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当主角》广木北花

94、第 94 章

　　“我不能。”匍匐在地的绿色身影把额头磕在地上闷闷地说道，“那群人需要一个发泄情绪的出口，如果我真的救下了小莫家主，等同于得罪了参与这次行动的所有门派。如此，只迁怒我一人便罢了，可他们要是刨根问底地追究责任，那我该将玉家上下百口人置于何地，又该以何等颜面来面对本家的各位大人。”
　　衡殊君从地上跳起来，小小的身体有些微微颤抖地骂道：“荒唐！做都没做过，你怎么认定我们王家会怪罪你，救下表哥难道不是大功一件吗？”
　　其实在谈及这桩天灯事件时，衡殊的情绪远远并不像他在明霜面前时表现得那样平静。他内心中翻涌的骇浪从被强行送走时就从未停止过哪怕一刻，所以他在今天之前从来没跟其他不知情的人讲过这件事。
　　绿衣人抬起头来，与衡殊君四目对视，沉默片刻后他低下头叹道：“少主醉心研究，对大家长们的处事方式知之甚少。比起一个人的死活，大家长们更在乎整个家族的荣耀，若是为了小莫家主一人而得罪大多与我们有合作来往的仙门，这就是一笔得不偿失的买卖。要是他们一气之下让玉王两家彻底脱离关系，那连王家分家都算不上的玉家便会立马成为疯狗们的报复对象。至于小莫家主……面对仙门的压力，哪怕救他回来想必也是保不住。”
　　玉家，玉缜。
　　衡殊君听到这话气极了，他愤怒地踢开面前摆放的器物，似乎是还不够解气，他又踩着平日里珍惜的各种小工具来到玉缜面前，随后抬手就是一个拳头砸到对方脑袋上。
　　尽管小孩儿如同小白馒头的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杀伤力，但那道不躲不闪原地挨打的绿色身影还是非常明显地颤动了两下。
　　打完人的衡殊君揪住玉缜的衣领，他双目微红，情绪很是激动地说道：“混账！这些不过都是你找的借口，能不能保住他是我的事，能不能救下他才是你的事情。再说了，明明是他们不仁不义在先，为什么我们就活该不能反抗？你就是个懦夫，懦夫！”
　　对衡殊来说，在变成小孩子的万千好处里，其中一条就是他终于可以在知情者面前毫不掩饰地释放种种糟糕的负面情绪。
　　而玉缜任由变成小孩身材的衡殊艰难地揪着他的衣领努力将他小幅度推来摇去，他只一个劲儿地摇头轻声重复道：“大家长们不会同意，大家长们不会同意……”
　　被复读机发言唠叨烦了衡殊撒开抓住玉缜衣领的手，他很是不屑又不耐烦地说道：“那群混吃等死的老爷子有什么好在意，一个二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实际上连件像样的作品都拿不出手，一群没用的老乌龟。”
　　玉缜听到危险发言赶紧劝道：“少主，此番言论可万万不可像这样随意说出来，若是一时不慎被别有用心者听了去，家族下一任家主继任人选举会议，少主就得不到大家长们的支持了。原本大家长们就对您最近几年研发的新法器颇有微词，像这样说话恐怕更是会被人拿去大做文章，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衡殊闻言略微讥讽地说道：“没想到你去了青玉门这么多年还能对家族中的事还这么了解，是回玉家时听说了老头子们想用鱼眼睛来顶替我的位置吗？这个结果对你来说岂不是更好。”
　　只可惜用小孩的嗓音说出来的话，不管是什么不善的内容都能透出一股不讲理和撒娇的意味。气势十足但硬件受到限制的衡殊对此稍微有些不满，他觉得再发火未免有些像不讲理的蠢孩子。
　　玉缜对大人灵魂小孩身的衡殊发火的微妙点倒是没有过多关注，反正每次他回来衡殊君都要对以前的那件事发脾气，对此他也可以理解。
　　虽说都是平辈，但小莫和玉缜要年长衡殊很多。衡殊是小莫可能一年见不了几面的小表弟，可玉缜是与小莫同吃同住一起生活了很多年的人，他们的情谊从来不比亲人少。
　　当时，他不是不想救，可是少年时期还未拜入青玉门修仙的玉缜只会铸造兵器。
　　他也试着拿起刀枪剑戟，他也冲上了施刑的高台。可他差点被扒掉小莫衣服的修士们打死时，如果不是他身上戴着几乎和王家家徽一模一样的家族玉佩，他可能就真的没命了。
　　那群“正义”的修士在发现玉缜的家徽玉佩后，不知发了什么令人作呕的恶心趣味，他们将玉缜绑起来丢在刑台附近，好让他能够清清楚楚地围观他们处死“罪人”的全过程。
　　正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发疯？崩溃？不，都不是，他只是失去了所有感官能力，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节，他空有鼻子却无法呼吸，他的眼睛里除了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的“天灯”外还能映出着什么。
　　他整个人还剩下什么。
