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七唐

4、畸变体

　　在昏迷之前，他看见了无数舞动的蓝色火焰，明明在熊熊燃烧，火舌对碰间却寒冷透骨。它们把他包围起来，在皮肤上雀跃跳动，直至他陷入黑暗之中。

　　沉睡。安稳清新的味道弥散在梦中，好久没有过这样安心的睡眠，使他不愿意从美梦中清醒，意识倦懒地不愿意动弹。

　　过了大约几个小时，又或者一整天？梦中是没有时间观念的，他才从中挣脱出来，悠悠的清醒过来。

　　杰拉德刚刚从睡梦中出来，神志还迷迷糊糊的，他环顾四周，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一间陌生的房间里。

　　这是哪里？

　　他甩了甩脑袋，开始回忆。他记得自己从老医师那里出来，回去黑街。

　　然后在路上、遭到了袭击！

　　他想起来了，腐烂的物体，脖颈处源源不断流出黄色的脓水，里面爬出无数蜷曲的触手，它们抓住了自己。

　　杰拉德捂住了脖子，那种窒息的恐惧感依旧历历在目，距离死亡只差一步。

　　孩子没有沉浸在痛苦和恐惧中，他凭借在街头培养出来的机敏和坚毅，开始打量现在的处境。

　　东区常见的废弃房屋，潮湿阴暗且带着一股腐烂的味道。从灰尘的厚度和生锈的窗户来看，没有居住的痕迹，很久之前就废弃了。

　　杰拉德强忍着身体各处的疼痛，勉强从床上撑起身子。

　　显然，有什么人救了他，把他安置在这里。唯一的床虽然有腐坏的痕迹，却明显被人打扫过。

　　孩子靠自己从床上下来，他机警地盯着门口，防止有人闯进来。打算从窗户离开，还好是一楼。

　　他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无论是谁绝对不可以轻易信任，这是黑街的生存法则，他会报答那个人的，但绝不是现在。

　　打开窗户，身手利落地爬出去，落地。

　　很好，成功了。

　　还没来得及高兴，忽然视角一变，两腿离地，瘦瘦小小的孩子像猫一样被提了起来。

　　伊泽维亚单手提起刚刚准备逃跑的小孩，感觉到手上一点点僵硬的触感，瘦巴巴的身子吓得缩了起来，蓝色的眼睛充满戒备，像极了炸毛的野猫。

　　似乎是被孩子的反应取悦了一样，他的嘴角微微勾了起来。就这样提着小猫返回屋中。

　　必须得承认，杰拉德真真切切地被吓到了。面前的男人很高，在平均身高只有一米七的沙克朗特，简直鹤立鸡群，只有大块头克鲁的身高才能与之相比，面容冷峻深刻，英俊的五官也无法掩盖他身上冷漠的气质。

　　他听说过北地流亡者的传闻，神秘强悍、冷酷无情，算不上杀人如麻，更像是杀手一样漠视生命。眼前就是一个这样的典型例子。

　　“先生。”孩子老老实实地坐在床上，装的乖巧极了。只不过眼珠子还在转来转去，随时寻找逃跑的机会。

　　他的救命恩人，也许是恩人，正蹲在床前平视着他。

　　是的，蹲。

　　伊泽维亚习惯性的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蹲着，并不是十分有威慑力，然而银灰色的厉眼扫射而过让人坐如针刺。

　　“它们来找你了。”

　　“它们？”

　　“之前险些要了你命的东西。”

　　“是你？”

　　“是我。”

　　一连串的问答，若是局外人再次，这段对话定是让人摸不着头。即便是当事人，杰拉德还是不禁愣怔住，这样的情形完全和他预计的不同。

　　“真的存在吗？那些怪物。”杰拉德低语道，从有记忆开始，他偶尔会感觉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缝隙里的影子、蠕动的触手、梦境中的呓语，时不时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地底冲出来，把梦境拖入深渊。

　　一开始他还会告诉母亲，母亲会温柔地安慰是他没有睡好，再后来。杰拉德的眼神暗了一暗，没有想下去。

　　“是的。”伊泽维亚肯定道。眼前的孩子真是天赋异凛，天生的强大灵感在未经过系统的指引下，可以初步窥探到世界的“真实”，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无法自控的灵感同样会吸引到不可量控的危险。

　　他歪了歪头，打量一下眼前的男孩，像是在思考，银灰色的眼眸短暂收缩，与孩子的蓝眼对撞。

　　“畸变者。”

　　“？”

　　“今天袭击你的东西。”

　　沉默寡言的个性和长期没有和同类交流，使得伊泽维亚的语言系统像生锈的齿轮一样，艰难地运转，但他还是很认真地试图解释这一切。

　　“这个世界存在超凡之力，与之对应的是来自地底的污染。”《日暮传说》是属于异常的世界，不管是两百年前还是两百年后，区别只是泛滥的程度。

　　“被污染的人类，一旦没有拔除，越陷越深，就会产生畸变。”污染从精神开始入侵，普通人常常在无知无觉中陷入疯狂。

　　“畸变体，一部分，外表会产生恐怖的异变，脱离正常人类的范畴；而一部分表面上，看起来或许与常人无异，但内里却已经出现了不可逆转的变化。”感染只是开始，一旦畸变就无可无可挽回。

