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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落羽濯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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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漱首先恢复的是嗅觉。
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钻入心神,如隐秘的蛇。她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目,是一片开得耀眼的花。
她被绑在了一根柱子上,席地而坐,动弹不得。
环顾四周,发觉自己是在一间寻常的屋子里。只是这房子里花多了些,处处开得都是,乍一看有些嬉闹。
丛漱回首,隔着一根柱子,看见了一片玄色衣角,和那垂落的长发。
“阎宁?阎宁?”她轻声唤道,却迟迟不闻那熟悉的声音。
门外却突然响起脚步声,门忽地被打开,走进来一紫衣姑娘。
“醒啦?”紫衣姑娘笑眯眯的,眼睛里却藏着一股子坏水。
丛漱蹙眉:“你是谁?”
紫衣不答反问:“你是谁?为什么要上鹤水山?”
丛漱又问:“我的同伴为什么还没醒?”
紫衣一下皱紧了眉头,急道:“被绑的是你,当然是你先回答我啊!”
“之前在听水台的人呢?”
“哎呀,你这人烦死了!”紫衣不耐烦,随手拔出一把剑来,直指丛漱:“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上鹤水山!”
丛漱直视这道近在咫尺寒光,移目继续看向紫衣,说:“鹤水山怎么了?”
“啊啊啊啊——”紫衣一阵抓狂,急道:“你知道鹤水山上有什么吗?!”
“煅水宗。”丛漱终于回答了一个问题。
这两日,阎宁有向她介绍鹤水山的一二。鹤水山在极寒之地,山顶坐落一门派——煅水宗。煅水宗不插手江湖纷争,只锻造武器为乐。
而他们要找的刀疤男,曾经便是煅水宗的一个小徒弟。
“但煅水宗都快灭门!”紫衣一剑劈开木凳,怒道,“是不是你们引来了人!说!”
“什么?”丛漱的心猛然悬起,难以置信道:“煅水宗灭门?!”
紫衣挑起眉毛,端详起丛漱的神色。这惊讶与紧张,不像是假的。难道真与这帮人无关……
“鹤水山寒冷,听水台常年无人光顾。几日前,却突然来了一男一女,还有一小孩儿,日日留在此台。”紫衣道,“紧接着,就有一帮人从另一路上山,直冲进了煅水宗!”
言及最后,紫衣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我暗锏宫离得近,收到了煅水宗的密信,前来施救,煅水宗真要满门尽灭了。”
“暗锏宫?”丛漱记得在哪里看到过……
而吾终不得澄见之缘,未悟此法,亦未寻得其刀。故将此书分寄于见月斋、暗锏宫,以待真缘之人。丛老板留在《澄见刀》卷首的话!
“哟。”紫衣见了什么新鲜似的,“别人听我暗锏宫,都闻风丧胆,你怎么不怕?”
“为什么要怕?”
“我暗锏宫可是□□一派的!□□哎!杀人不眨眼的!”她作出吓人的姿态来。
紫衣不提,丛漱都要将这江湖局势忘干净了。这武林现是分为正邪两派的。
可丛漱又想起来,早在冷诗月提及时,明明暗锏宫是个正派来着?怎么改正归邪了?
紫衣看着毫无畏惧之色的丛漱,越发来了兴趣,道:“我乃暗锏宫宫主,郭紫霓,江湖人称铃铛毒女。你呢?该你报上名号了吧?”
“丛漱。”
郭紫霓愣了一瞬,扬唇讥笑道:“我还阎宁呢?嘁。”
“……”
眼见此人不信,丛漱目光搜寻一圈,在床榻上发现了自己的行李,而阎宁的重剑木匣也在那处。
丛漱道:“我的行李里有证据。”
郭紫霓一脸不屑,拿过那行囊,当着丛漱的面打开,一一清点。
“黄糕,碎银,衣裳……”郭紫霓的声音陡然拔高,“《澄见刀》?!你怎么会有见月斋的《澄见刀》?!见月斋灭门跟你有关?”
