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楼上的歌声 ...
-
01
葛瓦掩好被子,准备关掉夜灯。
爸爸妈妈还是像往常一样,还没回家。
一开始的害怕,到现在的习惯,葛瓦也和大多数的小朋友一样,经历了无数次的哭闹与挣扎。
“ So keep your head up princess before your crown falls.”
《Keep You Head Up Princess 》。
自从上个月的21号开始,一到周日晚上的23:55分,这首歌便会出现一遍。
葛瓦熄灭亮着的手机屏,往床头柜上一放。
她不属于喜欢听着某种声音睡觉的人群,反之,她是浅睡眠者,需要安静。
到今天已经持续一个月了,她探出蒙在被子里的头,轻吁了一口气,抬起沉重的眼皮,盯着天花板。
每次都一定要是这个时间吗…
睡不着的略微烦躁累计叠加,葛瓦一掀被子,想去探个究竟。
但走到大门口的她,有些犹豫。
7月13日,楼上的独居老太太就已经过世了。要是头七,也早该过了,怎么能持续一个月?
会不会是她的孩子或是亲戚什么的?
葛瓦边想着还是边换上外鞋。
也许是她的什么熟人在居住吧...
为了能够获得周日的睡眠自由,葛瓦还是决定去一探究竟。
02
电梯升上8楼,打开。
漆黑的楼道,声控灯亮起。
葛瓦径直向左边梯户走去。
歌声始终在,不过是进入了末尾。葛瓦摁亮手机屏幕—00:00。
嗯...一样的时间。
她抬手,敲门。
厚重的实木被指节敲击的声音回荡在这小小的楼道间,回响更明显了。
歌声停下,却始终没有要来开门的动静。
葛瓦有些害怕,她轻咳了一声:“您好。我是楼下的住户。”
还是没有动静。
有些渗人的联想突然跑进葛瓦的大脑。
她咽了下口水,退后决定回家。
突然背后一阵凉风,是空气对流的那种风感。
开门了?
03
葛瓦揣着忐忑转过身,看见了敞开了的大门,但空无一人。
心跳有些加快,已然能感觉到它在抵触自己的心壁和胸腔。
来都来了。
葛瓦再度咽了次口水,走入门内。
就在她完全进入这个空房里的一刻,门又悄无声息的合上了。
葛瓦此时彻底慌了,她赶忙回头去扒拉门把手,但不知怎的,怎么拉都拉不开。
她掏出手机,想联系人。却看见失去信号的标志。
她慌了,眼睛开始冒汗。
无可奈何,她试图往房内走。
却发现房内亮着温暖的橘黄色的灯。不是集中一处的光线,而是由一处落地灯发散出来的笼罩住半个房间的光线。
像是有着壁炉的冬日。
和刚刚漆黑的玄关走道不尽相同。葛瓦用手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角,慢慢向屋内踱步。
一步,两步。
屋内逐渐全景出现在葛瓦的眼里。
藤制的沙发,沙发后的照片墙,挂着的是满满的老照片。
葛瓦绕过零星几个在茶几桌前摆放着的红木凳子,想去看看这块充满生命力的区域。
04
照片上的女主角,就是这屋原来的主人—齐鲁格太太。照片上的发色从褐棕色变到银白,却至始至终有这着微卷的发尾和光滑的色泽,且发尾的自然卷只有在一张以轮船为背景的合影上,才有些被风撩乱的痕迹。
其余的时间,都像打了发蜡似的优雅。
都是那不露齿的微笑,一致的弧度和气质,像是从宫廷贵族里走出来的女人。
衣着从未因自然的衰老而随意过,上面总会有些不一样的鲜花刺绣。
最让葛瓦印象深刻的,是有一回在电梯里近距离看到过的,一件带有仙客来刺绣的旗袍。
墨蓝色,就和现在的天色一样。
这位英籍老太太,衣着却从来都是传统的中国服饰。
但总会在身上喷上点香水,淡淡的花香,葛瓦闻到过一次,便不会忘。
在葛瓦快要走出电梯时,她对她以笑示意,表示友好。
仪态端庄,但却轻拄着一支雕着花纹的檀木拐杖。
葛瓦的恐惧开始慢慢消散。
突然,一连串铃铛声从阳台传出。
葛瓦的神经又再次拉紧,她回正前倾的身子,警觉的向阳台走去。
她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因为此刻的阳台,有着星星点点的光亮,色彩斑驳。
她有些被吸引,怀揣着不太安稳的心,继续向阳台踱步过去。
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到差点晕厥。
05
这个老太太的阳台,居然栽满了这么多的花草,这不是重点。
此刻,这些花草,正摇曳婀娜,相互碰撞。靠近,分开。
就像花仙子电影里制作出来的特效,此刻真真实实的出现在葛瓦的面前。
她有些害怕,但又不得不被眼前这样的景象所迷住。
她轻扶住阳台的门框,以此来支撑自己有些眩晕的身体。
感到手臂被缠绕的感觉,她低头。
“啊!”葛瓦叫出声,手臂上欲缠绕上来的,是一枝细细的藤蔓。
她快速缩回手,本能回头想往屋内跑,不想,阳台的大门已然被藤条布满,上面还有几朵小喇叭花。
她只能伸过几根手指。
“藤吉,喇门,请停下。”
这一句温和的劝阻,解脱了葛瓦的失措。
葛瓦睁开紧闭的双眼,回头一瞥—
竟是齐鲁格太太!
