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缝缝补补》长桦桦

1、日落

　　“阿坚，快来快来，那几个小伙子走了”，小莲熟练的远远冲陈坚招手

　　陈坚这才从土摞堆后面探头探脑的走出来，小脚上穿着一双白色鞋底边的方口黑色布鞋，上面秀着的红色雏菊有些泛白但也不难看出它的小巧精致，脚底下踩着黄土，显得那双鞋子格外干净，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辫子从后脑勺开始停在了腰间，发尾的红色头绳很是醒目，大眼睛有些担心望向村口，眼神里充满了委屈

　　见没人，陈坚紧紧攥着两手上的尼龙绳跑了起来，瘦小的身躯像是快被压垮了，铁钩和铁桶摩擦出的吱吱吱吱的声音，从巷道里面飘出村口……

　　这天是一星期两次陈坚想要逃避的日子，因为14岁的陈坚一点儿也不像个农村娃，个子高挑又有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加上皮肤也出奇的白，被村里面的男孩子在暗地里叫村花，他们瞅好陈坚挑水的日子，想堵在村口“围观”一波，陈坚又打小是个胆小鬼，见不得生人，但无奈，她是个孝顺又要强的孩子，虽说家里不缺去村口挑水的人，但谁叫爸爸给她取名叫陈坚呢。

　　“我可叫陈坚，无敌坚强的坚，”挑回来水后，小手扒拉着辫子抬起下巴一脸骄傲的对爸爸跟哥哥陈军说道， “对对对，我们家小阿坚可是无敌坚强的坚，挑水可根本难不住我们阿坚，不就是村口的小痞子嘛！我们阿坚可不怕，哈哈哈……哈哈哈……” 爸爸跟哥哥一脸宠溺的打趣着陈坚，哥哥跟爸爸身高差不多，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很是有安全感，哥哥皮肤黝黑，与普通农村孩子没什么区别，眼睛却不似陈坚那样水灵，却也透露着与常人不同的坚韧，总是嘿嘿嘿的笑，露出两颗小虎牙，让人觉得他没什么烦恼，爸爸身体健硕，鼻子高挺，眼睛深邃，长得有点像外国人，村里人在背地里叫“老外”。
　　“嗯～啊～哎呀，爸爸！哥！，你们胡说什么呢！哼，不理你们了”陈坚一下子羞红了小脸，扭捏着从院子跑进自己房里，见陈坚此态，爸爸和哥哥笑的更大声更放肆了，“哈哈哈哈……啊哈哈哈……”
　　“干嘛呢！你们爷俩，我从院子外面就听见笑声了，也不怕别人家笑话！”

　　“妈，你咋这么快回来了，叔叔家的事儿忙完了吗”，陈军赶紧整理了一下衣角，身穿着已经洗掉色的墨绿色西装的干练女人就是陈坚的妈妈，这个家里陈坚唯一害怕的人，也是在这个家里地位最高的人，“嘿嘿嘿，小红，忙完啦，累不累呀，快进去躺会儿去”爸爸满眼心疼的问着，“哎呀，也不累，就是有点口渴，你说你带着孩子们胡闹什么呢，这墙背后可都是些说烂嘴的人”妈妈对爸爸埋怨道

　　妈妈担心被有心人听到再添油加醋的说道一翻，坏了陈坚的名声，不好找婆家，自从两年前陈坚上了初中被学姐们恐吓了几次后，就赖在家里不去上学了，任凭妈妈怎么打骂都没用，最后只能妥协，到如今在家也待了两年了，是该好好谋个婆家了……

　　妈妈是个爱干净的人，家里被妈妈打理的井井有条，爸爸干着木匠跟裁缝的工作，加上爸爸妈妈都是勤快的人，所以在村子里面除了粮食局局长家之外就属陈坚家里条件最好，从小陈坚跟哥哥吃穿用度就比别人家的小孩好，在别家小孩争着抢着吃冰糖（是白砂糖煎炼而成的冰块状结晶）的时候，陈坚跟哥哥早就吃过好几个生日蛋糕了，别人家孩子穿的衣服都是补满大布丁的时候，而陈坚跟哥哥俩人穿的都是爸爸从镇上买回来的“的确良”（七八十年代风靡全国的布料，当时的农村穿上它可是身份的象征）布料的衣服，陈坚很幸运的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中，在她14岁之前，一切都很美好，可是命运往往都是在人沉浸幸福的时候当头一棒，连喘息的机会都不会给，自那时候胆小的陈坚就被命运强行押上独木桥……

　　一家人吃完晚饭后，像往常一样各自忙了起来

　　爸爸跟哥哥在院子里劈柴，陈坚拿着锅碗瓢盆也径直走向哥哥，躲在他身后洗了起来，哥哥宠爱她，陈坚总爱跟在哥哥后面，陈军拿起一个很是粗壮的木头，用手扶好让木头矗立在木敦子上，右手拿起斧头举过头顶双手握住斧头把儿，只听见“呵”的一声， 呃……斧头不在木头上，木头也完好无损…… 但陈军却一脸痛苦相“哎呦喂，劈歪了，木头砸到我的脚了，呜呜呜” 陈坚见状，一脸担心，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陈军的脸，怕错过任何一个会出严重事儿的表情，“哈哈哈……我的笨蛋儿子”爸爸一声爽朗的长笑惊吓到了陈坚，这时陈军手捂着脚跟着爸爸也笑了起来，陈坚见哥哥脸上又痛苦又开心的表情，不由自主的也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三个人的笑声混着牛羊的叫声，显得格外的热闹又和谐。

