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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国人过年，在小年夜之后，就开始准备发面蒸馒头蒸糖糕包饺子，炸麻花炸脆果炸丸子，为年三十一家团圆饭做准备。康家的厨房除了为数不多的玉米面和几颗冻得蔫吧的大白菜之外，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准备。乐悠沉默并未多说什么，跟师母要了之前给她的票，乐悠挽着师娘的胳膊准备出去采购。
康教授见两人要出门，一个人在家也无聊，索性拿了围巾和帽子戴好，乐呵呵的跟着两人一块去。一路上乐悠和师娘手挽手，说些军工上班的生活琐事，食堂的伙食挺好，乐悠觉得比学校食堂味道好很多，米面肉菜的供应和油水都很充足，大师傅做菜的手艺也好，乐悠觉得自己去军工后胖了不少。
康教授和师娘一旁听得津津有味，只乐悠穿着军工发的冬装，捂着一条围巾也看不出到底有没有胖。不过乐悠说胖了，两人也觉得好像是胖了，师娘不住的点头道：“胖些好胖些好，你这孩子哪哪都好，就是体格太瘦了，人能吃就是福气。”
这个时代都觉得人胖象征着福气，夸人也多是银盆大脸浓眉大眼，雪白干净的俊姑娘，这个年代的主流美就是又白又胖，说明家庭条件好。家庭条件不好的人，除了极少天生的个例基因好，基本都因吃不饱又要劳作看着又黑又瘦。
听完两人对美的解释，想到后世那一味追求骨感和锥子脸的美，乐悠忍不住笑出声。“每个人的体型都不同，我随了我娘天生的小骨架，看着瘦其实并没有看着那么瘦。倒是老师和师娘，你们要多吃点才对消瘦了不少。晚上我做饭，你们要多吃点补补才行。”
康教授清了清喉咙，围巾下露出的脸上，想扳起脸又忍不住扬起欣慰的笑意，师娘没好气白了康教授一眼，对乐悠夸道：“好，咱家悠心灵手巧做饭都是最好吃，我跟你老师晚上等着尝你的手艺了。我这辈子不争气只生了一个儿子，没能多生几个孩子膝下承欢，最让我最羡慕的就是没能有个你这样贴心的闺女，你爹娘这样的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康教授叹气：“说这些做什么，孩子多了小时候要操心，等孩子长大了也都各自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少年夫妻老来伴，咱俩好好保重身体相伴不是挺好吗。”
因为身体原因，只生了一个孩子是师娘一直以来的心病，康教授的观点放在二十世纪很常见，在这个年代普遍都认为人丁兴旺多生孩子是福气，继承香火传宗接代，也老有所依。康教授始终坚持如一，跟师娘一起走过大半辈子甚少红过脸，除了两人之间的感情难能可贵，还有就是康教授难能可贵责任感和人品。
人和人之间讲究缘分，感情也是相互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认干亲在这个时代不是光嘴上说说，而是有感情基础上胜似亲人。而且认了干亲后，她也能名正言顺的上门，她军工的军装制服多少能在之后给两人些庇护。等小院修缮好让两人搬过去住，在虽然仍旧在京都，但搬到新环境深居简出的话也能避开不少麻烦。
乐悠提出认干亲的事，没想到康教授却拒绝了，两人虽然坚信国家不会放任这种动乱，却也不肯在这个时候认干亲，最大的担忧怕没安稳之前会牵连到乐悠。不能帮乐悠做什么，两人却也坚持不能给乐悠带来拖累。两人不愿意这个时候认干亲，乐悠作罢不在继续这个话头，今天去供销社需要买的东西多，米面油与肉菜调料就没几样不缺的。
去的时候除了口袋里装的手提袋外，三人都是两手空空，从供销社出来手上都提着大包小包。乐悠倒是想多提点东西，奈何能力有限，康教授提的东西最多。回到康家后放下东西，都累的瘫坐在椅子上先歇歇喘口气。米面油肉重量都不清，靠着老和弱提着走回来，二里路的距离是真的挺累。
交通不便利下，家里缺少青壮真的有诸多不便。下次再买东西还是骑自行车，好歹能省去不少力气。歇了一会缓过来双手的酸软，乐悠先给康教授和师娘一人冲了一杯麦乳精，把买回来的东西提进厨房，在一一归整好。冬天日头短天黑的早，这会可以准备晚饭。
