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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定省晨昏 ...

  •   茂林幽谷,一处小庐内传出几道人声。

      “老冀,先安心躲在这里,他们暂时找不到这地方。”

      公输客剪下手里多余的绷带,拍了拍冀宴饮的肩,万幸自己留了一手。

      在他们准备联手对抗谢宓的时候,他就做好了战后的准备。大家能斗过谢宓自然是好,若斗不过,也不能折在了那里,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虽然他没法帮忙对付谢宓,可逃生的法子还是有些在身上的。

      移石符、千丝万缕虫都是他北域的异宝,大战前夕他便背了一包袱这些东西在身上。

      能通往这间小庐的,也是他找好的一条幽径,十分隐蔽,他还在路口堆了些杂花杂石伪装。

      唉,若不是他精通逃生,老冀和小溪长这回真是凶多吉少。

      “公输兄,咳、咳咳……”冀宴饮撑着身子起来,靠在床头。

      公输客劝他:“虽然你康复期确实需要运动,可是你还没到那个时候,还是快躺好。”

      冀宴饮胸口因内伤堵淤,这几日都是出气容易进气难,才动了身子没个眨眼功夫,他脸上便被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换了两口气,他对公输客道:“放心吧,我这位病人肯定会谨遵医嘱,才不枉你给我捡回条性命。”

      他轻轻拍着公输客手背,缓缓道:“我是想说,溪长性子刚烈,麻烦这位医生代我关照下他的心理健康。”

      公输客以为他要说什么呢,原来是自己早就放在心上的事,一笑道:“这不用你说,我待小溪长也是如亲弟般照顾。好了,这个时间,医生也该换病房了。”

      公输客拿起外伤药和绷带推门进入内间,冀溪长坐卧在榻上,手上一支笔,腿上一张纸,正在走墨。

      他扫了眼飞到地上的纸,便看见上面的名字:木须客,姑苏归元……

      他不禁用扇骨拍了拍额头,无奈道:“小溪长,你又闹脾气了。”

      冀溪长抬起头,神情毅然,坚决道:“我是怕自己忘记他们,谢宓杀我同胞,毁我家园,来日我要让她为这一切血债血偿!”

      “好,那你得赶快把伤养好是不是?来,换药了……”

      公输客不反驳他,心中却想,如果每一条命都要血债血偿,那像谢宓那样的人,只有一条命,该还给谁啊?

      呵……

      应无瑕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正是秋九月,黄金般的光束漫漫飘浮在空中。

      这里是坐享天下美名的扬州,天上晴空如画,地下歌舞盈楼,年丰民乐。

      一片金染色中,有人穿过满街的笑语走到船坞,清澈的江边波光摇晃,靠岸的江面和小舟上铺了一层落叶,小舟迤迤的如摇晃在一片金海中。

      白绣鞋踏在岸边,脚下的落叶便传出清脆的声音。

      假寐在舟头的人睁眼,轻衣如霞,与肩下流苏般的青丝一同,被微风吹起。

      船夫看见青衫如仙的妙人儿,笑着主动招呼道:“姑娘啊,坐船?”

      身后的客人却告诉道:“不是,她找人。”

      船夫纳闷,回过头,只见谢宓倚在舟上,一手支颌,正笑吟吟的望着来的姑娘。

      “小鹤,快来。”谢宓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空位,满含欢喜喊道。

      余光间青影一跃,船夫但闻耳边飘过一句轻灵的“有劳船家了”,那青衫的仙儿便转眼与舟上的客人坐到了一处。

      哦——,船夫后知后觉,原来客人说来这里等的人,就是这位姑娘呀。

      他会心点了点头,笑笑,戴起草帽,摇起橹划舟出岸。

      船夫一路哼着歌,船橹拨过青蒿丛,这条溪水流过城腰,眼前皆是扬州水岸的粉墙黑瓦乌头檐。他眺望着街上才子佳人的笑貌,也听着耳后两位姑娘的蜜语——

      哎呀,没想到这俩二八芳华的美娇娥是刚初出闺房不久,才碰上人间的烟火呐。

      “师姐,你是怎么说服这位船家载我们的?”孟闻昭坐在谢宓身侧,脑袋偏向她耳边,好奇地悄声打听。

      那声音再清澈懵懂不过了,似乎比这条河水还要清凉。

      谢宓侧头,眼神撞入师妹幼鹿般的眼底,不禁莞尔。

      听得师妹又问:“师姐,我看这条河上好多乘船的人,他们坐了船都是怎么报答船家?”孟闻昭从怀里掏出一只布包,干净的布角被她展开,露出里面的青杏,“这是我从谷里带出来的,给他么?”