　　要忙的家务活干完之后，陈坚拖着疲惫的身体躺在了铺着印有红色大牡丹的有些泛黄的床单上，眼睛空洞的望着糊有陈旧报纸的天花板上，报纸上的标题大字依昔能看出大致的轮廓，内容上的小字早已糊成一团黑……

　　轰隆隆！一声沉闷的巨响吵醒了已经睡沉了的陈坚

　　吓得她来不及看外面什么情况，马上拿被子捂住了自己，可是这雷声岂是一床被子能盖住的，陈坚想跑去跟爸爸妈妈一块睡，可是陈坚的房间离爸爸妈妈的房间有些距离，她不敢！这时的陈坚已经满头大汗了，眼泪打着转儿，“阿坚，啊坚，走，跟爸爸一块睡” 陈坚在被子里面隐隐听到爸爸在叫她，留出一个缝儿看了看，是爸爸！

　　像是在黑暗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通往光明的大门，陈坚站起来一把抱住了爸爸，眼泪疯狂往外冒，“爸爸，你怎么才来呀”一股子委屈劲儿带着哭腔跟爸爸埋怨道，像极了林黛玉那梨花带雨的样子，这下子也给爸爸搞难过了，当真是愧疚啊，“小阿坚别哭啦，乖，对不起啊，爸爸来迟了，爸爸这不是来了嘛，走走走，跟爸爸一块去睡，小阿坚愿不愿意跟爸爸一块睡啊？嘿嘿嘿” “爸爸，我想跟你一起睡觉！嘿嘿” 这时的她小脸靠在爸爸肩膀上，脸上的难过也早已烟消云散了，被爸爸怀里的安全感所包围着，也不怕雷声有多大了，爸爸带给陈坚的是有力量的后盾和绝对的安心。

　　第二天，天空依旧很蓝，白云分散着看着有点懒散，太阳有些刺眼，青草发出的香味渗进空气里面，一路飘飘荡荡，钻进陈坚的鼻孔里，“哇！真好闻，爸爸你闻” 转身看向爸爸，一脸期待， “好闻好闻，爸爸要去帮叔叔拉煤了，阿坚自己闻，哈哈哈”说罢，就急匆匆的往叔叔家方向走了，陈坚看着爸爸远去的背影，心里却有一股莫名的忐忑不安……

　　陈坚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从此以后就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女孩子了。

　　到了傍晚，眼瞅着眼跟前儿麻闪闪的也不见爸爸的到来，陈坚越发着急，一路小跑来到村口等爸爸的到来，天彻底黑了，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又一路跑回家，可她又怎会知道回到家里等待她的只有噩耗，还未进家门就隐隐听到了哭声，天呐！不会真的出事了吧！妈妈瘫倒在地，早已哭成了泪人，上气不接下气，哥哥背着身，双手抹着眼泪，还有一个人，是隔壁李叔叔，“阿坚呐，收拾收拾，去接你爸，你爸爸跟你叔叔拉煤的时候有个山坡……嗯……不小心滚下去了，等救上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唉！” 陈坚愣住了，爸爸怎么会不行了呢，爸爸身体一直很好啊，爸爸早上还对着小陈坚笑呢，“李叔，你别开玩笑了，我胆儿很小的，你在吓唬我们对不对，你吓到妈妈跟哥哥了，不可能吓到我的，李叔，对不对呀，爸爸呢？爸爸是不是藏在哪儿了，李叔你说话呀，李叔？李叔叔？我再也不跟爸爸顶嘴了，我会听话的，李叔，我求求你了”陈坚越说声音越嘶哑，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李叔的眼睛，一声声哀求渴望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李叔最后没有说话，没有看陈坚，轻轻了摇了摇头，陈坚终于奔溃了，她没有爸爸了，她嘶吼着，眼泪滚落脸颊，撕心裂肺大概就是形容她的吧。

　　大概晚上九点多，天上的月亮依旧又圆又亮，星星也是布满了整个天空，是啊，地球依然在运转，不会因为爸爸的死亡而停留片刻，浩瀚宇宙，茫茫人海，我们又算什么呢？陈坚陈军妈妈三个人被李叔带到事故发生的地儿，爸爸已经被别人抬到拖拉机上了，几个帮忙的人见状立马给三人让出了一条道，跟着手电筒的光三人颤颤巍巍的走向拖拉机。

　　真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最好永远别到终点，这是陈坚回忆时说的，光还是停留在爸爸的身体上，爸爸的身体上盖着别人的衣服，手脚上擦破了皮，有血迹，身上并没有很脏，穿着早上临走的那套衣服，整体还算体面，陈坚的妈妈忍不住跑到一边又瘫坐在地上哭了起来，哥哥赶忙去看妈妈，这时的陈坚不知怎的，竟流不出眼泪，大概是哭干了眼泪亦或是被眼前的情况吓到了。

　　她顺着车轱辘爬上拖拉机，手慢慢的掀开衣服，看了看爸爸的脸庞，就像陈坚记忆中的样子一样，浓眉大眼，高挺的鼻梁，脸色有些苍白，用手轻轻触碰着脸颊，有点冰凉，头低下有一滩血，后面听别人说爸爸致命伤是有尖锐石头刺到头颅了，“爸爸，痛吗？跟阿坚回家吧”，后面爸爸就被拖拉机拉回家了，第二天就下葬了，后来听陈坚说，就因为那天晚上的场景，她在也见不得有血的画面，因为一见就会想起爸爸在血泊中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