　　玉缜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地，平静地回答道：“我时时刻刻记得族中训导里曾说过王玉两家乃是一脉同源的关系，不能因为区分本家和分家而顾此失彼。我以为要担任家主，还是能力最为重要，研井和他的两个弟弟都不如您，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实。”
　　天生单系金灵根的玉缜，论炼器天赋他应该算是非常好，况且他少年时期又一直待在莫家求学，铸造兵器的实力很强。
　　可既然拜青玉门，那他就算是大半个身子已经脱离了家族，故而不能列入新家主的候选范围，况且玉缜本身也对家主之位也没什么兴趣。
　　玉家同辈的其他三位兄弟都算勤奋，只可惜他们都资质平平，等大家的努力都到了尽头的时候，就该轮到拼天赋了。玉家三兄弟们面对的对手是天赋异禀的衡殊君，在这样一座可望不可即的大山面前，三人根本毫无竞争力。
　　当然，凡事都有例外。像是第一候选人暴毙，或者犯了大错被族谱除名之类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届时大家长们谁还管继承者有没有才能，足够听话就行了。
　　这种大家长当推手的家族管理方式也是莫家一步步衰落的重要原因之一，铸造兵器的家族难免会遇上不讲理来寻仇的疯子，所以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莫家族人不幸遇害早就成了屡见不鲜的事情。
　　哪怕莫家没有分家，但嫡庶两方同样是暗潮涌动，表面上看来是莫老家主去世后莫家才日渐衰落，实际上老家主创造的不过是回光返照式的辉煌，想要凭借一夕璀璨拉起整个疲态尽显的莫家为时已晚。
　　当莫家之前的那批家仆被屠戮殆尽，小莫家主被点成天灯烧死时，他的庶出兄弟姐妹居然一个都没有受到牵连，这其中缘由谁又能说的清楚。
　　同理，祖先原是亲兄弟的王玉两家在却月城人们的眼中就是类似莫家嫡庶两支的存在。
　　尽管千百年里玉家早就发展成了独立家族，但因为两家族规祖训，玉家始终都算是王家的分家，连大家长天团都是由两家人对半组成。
　　所以却月城中有很多人都认为衡殊君遇害事件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心怀不轨想篡权的玉家人，有才能者担任新家主，等王家这辈的独苗苗衡殊死了还分什么才能？
　　在玉缜身上胡乱无理地发泄了一通，衡殊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点点头，翻了翻眼皮道：“嗯，说到底就是可惜你去修了仙，不然现在就该轮到比较你我二人谁更能得老爷子欢心了，考虑到那些皱巴巴的苦瓜脸很让人很倒胃口，说不定我还会主动放弃继位。”
　　玉缜有些哭笑不得地说：“您就别说笑了，我以前不正是因为在制造法器的方面比您逊色许多，所以才会去莫家改行学铸兵打铁吗？”
　　衡殊君一屁股坐在跪立的玉缜身边，一手托着腮帮子，一手点着大腿，他皱着眉头嫌弃道：“真不知道这个破家主有什么好当，头上还有一堆爱管闲事的糟老头子，不嫌憋屈。”
　　见衡殊坐了下来，知道人已经差不多消气的玉缜放松了背脊，他调整了一下姿势盘腿坐下说道：“少主这话，王家主听到了也会不高兴。”
　　“我爹瘫在床上话都说不清，哪还有闲功夫管这个。不说这个了，你不是前段时间胳膊坏了吗，怎么不待在魔教护法那边好好养伤，千里迢迢赶回来找我是有什么消息送吗？”衡殊君摆摆手问道。
　　叙旧情环节结束，是时候处理正事了。
　　玉缜不紧不慢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多谢少主关怀，我的手臂已经大好了。芙宴护法公务缠身抽不出时间过来，所以叫我先过来问问少主的‘砝码’准备的如何。”
　　衡殊君收回了托着腮帮子的手，正襟危坐地回答道：“这一批还差几只就完工了。”
　　“‘托盘’都已经送到了密室，护法希望计划执行的速度越快越好。”公事公办的玉缜委婉地催促道，“护法大人迫不及待想见识您的成果。”
　　衡殊君思忖片刻回答道：“靠我的人偷偷摸摸收集灯油实在是太慢了，你去抓最后几个吧。”
　　玉缜点点头应道：“好，把名单给我。”
　　找到高效劳动力的衡殊拍了拍地板，随后小发明堆里便飞出来了一套笔墨纸砚。
　　等写完名单交给玉缜后，衡殊又伸手从天上拿了一颗比较小的星星琉璃球，他在琉璃球上操作了两下递给玉缜说道：“给你。”
　　接过琉璃球的玉缜不解地问道：“这是？”
　　“测试产品，各方面都还不太稳定，怕你打不过名单上的人，给你拿着当个后备手段。”衡殊君有些小不耐烦地说道，“快走吧走吧，早收集齐灯油早开工。”
　　玉缜被热情送客的衡殊推到了窗户边，在即将踏窗离去时，他转过身轻声说道：“多谢衡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