“穿空阙屠……岛时,斋主冉玄明将徒弟冉无难托付于我,并以此书相赠。”
“冉玄明居然……把书给你了……”郭紫霓喃喃道。
这个冉玄明,她并不相熟。但暗锏宫历代宫主皆知,《澄见刀》分寄于暗锏宫与见月斋两处,非“丛漱”不得赠。
郭紫霓眯眼:“你真叫丛漱?不是碰瓷的吧?”
“……”丛漱无语,“我二十一年都叫这个名字,若非冉玄明提及百年前的‘玉鸣刀’,我都不知自己与刀客丛漱同名。”
郭紫霓心想,也是,现在没什么人听过阎宁丛漱的名字了……这应是巧合而已。
“你是见月斋的朋友,便也是我暗锏宫的朋友,我不为难你。”言毕,她挥剑斩断了绳索。
丛漱身后的阎宁仍昏迷着,身子随之倾斜,丛漱赶紧扶住他。
她问:“他怎么还没醒?”明明他们是先后中的毒!
“暗锏宫的铃铛有异香,能使人昏迷。心越慌,昏得也就越久。”郭紫霓歪头笑道,“兴许是他昏迷前太慌张了。”
他昏迷前……丛漱记得,自己倒地后,阎宁匆匆忙忙来救她,却自己也中了招。
心中一阵酸涩,丛漱问:“他什么时候能醒?”
“快了吧,我下手又不重。”郭紫霓道。
丛漱放下心来,又问:“此前听水台那三人呢?他们也是我的朋友。”
“活着呢,就在你对门。”
丛漱低头,看向怀中仍昏迷的阎宁,将他安顿到床榻之上。
推门入院,可见这是一方满园花香的庭院。郭紫霓推开对面的门,房中正束着冷诗月、莫治、林彤三人。
三人见到丛漱,又惊又喜,郭紫霓将绳索斩断,容得几人团聚。
“误会已解开,此前是我暗锏宫多有得罪。”郭紫霓爽快道。
“无妨。”冷诗月轻笑道。
“煅水宗已生变故,你们还要见吗?”
众人并不犹豫:“当然。”
郭紫霓虽有疑惑,但看向丛漱,心中不禁思索。如果这人能过煅水宗一关……
她道:“煅水宗被突袭,山门已毁了大半。现在他们正在我暗锏宫修养。若你们执意要见,我可带你们前去。”
丛漱闻言,不禁忧喜参半。忧于这煅水宗的祸事,又庆幸得暗锏宫之助。她诚心道:“有劳谢姑娘。”
郭紫霓带路,领着众人走出了庭院。步出,才见此处风景。
原来暗锏宫坐落于鹤水山一脉的山谷之中。此处有温泉流经,谷中常年温暖舒适,不受寒意侵扰。满山野花灼灼开放,甚至喜人。
谷中不仅有师门子弟来往,还可见老叟顽童,身负背篓前来摘采鲜花,路遇险情,子弟们还会伸手搀扶,送其出谷。
丛漱看这暗锏宫不像什么“□□”,反倒更像个“世外桃源”。
一路观花,终于又至一临山阁楼,占地颇大。
郭紫霓:“煅水宗上下就在这阁楼之中,诸位稍等,我去问问那段宗主肯不肯见。”说完,她轻步走进了阁楼之中,朗声呼道:“段木头!段木头!有人要见你啦!”
郭紫霓入楼,众人身边暂且无人,速速交流起近日之事。
冷诗月三人的经历各有各的坎坷。他们醒来时便在天枢府各地,但均因为在六十年前的剧情中无足轻重,不得不从头开始。冷、莫二人已捡回了五成武功,自保足以。而林彤则体弱,不便习武。
丛漱说得有所保留,只提及了自己从西部的开阳出发,随后便一路朝东而进,迟迟赶来了鹤水山。
还没来得及多问一二,郭紫霓便已出来,说:“走吧,那段宗主愿意见你们!”
众人入楼,楼中却不是什么雅致的风景,只可见满地伤患,各个身受重伤。暗锏宫的子弟在为他们上药,此前在楼外闻着的花香被药味儿取代,刺鼻非常。
这煅水宗的人见着他们几个生面孔,都目露憎色,险些要起身出手。却又被那几位暗锏宫子弟拦住:“躺好啊!烦死了,伤患不要乱动!”
