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之困》汪不深

2、Chapter 2

　　我在一个身着朴素，面容黝黑大概五十岁的阿婆注视下吃完送来的食物，又送进浴室洗澡。
　　我像是一直被人操控的提线木偶一般按着她交待的步骤完成着操作，当然，我没有让她帮我洗澡。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姜程变得像不认识我一般，但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我却变得无比安心，这种安心不止安抚了因恐怖的绑架而恐惧的心，还有这三年来因他消失而变得迷茫无助的心。
　　之前我和姜程在一起的每一天，无论衣食住行的哪一方面，我都不需要操心什么，可他却在我习惯了这样甩手掌柜的日子之后突然消失不见，让我措手不及。有时我会想，是不是我太依赖他了，他故意消失两天锻炼我，然后在某一天突然出现，摸着我的脑袋，微笑着说：“笨蛋，没有我你该怎么办？”但在他消失了一年之后，我又想，是不是因为我太任性，他厌烦了我，才会离开我。但他怎么能在我已经不能没有他的时候离开，他真的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人。
　　“凌小姐，您好了吗？”
　　思绪被敲门的人打断，我关闭淋浴，伸手抹去镜面的水雾。盯着镜中人，不过三年后的我脸颊肉已经不再，眼窝甚至陷了进去，整个人确实消瘦很多，或许是因为这样他才认不得我了？忽而镜中人扯动着嘴角，笑得轻蔑，似乎是在嘲讽我何时变得这么可笑，变得自欺欺人了。我的手指触摸镜中人左胸上刺眼的疤，伤口已经愈合了那么久，为什么里面还那么疼呢？
　　“凌小姐，抱歉您如果还不出来的话，我就进去了。”
　　我自然知道外面的人在担心什么，我当然不会向她想的那样，我好不容易见到姜程，我还有很多问题需要他回答。
　　我裹上浴巾，在那个阿婆准备进来的时候出去了。她见我完好无损的站在她的面前，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将手中拿着的衣服递给我，然后出去客厅等我了。
　　我站在卧室镜前比对着那一身白色的睡裙，棉布材质，领口和袖口缀有蕾丝，柔软而温暖，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将那睡裙换上，坐在化妆镜前将头发吹干。看着桌上很全的女性护肤品和化妆品，全是未拆封的新品，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这间房之前有没有住过其他女人，毕竟别人喊他“岛主”，听起来是一个很有威严的官职，这三年应该会有别的女人吧。
　　听到我关掉吹风机，客厅的阿婆走到卧室门口，道：“凌小姐，今晚您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再过来。”
　　我见她说完准备离开，急了，起身问：“他不来吗？”
　　阿婆转身看向我，我以为她没有听懂，解释道：“姜程……岛主，岛主他不来这儿了吗？”
　　“岛主事务繁忙，今天不过来了。”
　　“那明天呢？”我迫不及待地问，“明天会来吗？”我的语气卑微地似乎是在祈求一般。
　　阿婆面无表情地摇摇头，“不知道。”说完，她便向门口走去。
　　“等等……”我追出去，可还是没来得急，大门“砰”地关住了。
　　姜程手底下的人怎么都跟他一个样子，这样冷漠决绝。我开始怀念面包店的阿姨，怀念会对我笑的人，好似多回忆一下那些笑容，就能多给我一些勇气去面对接下来未知而荒唐的一切。
　　海上没有想想当中的静谧，海浪声此起彼伏地传来，但也不至于让人难以入眠，反倒向我平日助眠听的白噪声一般。说来也奇怪，我平日若失眠时，就算是助眠白噪声我也会烦躁，可此时听着这真正大海的声音，倒是让人安心，于是我很快便睡着了。
　　睡梦中，我闻到了一股似茉莉般沁人心脾的香味，许是折腾的太狠，我并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气味而苏醒，只是凑近那味道的来源睡得更加安心。
　　茉莉，是姜程的味道，因为他最喜欢的花就是茉莉，那是开满他家乡的花。因此我总是买茉莉带回我们的小家，再后来我只能养一盆茉莉在家，虽然我从来没有养活过花，但为了那盆茉莉我虚心请教了面包店老板娘多次，幸好一直没死，只是现在我身处大海之上，不知道它还能活多久。
　　想到这里，梦中的我回到了我的出租屋，当我打开门时，那株茉莉已经枯黄了。我抽泣不止，嘴里嘟囔着，“阿程，我的茉莉死了……你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看看我呢……如果你不爱我了，就告诉我好吗……我……我绝对不会缠着你不放的……”梦中的我抱着我那盆枯死的茉莉叫着姜程的名字，不知道叫了多少遍，突然有一个微弱而坚定的声音答了一句，“不哭了，我在。”
　　我慢慢地只剩哽咽，梦中寻找声音的来源，但周围漆黑一片，没有半个人影出现。“阿程，是你吗？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出来见我？”可任凭我怎么呼唤，直到我苏醒之前姜程仍然没有出现。
　　我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双眼，海浪声还在，但那人的声音已经不在了。看着空无一人的卧室，窒息般的痛感从胸口传来。
　　——姜程，你连我的梦里都不愿意出现，又为什么把我困在这大海之中？