拄着那根花雕的拐杖,背对着自己,面朝外。一手背在身后,仰望着天空。
葛瓦的心跳的飞快,她轻轻的深呼吸,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瞪大的眼睛慢慢恢复原样。
有些腿软,却也不敢再靠着哪里,只敢微蹲下来,让自己缓口气。
老太太的后背依旧挺拔,只是微微有了些岁月的叠层,形态仍旧曼妙。
葛瓦的脑子嗡嗡的,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来这里最初的目的是什么。
“吓坏你了吧,孩子。”带着点英腔的中国话,以表对葛瓦的关心,也能听出些许歉意。
葛瓦站直身子,摆了摆手。
面对这样一个儒雅随和的老人,她实在很难一开口就指责些什么。
老人转过身,向葛瓦走来。
06
轻轻拉起葛瓦的手。
老人的手,竟不是老人的手。
没有沟壑纵横的纹理,也没有葛瓦自家的爷爷奶奶那样粗糙的手心。
虽不似自己这般,但却和她外观上多表现出的年纪大相庭径。
比较细滑。
“你能听见这里的声音?”老太太笑,眉眼慈善。
“这...不应该吗?”葛瓦有些诧异,她咧了咧唇角,露出该有的礼貌微笑。
齐鲁格太太拉过葛瓦,轻搂住葛瓦的腰。低头朝脚边的一盆含羞草点了下头。
葛瓦不解。
一支乐曲响起—是肖邦的《升c小调圆舞曲Op64 no.2》。
葛瓦是钢琴生,这首曲子也是她的心头好之一。
不给疑惑解开的空间,第一个八拍开始之际,齐鲁格太太便揽过葛瓦,开始起舞。
老太太的舞姿从容,神色依旧雅然。她比葛瓦要高些,再加上绣花高跟鞋的搭配,她是有些俯视地看着葛瓦的。
葛瓦看着老人的眼睛,在夜色里璀璨—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瞳色:祖母绿混着墨黑,最令人感到惊讶的,是那甚至让人怀疑是产生了幻觉的时不时闪过的一道道微渺的星光!像是流星,一闪而过;却又似星河,扑朔迷离。
但出现的端倪,总会是一点亮光。
葛瓦有些入了神,在这音乐中,在这老太太的目光里。
07
“啊。”不出意外,翩翩起舞以少女踩到老人的绣花高跟鞋尖而告一段落。
“sorry..齐鲁格太太”葛瓦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向后退了一步,用手摸了摸鼻尖。
“oh哪有什么关系呢孩子,you have nothing to blame yourself!这不过是你入门的第一步。”齐鲁格太太拍了拍葛瓦的头。
葛瓦终于是说出自己的疑惑:“不好意思齐鲁格太太,我不太明白您说的意思?”
“唯有万植之灵护者,才能听见这世间草木之声。”老人一挥手,手腕上樱花粉与玫色相透的玉镯轻轻晃动。整个阳台的花植都随之抬头,含苞的,盛开的,都欣然趋之。
他们轻曳,开始散发出萤火虫般星星点点的光圈。
是刚刚那串惊到自己的铃铛声。
原来是他们发出来的。
老人再一寸抬手,葛瓦脚下的砖地消失,藤条缠绕成桥,四周是一片郁郁葱葱,草长莺飞,有一只仙鹤从头顶略过。
她定在原处,试着用单脚轻轻踩了踩脚下这条看着并不粗壮的藤桥。
欸,还挺结实。
她开始尝试将重心放下。
“放心孩子。”齐鲁格太太朝葛瓦招了招手。
葛瓦这才想起疑惑—这位西方的老太太竟能将东方的话术掌握得如此娴熟。
她微张开双臂,一前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走着。
让她想起来小时候走的平衡木,和身边总保护着自己的那双大手。
爸爸已经很久没有那样陪在自己的身边过了。
什么时候呢?
大概,从8岁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