脾气跟郭紫霓一脉相承。
“冷静!大家都冷静!”郭紫霓笑着摆手道,“这几位是我朋友,来求见你们宗主的。”
那煅水宗的人怒目而视,最终不得不躺回原处。
几人上楼,又走过数位患者,终于进入一房中,床榻上卧着一男人。
此人浑身精壮,身材高大,古铜色的肌肉饱满结实,但缠了不少带血的绷带。他面色苍白,粗眉大眼,正看着门口的几人。
郭紫霓:“这就是煅水宗宗主段乌。”她又向段乌介绍丛漱几人。
段乌的眼珠转向丛漱,说:“我在画中见过你。”
丛老板画下的刀疤男看着十余岁,名叫段天。但莫治一行人见到时,段天已是知天命的老人了。可时间再走六十载,此刻他们能见到的却只是这位后人。
丛漱问:“段天老先生可曾留下过什么密信?”
“没有。”
冷诗月急了:“那有叮嘱过什么吗?!”
“没有。”
莫治更慌:“一句都没有?”
那可是出城的线索,那老头难道真什么也没留下?!
“有一句。”段乌看着丛漱,道:“他一直都在等你。”
“就这么一句?!”莫治一路紧绷的弦断了,心如死灰。
等有什么用?一隔就是六十年、一百二十年!那老头怕不只剩骨头了!难道这一趟出生入死,真的白来了?!
“只有这一句。”段乌果真如个“木头”一般,面无波澜,闭上了眼睛。
丛漱亦心情沉重,但忽而心念起,她道:“老先生此刻身在何处?”
段乌睁眼,缓言:“鹤水山后崖下的洞窟之中。”
“老、老先生还……活着?”冷诗月愣住了。那得有一百三十多岁了吧!
“或许。”段乌笑了,干涸的嘴唇裂出血来,看着丛漱道:“他一直在等你。”
如石击水,丛漱心中微起波澜。她仍有执念,问道:“你怎知他等的就是我呢?不怕认错人?”
“我不知。”段乌却说,“但他会知道的。若你不是,他自会让你离开。”
话已至此,段乌又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再多言。
郭紫霓道:“好啦,他就是个闷木头。后崖的位置你们自己去寻,但要小心,鹤水山上可能还潜伏着生人。”
她说的生人正是险些灭了煅水宗的人。
事不宜迟,众人打算即刻出发,欲骑马出山谷。
行至马厩时,却见篷外多了一道玄衣背影,正悠然地牵着马。
“谁!”郭紫霓拿出剑来。
丛漱却一眼认出来,“阎宁?!你醒啦?”
那人回头,正是阎宁。
“再不醒就跟不上你了。”阎宁笑着说,看向正惊讶的冷诗月一行人,“好久不见啊。”
“阎宁是我在开阳偶然遇到的。”丛漱简要道。
冷诗月等人仍旧震惊。
“嗯~偶遇。”阎宁的笑意不温不热,落在林彤身上时,小女孩儿不禁缩了一下身子。阎王怎么来了?!
郭紫霓的剑也愣在了空中,“你这名不会是碰瓷吧?”
怎么那么巧?来了个丛漱,又来个阎宁?这都是一百二十年前大侠的名字!她都只在老宫主的口中听过!
“如有雷同,纯属巧合。”阎宁随口糊弄,眼睛都不带眨的,“走啦,上煅水宗。”
他已在此地等候多时,丛漱与他的武器均已放于马上。
大人骑马,就须得一人带着小孩儿。林彤本能地往丛漱那边跑,身子却猛地被人捞起来。
“跑什么?”阎宁一把将这丫头扔上马背,自己坐在她的身后。
林彤朝着丛漱的方向挣扎,耳边的男声却冷了下来。
“收起你的鬼把戏。”阎宁轻声道,“想清楚,你的命到底在谁手上。”
林彤心下骤凉,猛地咳出一道鲜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