　　“低级的畸变者大部分处于混乱状态，凭本能行动。它们无法控制自身，感染、杀戮。”纯粹是混乱的产物，令人作呕。

　　“所以，我倒霉被顶上了？”杰拉德稚嫩的脸庞没有过分恐惧，而是带着一种不甘的怒火，蓝色的眼睛火炬一样的生动有神。

　　“你，很有天赋。”

　　“哈？”天赋？倒霉的天赋吗？

　　灵感、超凡什么的，解释起来好麻烦。伊泽维尔眉头微皱，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咕～”

　　极为突兀的声音在空旷的房屋中传响。

　　还没回过神来，刚刚还很硬气的孩子脸颊通红地转过头，躲避男人的视线。从早上开始，一整天，他就只吃过一点干面包，肚子能不叫嘛。

　　“饿了吗？”

　　“……嗯。”

　　昏黄的灯光下，滚烫的蔬菜浓汤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一阵阵咸香从蔬菜的翻滚中呼出。破旧的木碗呈现油亮的光泽，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平日里硬邦邦的磕断牙的法棍面包，撕成小块漂浮在浓汤里，吸收了饱满的水分，柔软了肚皮。

　　短暂权衡利弊以后，杰拉德不再思考陌生男人的目的，左右他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儿，既然没办法反抗，还不如乖乖遵守规则，好好享受。

　　杰拉德捧起碗，先小口小口地喝汤，身子暖和点了，才抬起头。

　　对面的男人，和自己一样捧着碗埋头喝汤，察觉到视线，立马喝了好大几口，咀嚼面包，才堪堪抬头看了他一眼。

　　“先生，您要我做什么？”不光救了他，还给饭吃，一定有什么目的。

　　“谢尔丹。”

　　“额，谢尔丹先生？”

　　“嗯。”

　　接着，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冷静，杰拉德。没事的，强者、杀手之类的人不都是古怪难搞的吗？沉住气，要寻找合适的机会。

　　尽管放慢了速度，一大一小也很快解决了晚饭。

　　月亮引入黑纱之下，午夜最沉寂的时刻来临，不知什么时候，周围悄无声息，昏黄的灯光摇晃，发出喘息。

　　正直疯魔时刻。

　　“谢尔丹先生。”冷汗流下脊背，有什么东西时隐时现，时刻想要撕碎他们的头颅。

　　吼！

　　两只怪物从阴影的缝隙中一跃而出，像是从不同尸体上撕扯下一部分随意拼凑在一起，孩童一样肆意残忍地缝合成狼的样子，不断有血液和碎肉滴落，随后化作淤泥融进阴影当中。怪物逐步逼近，露出了它的脑袋，一个大号的长满黑毛的器官，镶嵌着密密麻麻的眼睛，只有最底下留着一条肉色的遍布獠牙的缝隙。

　　不纯粹的恶意和作呕的欲望混合在一起，嚎叫着张开獠牙组成的巨嘴，咬向杰拉德的脑袋。

　　黑色的洞口周围填满了碎肉，獠牙上的血液不断滴落，之前吃过人了吗？

　　伊泽维尔向左踏出一步，侧身，极为精准地挡下这致命的一击，抬起脚，迅猛地踢在狼的腹部。

　　“哼。”感受到脚下是异常坚实的触感，他立马退了开来，拔出长剑隔挡在前方。

　　“锵！”

　　长剑架住了利爪的撕扯。

　　变异，腰腹的弱点不再致命。

　　巨狼又一次嚎叫着从正面发起进攻，胡乱镶嵌在头部的眼睛随之扭曲凹陷。

　　看起来智商不高，只会从正面进攻，似乎没有除□□以外的特殊能力，一道道思绪在脑海中冷静地运行、思考，仅一瞬间身体就做出了应对的判断。

　　在伊泽维亚高超的剑术技巧下，手中的长剑快的甚至出现了残影。

　　那是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剑闪，完全不给敌人丝毫喘息的机会。

　　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迅光，剑锋精准地沿着颈部拼合的痕迹斩下了丑陋的头颅。

　　像是失去了控制器，巨大的怪物身躯轰然倒地，快速腐烂成一滩肉泥，与之相对的则是那个丑陋的脑袋却还像活着一样，畸形的眼睛抽搐蠕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中挣脱出去，密密麻麻，血红的兽瞳一块一块凸起。

　　在月光之下，蛆虫在墓地边缘哀嚎。

　　“我需要一个诱饵。”

　　男人没有回头，嗓音冷静地回答男孩之前的问题。

　　战斗的最后，冰蓝色的火焰在杰拉德眼前再次绽放，他第一次窥探到了超凡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