一样。
整个双桥村也才十几户人家,人口不过百十号子。而这集镇之内,光是街上的行人便有成百上千,更别说那些隐匿在房屋中的,场面真是喧闹非凡。
集市上面到处都是卖货的摊贩,每走两步便有一个地摊,走上十步必见一家店面。
各色小食、手工制品、家用物什,看得行人眼花缭乱;贩夫们的叫卖之声婉转高亢,一不小心就会被震一激灵。
舒景山抽动鼻尖,一瞬间嗅到十余种味道,心跳也跟着微微加快了几分。心中油然而生一丝感慨:“这就是民生啊!”
随后,他找到了同伴们指名的商铺,找准方向一路去往集市出口,越往外走越是清静。那地方比较偏僻,人声自然也少。
听周天星说,许多难民都被迁去了县里,那里有官府的差役每天张贴寻人告示,可以帮助大家寻找失散的亲人。很多人还是希望返回原住址,只等衙门派发完了安家银子便会离开。
因此,依然留在沧乡的人其实已经不多了。
景山抵达常平司的临时衙门时,周、杨二人已经在门口等他了,只是不见小俞。
三兄弟打了个照面,一起往里走。这时却听大门里面传来一声咆哮:“人都哪去了?一个个打架闹事的时候挺会凑热闹,关键时候屁都不顶一个!”
“这是?”景山惊讶地看向两位兄弟。
周天星吐了吐舌头,小声说:“那是从县衙下来的曹官老爷,年纪不小了,火气却大得吓人。”
“可不是么,”杨威也说,“老鳏夫一个,妻儿怕是被他克死的。现在倒会打骂我们这些落难的人,逞得一身好威风。”
舒景山这下子更好奇了:一个老人家而已,无非是脾气大一点,这两个浑小子怎么这么说人家。
他倒不信邪,指着向外洞开的大门爽朗一笑:“走!带我瞧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