　　我抓着盛了半杯水的玻璃杯，倚靠在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等待着初升的太阳。自半夜惊醒我便没再入眠，既然姜程不愿意入梦，我便到现实中去找他。
　　姜程手底下的人到是不像他一样失信于人，阿婆说她今早过来，便真的端着早餐来了。当她看见我时，终于丢掉了昨天那般淡然冷漠，惊慌失措地抛下手中物品朝我奔来。
　　她不管不顾地奋力将我手心攥着的玻璃片拿掉，然后扔掉带着血的玻璃片，抱着躺在地上痉挛地我，粗糙的大手摸向我的人中，没有留情地掐下去。见我没有好转，反而开始大口喘息，但只进不出，仿佛窒息一般，她慌了神地问一旁跟过来的壮汉，“老五，这该怎么办？”
　　老五似乎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纠结着摸着光滑的脑门，忽而一拍手道：“许是这屋密封性太强，失了氧气，把人抱出去试试。”
　　说罢，他一把捞起地上乱抓地我向门外冲去，阿婆也跟在身后护着，生怕他跑太快将我甩出去。很快我们到达甲板高台之上，这下子我才看清原来我真的还在大海之上，只不过这船大的惊人，像一座小岛一般，若不是站在高处，我竟然望不到边界。
　　老五将我放下，周围看热闹的人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讨论着。
　　“这就是岛主昨天摸黑带来的女人？”
　　“这陆地上的女人也不怎么样吗，只不过白了点罢！”
　　“就是就是，看着病怏怏地，估计活不长。”
　　“你们离远点！”老五向赶鸭子一样，驱赶着蜂窝般涌过来的人，想要给我留下空间去呼吸。
　　我半睁半灭地眼眸扫视着周围这群因海岛生活而皮肤黝黑的男人女人们，大口呼吸着外部新鲜的空气，趁着老五不注意地时候，缓缓地起身，紧握藏在白裙里的另一块玻璃碎片，靠近背身的阿婆，一把拉过她圈在怀中，拿玻璃碎片抵住她松垮地脖颈，恨声道：“别过来了，你们都离我远点！”
　　我突然的举动，让周围的人吓得后退连连。反应过来的老五猛地转身看向我，厉声呵斥：“放开阿婆，不然丢你下去喂鱼！”
　　我冷笑一声，“好呀，那我就拉她跟我一起陪葬，黄泉路上有人作伴，也不孤独！”
　　一片混乱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周围拥挤激愤的人群突然不再高喊怒骂，而是纷纷退下至底下甲板，俯身跪地不起，各个安静恭肃。与我对峙的老五也单膝跪地，低头颔首，不言一语。若不是因为我的禁锢，甚至连我怀里的阿婆都准备下跪。
　　看着眼前的场景我迷惑不解，随后挟持阿婆转身望去，才发现高台之上还有高台，是位于这个人工岛上的最顶端。那里站立着几个人，立于中间醒目位置的便是我日思夜想的前夫——姜程。
　　他背手而立，俨然一位傲视群雄的将军模样，那目空一切的气势与我印象中温柔阳光的姜程判若两人。我甚至怀疑这世界上是不是存在另一个姜程，与我的姜程拥有同一张脸，但他们却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但他开口的那一瞬间，便将我的幻想击碎。
　　“清河，放开她。”
　　他喊我名字，亦同之前每一次喊我的声音一样。虽然他离我距离很远，但我还是能确定，他就是我的姜程。
　　我看着他笑了，可眼中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地落在我的手臂之上，这三年的找寻无论怎样终是有了结果。我当然没有听他的话放了阿婆，反而禁锢着她一步一步后退。
　　我看着面容淡漠的姜程一字一句地道：
　　“我不知道这三年你经历了什么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岛主……”
　　“我很想让你知道我这三年为了找你过的有多辛苦，但现在这个情况我大概也说不完。”
　　“那我就长话短说，姜程，我要你像我一样在回忆中痛苦！”
　　语毕，我松开阿婆，不顾所有诧异的目光，向着身后大海纵身一跃。
　　我知道我在犯傻，但我就是想要赌一把，无论生死，我只要他永远记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