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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玉石俱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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烹羊宰牛,琼浆玉液,江涛剑岳的□□中,摆着一排排宴席。
今日是上官鹰扬做东,宴请云生满谷两位高足的日子。
名言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像霞峰抱兰与沉潜听江这样的人才,肯联手为剑岳出一份力,岳公高兴为他们大摆宴席自然不足为奇。
上官鹰扬坐在主座,谢宓与左丘翎各坐左右,三人举杯同饮,清酿入喉,身边窜过仆佣繁忙伺候的身影,空气中弥漫着烤羊的香味。
“在剑岳中先生若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来。”上官鹰扬对左丘翎道。
不同的形势会产生不同的关系,只要今日他们利益相同,同舟共济,便又是能互相借力的盟友。
成英雄要的是气量,上官鹰扬当然不会将眼界停留在左丘翎当初的二心上,他能一手扶起一座江涛剑岳,就是一路结交了多少盟友,一步步踩着他们的尸骨过来的。
“本座小瞧鹤妹了,她之行为,实在多少有些令人寒心。”
左丘翎眼角弯下,含着笑回想着他那一掌打进鬼吟窟的情形。
“先生,某与你同船便要同心,你的诉求,也是某的心愿。”上官鹰扬道。
“还有一个人,本座也该与她把账算清楚。”
“应无瑕。”谢宓放下筷子,淡淡念出这个名字。
“是她。”左丘翎点头道:“鹿妹记住,本座不杀人,只是要给她一个教训。至于剩下的,你们随意。”
谁不知道他的好鹿妹也是想要利用他,不过,为了流风朱明,宽容她们一二也无妨。
这两回,就当他作为大师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赠给二位师妹的仁慈吧。
“我知道师兄的原则,”谢宓从袖中取出一只铃铛,摇晃道:“我把你的帮手叫来。”
可传音铃清音散开许久,姗姗来迟的却不是剑魔,而是三目火猊。
“看来小鹤的封印果真是被你解开。”左丘翎陈述完一件意料之中的事,看向三目火猊道:“另一只小妖怪呢?”
三目火猊答道:“老大受伤了!”
谢宓冷笑一声,“它去惹事了?死了么?”
“应无瑕!”三目火猊尖声道:“都是应无瑕干的!老大的手臂被砍断了,正在剑池疗伤!”
它的声音就跟人间的小太监似的,但又带着点童稚。不过至少比剑魔那大嗓门好听多了,脑袋也清楚,讲事情简洁明了。
“要养多久伤?”谢宓问道。
“三天够了。”三目火猊算了算时间说道:“还有两天零三个时辰!”
左丘翎手中的莲台孕育出一颗莲子,他交给三目火猊说道:“小妖怪也是为本座办事受的伤,你将这个给它,再生莲能够助它恢复。”
三目火猊蹦过去双手接过来,上官鹰扬喊下人道:“布座。三目火猊,既然你来了,坐下一起享用吧。”
三目火猊却摇了摇脑袋,“老大不在!我走了,我先把药带回去!”说着立刻毫不留恋地离开了江涛剑岳。
“师兄就在此地暂歇两日吧,等剑魔回来,再与它同行不急。”谢宓安排道。
左丘翎未拒绝,视线缓缓扫过谢宓与上官鹰扬,说道:“这次的合作本座很乐意参与,我们各清恩仇,但二位别忘记,答应本座的事情可不能食言。”
上官鹰扬举杯豪饮,“自然,先生请。”
日升月移,两日时间无声流过,孟闻昭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来日庄毕竟是武林中的名门,此劫之后,冀宴饮写信传给各派正道人士,短短时间内,中原四周各路能人异士纷纷赶来支援,几队人马齐聚来日庄。
“如此,闻昭也放心得多。”孟闻昭在院子门外驻足,听着里面众士举酒碗痛快碰撞的清脆声,轻轻叹了声气。
“你在担心。”应无瑕道。
“武林蒙此浩劫,是闻昭最不愿看到的。”
应无瑕看不见她的双眼,但她想,那双温柔的眸底一定满是怜悯。
“我已经看到你尽力了。”应无瑕说道:“结果会如你所愿。”
“借你吉言,应姑娘。”
应无瑕望着街巷延伸远去的尽头,连现在的路摊上,都有几位江涛剑岳乔装的暗哨,看不见的硝烟正在缓缓升起。