康教授的家是单位房，不是那种一个单位职工分的房子，而是最早的建房后，几个单位集体均分后，单位在分给职工的房子。周围的住户也不是只京大老师，各个单位的职工都有，康教授的级别分到的是一楼西边的八十平方的小三室，主卧康教授两人住次卧应该是他们儿子的房间兼客房，最小的那个被做成书房。
这时候城里没有煤气和天然气，家家做饭用的都是蜂窝炉，人口少的家庭做饭还好，家里人口多的人家做饭太费劲，只能想办法用柴火灶，蜂窝煤本身也是家庭的一项不小的支出。这会也来不及发面做馒头，弄了面粉和面晚饭乐悠打算做葱油饼，又弄了个菜酸辣白菜和萝卜炖肉两个菜，摘了点打算包饺子用的芹菜叶做了个芹菜叶蛋花汤。
冬天能买到的菜本就不多，他们去供销社太晚能选择的东西更少。因为乐悠的到来，康教授和师娘两人情绪好很多，晚饭的葱油饼汤和菜都吃了不少。饭后乐悠不肯让师娘洗碗洗锅，推着她去给自己整理床铺，乐悠去厨房把锅碗洗干净。然后在铝锅内接了干净的水，在蜂窝炉上烧水，留着梳洗和夜里喝。
随身用的东西乐悠带的有，等三人梳洗好后康教授先回了房间，师娘则跟乐悠进了已经收拾好的客房，天冷刚梳洗好身上暖洋洋的，两人坐到被窝里说话。女人之间聊天，除了衣食住行和工作外，就是家长里短和婚姻这些事。已经工作了，被关心最多的就是终身大事，师娘也一样操心乐悠的终身大事，以他们过来人的观念，女人最好的年龄其实很短暂。
“悠啊，你性子好长得好有学问有能力，一般人家的年轻后生不合适。咱们不是嫌贫爱富的人，不拘家里穷富但婆家要明事理，后生人要有胸襟和涵养，不能因为媳妇能干就觉得伤自尊摆不正心态，人品要端正，要有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和担当。”
乐悠抿唇浅笑，给师娘拉了拉盖着的棉被：“师娘，我听着怎么觉得这么熟悉？您这是让我照着老师这个例子来找的吧，这样的话我这辈子那是基本就嫁不出去了。重男轻女是国人的弊端，很多人从小生活环境就潜移默化着重男轻女的思想。我老家的村里，对待媳妇都秉承没有打不乖的媳妇揉不匀的面。就是从小疼宠我的爹娘对儿媳妇也有古板的思维，儿媳哪做的不对，我娘也会把嫂子们骂一顿，虽然是嫂子们有错在先。”
“师娘，太多的女人都逃不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的圈子，甚至是女人自己都觉得理所当然。女人能顶半边天，那是对于一个家庭和社会责任给女人套了更多的束缚，为什么？因为女人从开始就把自己放在弱者的地位，哪怕家里家外并不比男人做的少，也总是想着要依靠着谁，一辈子按部就班过着一眼望到头的日子，从来没为自己活过。”
师娘楞住，“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人到了一定年龄都要结婚的，碰到志同道合的同志，两人组建一个家庭，孩子也是两人生命的延续。”
可是之后呢？女人要兼顾工作，也兼顾照顾孩子，还要兼顾对男方父母的孝敬。付出了所有心力，也付出了所有的人生。乐悠默然，不知该如何跟师娘解释，只道：“您说的有道理，可能是我还没碰到志同道合的人，所以没有想要成家的想法。”
师母握住乐悠的手，叹道：“悠啊，女人呀有时候就要笨一点会更幸福。你就是太聪明看的太通透，人呀，哪有十全十美的，人生不如意也有十之八九，我跟你老师就一个孩子，年轻时觉得没什么，现在上了年龄身体越来越差，没孩子在身边照顾很多事情都只能硬撑。人老了，就不能不服老。”
房门被敲了几下提醒，康教授才推门进屋，手里拿着一个木盒递给了坐床外侧的师娘。师娘接过递来的木盒，打开拿出木盒里的一个系着股辫红绳串着的玉吊坠。乐悠对玉了解的不多，但这个平安扣吊坠的水色通透，内里还仿佛飘着朦胧的云色，很漂亮的一个吊坠。
师娘拿着玉坠往她的方向递来，乐悠想躲开被师娘给按住，乐悠视线看向含笑望着两人的康教授，心里了然这就是专门给她的，侧身方便师娘给她戴平安玉坠。调整好平安玉坠的红绳师娘满意的看向乐悠。
“这个平安玉坠是我出嫁后婆婆给我的，这是外婆传给婆婆的嫁妆，代代传女不传男的。婆婆没女儿最后传给我来，年轻时我带过些年头，后来身体不好，怕影响了玉质就收了起来。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传下来的玉据说有灵性，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