      谢宓的笑意高高挂在唇角,忍不住直接拿起一颗青杏先喂给了师妹。

      “唔”的一声,孟闻昭才反应过来,咬下一口,初是青涩,随后果香与清甜漫上舌尖。

      “师姐……”她还等着谢宓回答她的问题,谁知一松口,谢宓便将剩下半颗青杏拿了回去,自己也尝了一口。

      这是她们十八年来第二次走出云生满谷,来到繁华的城里。

      这里四处都是人潮和声音,物什千姿百态,和谷里简直是天差地别。

      孟闻昭还尚有些不适应,这时谢宓终于丢了杏核,薄唇一动,笑的告诉她:“不用。”

      孟闻昭疑惑的眼神投过去,谢宓笑由心生,愉悦又神秘道:“我有别的东西给他。”

      “是什么?”孟闻昭问。

      她盯着谢宓眼神一挪都不挪,好像极想知道这个答案,只有偶时轻轻扇动一下细软的睫毛。

      谢宓依然侧卧向她,保持着慵懒与胸有成竹的姿态,小舟游过桥下时,她纤细分明的指骨在身下贴着船案的衣料上敲了敲。

      孟闻昭随着她的动作垂眸看去,伸手去那里摸了摸,衣衫上,保留着一些阳光的温度。

      忽然在软细的料子里,孟闻昭触摸到一个硬邦邦的物体。

      她歪了歪脑袋,摸着形状不像是自己熟悉的物什。

      “拿出来看看。”谢宓轻声告诉她。

      她点点头,从缝在这里的口袋里摸出了几块白花花的小银块。

      小舟穿出了石桥,日光金灿灿的反射在银块表面,也映在她乌黑明亮的眸底,照出一缕迷惑。

      “还记得我们上次出来,你看见那只纸鸢说想要么?”谢宓今日似乎格外欢喜,唇角的弧度一直便没平直过,连说起她们的赧事都这么开心。

      孟闻昭轻轻点头,当然记得,可是。

      她坦言继续道:“老板要钱,我们没有。师姐,我不要了。”

      钱?她问钱从哪里来,她在谷里没见过这种东西。老板告诉她要在城里务工才有,还要做满一个月才会有人给,可师父说在他们四个出师之前,不许他们外出太久。四日五日已是极限了,一个月是万万不行的。

      她虽然看着纸鸢可爱,可是,不能有违师命,她也不想为难了师姐,她不要就是了。

      没想到师姐还记着这事。

      更没想到师姐指了指这几块小白石头样的东西,跟她说道:“小鹤,这就是钱。”

      孟闻昭听得惊异,连瞳孔也放大了一些。

      “这是银两,还有这个,这叫铜板。”

      谢宓又从腰间取下一只布袋,里面当当啷啷倒出十几片黄铜色、有刻字的圆片,不过中间镂空了一块。

      谢宓拿起一片,放到她掌心让她摸。

      接着在孟闻昭端详时为她解释道:“船夫要的报酬是这个,就是钱。这条街上我们要买什么物什,或者让大家帮忙做什么,就要付钱。”

      “一般情况下用铜板就足够了,但要买贵的东西,就要用这个。”谢宓葱白的指尖点了点铜板,然后点了点碎银子。

      孟闻昭明白了,她问:“这里所有人都是这样么?”

      谢宓回答道:“不止此地,似乎谷外面都是这样,以后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看。”

      孟闻昭很快理解了她的话,颔首道:“我明白了。”

      这是一种规则,世道上必然要收获就得有付出,否则一切就乱套了。

      钱就是一种规则,人买想要的东西就要花钱,而人想要钱,就要劳作,不可不劳而获。

      可是,她有一事不懂——

      “师姐,这钱你哪来的?”

      谢宓只比她早出谷一天,哪来的这些钱?

      说起这个,谢宓的愉悦满得要从眼底溢出来。

      “我来时在长元街上遇见一位买纸扇的婆婆,她嘴上喊着‘三文钱一只’,我听见‘钱’这个字,便驻足在她身后观察。”她说道:“昨日街上的人也不少,但她的纸扇卖的不好,只因都是素团扇,好些人都嫌太简单,我看了许久才看见有人递给她三块铜板。”

      她说着扫了眼身下的铜板,意思是“这是这个”,孟闻昭也跟着看了看,认真问道:“多么?婆婆也不算空手而归了,然后呢师姐?”

      谢宓一笑,捏了捏她的脸,“三块铜板不多,婆婆是想把扇子都卖出去。忘了么?上次你看上的纸鸢老板都说要十文钱。”

      想也知道,小鹤如今对钱还没什么概念,谢宓心里帮她回答了,继续道:“后来我发现此地的人多爱舞文弄墨,就向婆婆借着那些团扇,去书房里用笔墨帮它们画了山水上去,再拿回来便卖上了三百文一个。”

      虽然听起来相差的价格离谱,可她拿回来的团扇却是不过多久便被客人抢购光了。

      “昨日卖的钱婆婆分了五成给我,我还没用。”谢宓把铜板和碎银都捡回布袋,含笑放进孟闻昭怀里道:“走吧小鹤,去买你喜欢的东西。”

      舟底波光一漾,转眼间小舟竟已经靠岸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定省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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