她侧回头,轻风恰好扬起孟闻昭鬓角的碎发,在她小巧漂亮的耳廓边调皮拂动。
或许她本该是清姿卧云中的仙人。尘事为何要令谪仙烦恼呢?应无瑕不禁怜惜地想。
“你太操劳了。”应无瑕开口,说罢顿了顿,她似乎是觉得光是说这几个字太干巴巴了。
好在恰好此时路过一位扛糖葫芦棒的小贩,她将人拦住,买下一根糖葫芦,塞进孟闻昭手里,“吃些甜食,想想开心事。”
孟闻昭拿着手里的细签子,忽然喊道:“老板,等一下。”
她跟上小贩,摸出铜钱,说道:“我再买一根。”
小贩抬眼一瞧,说话的人虽没明眸,却是红唇皓齿微微含笑,宛如神仙图里飞出来的天庭遗珠。
恍然反应过来她眼睛看不见,小贩赶紧帮忙把糖葫芦取下来,轻轻稳稳递到她手里,“姑娘,来。”
“谢谢。”
“别客气姑娘。”小贩咧嘴冲她笑,心情大好,喜笑颜开地扛着糖葫芦棒离开。
孟闻昭回过身,将自己买的那根糖葫芦交给应无瑕,“一起吃吧应姑娘。”
“说起来,我对你还有许多未知,有兴趣给我讲讲么?”孟闻昭边朝前走边轻声问。
“嗯。”简单明了的回答声。
“第一,姑娘你为何是一头白发?我见你武脉至清至纯,也不似修过邪功影响了体质。”
“我并非有意瞒你,”应无瑕回答道:“我生来便是如此,无因无由。”
迎面跑来闹市里玩耍的孩童,应无瑕避开他们,将糖葫芦掩在袖中护好,待那群捣乱蛋走后才将它拿出来。
见孟闻昭咬一口她的,她也咬一口自己的,心头想:当初没有与她以酒论交,今日便以糖论交吧,一样的。
想必她也不会介意,嗯。
“这样么?你果然是与生俱来的非同常人。”孟闻昭笑道。
“或许吧。”
“第二,姑娘你家在何处?就算是旅人,也总该有出发的地方吧。”孟闻昭又问了一个问题。
“不知道,我已经忘了。”这句话脱口而出,应无瑕怔了怔,而后又解释了一句:“我没骗你,抱歉。”
两个问题,她一个也没答出来,连她自己似乎都觉得自己不够诚意了。
可是,她又很尽力的想了想,只觉自己的记忆宛如浮萍,无根无依,随水而漂,找不到源头,更看不到尽头。
应无瑕薄唇紧抿,正自担心孟闻昭误会自己敷衍时,又听闻她开口道:“应姑娘从未想过驻足么?”
这个问题,应无瑕思考了片刻,才道:“从前没有,或许以后会有。”
她回答时,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孟闻昭身上,自己都不知觉出了神。仿佛这个答案,就是为眼前之人所生。
“也好。”孟闻昭微笑道:“旅程疲惫,偶尔停下来歇歇也好。”
见她低眉勾唇一笑,应无瑕看了她许久,走出不短一段路后才主动道:“你头上的发簪格外精致,与你很配。”
对方轻笑一声,不言语。
“觉得我在奉承你么?”应无瑕看着她的反应问。
“不,应姑娘,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孟闻昭微微一叹道:“只是这发簪是我师姐送的,可惜早已物是人非了。”
簪尾那粒红玉琢的红豆,忽然突兀地扎在应无瑕眼底。
应无瑕在满市的喧闹中沉默了许久,忽然一声痛哼不受控制溢出她唇边。
“应姑娘,你怎么了?”孟闻昭看不见她,停下脚步担忧道。
“没事,头疼罢了。”应无瑕手支在头颅上,眉心紧蹙。
方才她竭力想回答孟闻昭的两个问题,记忆一寸一寸回溯,后面神智却似掉入了无底的黑洞,无论怎样都不能挣脱出去,记忆仿佛陷在那里不能再倒退。
她越努力回想,颅内的神经便越痛觉层叠,直到她无法承受。
是她活太久了么?已经记不清岁月了。
接着她又看见孟闻昭发髻间的簪子,脑海中开始浮现谢宓的身影。
心脏骤然沉落的感觉使她立刻移开目光,道路旁的货摊映入她眼帘。
“应姑娘,你真的没事么?”孟闻昭伸手抓住她手臂,摸到她手腕上便为她搭脉。
应无瑕一愣,神情忽然迟疑而渐至温驯。她把手腕轻轻平放在半空,两个人的温度静静在肌肤上交换。
她微微张着口,顿了一会儿才说道:“这街上有你喜欢的东西么?作为……朋友,我是不是也该送你些礼物。”
细长银白的发尾被风拂在对方的青衫上,应无瑕不忍去将它们拨下,她看着孟闻昭,谢宓与左丘翎在酒楼上望着她们。
左丘翎戏谑道:“看来鹤妹与她甚是有闲情。”
谢宓抬起袖袍缓缓倒茶,皮笑肉不笑,声音若局外人道:“小鹤长大了,自然有自己的心思。作为师姐,谢宓尊重她们自选的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