乐悠抚摸着脖子上的平安玉坠，玉坠的价值先不说，只意义就很重大。拒绝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终还是咽下。康教授和师娘显然早就商量过的，诚心送出的东西已经戴在脖子上，乐悠在拒绝就显得见外和矫情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第二天早上吃了早饭，乐悠本来准备骑康教授的自行车再去买些过年的东西，康教授笑着解释自行车被人借走了。乐悠只能走着去，好在昨天添置了不少，今天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其他菜，昨天只买到些土豆萝卜芹菜。二里路的距离走着也不算远，只一路走来碰到几波气势汹汹绿衣绿裤的卫小兵，但凡他们觉得有问题的行人，都被拦住呵斥盘问。
乐悠出来穿的是军工的工作服，仔细看就是部队特有的制服，并没被人拦着询问为难。隐约间，乐悠在其中一队卫小兵中，看到有些眼熟的身影，只一转身的功夫，卫小兵就气势汹汹的都朝着一个方向跑了，乐悠脚下顿了片刻就继续朝供销社去。
今天来的比较早，不知道能不能买到鱼，过年为了讨个好彩头，家家都会准备一条鱼，从三十吃到初一。乐悠运气不错，供销社蔬菜区卖的有鱼，只不过是被冻的硬邦邦。乐悠趁着人不多赶紧先买了一条二斤多的鲤鱼，又在猪肉区买了肉和不少的排骨大骨头，青菜除了大白菜和黑白菜就是土豆萝卜这些昨天就买过了。
排队付了钱，提着东西没走几步，就从身后方向传来熟悉的声音，语中带着惊喜。乐悠回身望去，惊诧竟然这么巧在这里碰到孙友彬。孙友彬身边站着个年龄略长他一些的女人，女人上下打量了乐悠一番，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看着乐悠，嘴里问孙友彬道：
“有彬，这位同志是？”
孙友彬脸上带着丝不好意思的羞涩，先跟乐悠解释道：“远远瞧着像是你，又不太敢确定，过来发现没认错人。乐悠，这是我大姐，我娘大姐买些东西回去，我负责跟着提东西。大姐，这位是我京都大学的同学杨乐悠，你应该也听说过她，复合肥最开始就是乐悠提出来的，粮种改良也做了很大贡献。”
孙大姐吃惊的挑起眉头，上前握住乐悠的手郑重道：“杨同志你好，我是农业管理部的孙爱华，今天真是缘分，竟碰到只听其名未见其人的国家栋梁，感谢你们的努力和付出，让咱们所有的老百姓都能劳有所获，粮食的高产可是解决了重大问题，感谢。”
农业管理部？乐悠心下呵呵，客套道：“你客气了，这个功劳我不敢认，都是老师们的功劳，我不过是跟在老师身边帮着打下手罢了。”
孙友彬上前，关心的问道：“你现在在哪实习？过年没回家在哪住？一个人在京都怎么过年？”
孙友彬人品不错，几次接触对方是一个有思想有想法的人，而且对人也真诚，便回道：“本来准备留校，跟着康教授继续读研，你知道的康教授现在停职，我就去了军工上班。过年假期短就没回老家，过年跟康教授还有师娘一起过。”
孙友彬意外：“怎么去了军工上班？你的特长在那里也不能发挥，不然让我让我姐活动一下，以你的能力去农业部更合适。”
孙爱华面上不动声色，笑着接话道：“有彬说的对，以你的本事和履历，只要向我们部门提交申请入职书，很大可能会批准。你跟有彬是同学，要是有这个意向的话，可以写好申请书，我帮着递交给单位主任。”
乐悠客套笑着谢过：“不用了，在军工已经转正，也适应了军工那边的工作，不过还是要谢谢你们。今天人也不少，你们要买东西得抓紧时间，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说完，冲两人笑笑转身离开，孙友彬想跟着追过去，被孙爱华一把拉住。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乐悠也听到孙友彬有些着急质问他姐的声音，不在意的笑了笑，提着东西离开供销社。
作者有话说
第38章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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