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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京城的事情,总是发生在大大小小的雨天里。

      京城的人,落魄的人,华贵的人,也总在雨天里做出功绩,或者老鼠一样在雨天才敢钻出来透风。

      这就是京城,欢迎许多人熙熙攘攘的来去,欢迎无数人打打杀杀的故事,黎英抬头看向城门上那块巨大的匾,在灰暗的雨里念着京城的名字。

      “汴京。”黎英读了一遍那两个字,这给他一类异样的冲动,好像他也要在这里搅动出什么风云。

      他摩挲着怀里被布包着剑鞘又被剑鞘包裹的剑,在一众灰头土脸的百姓里他看起来无疑是很特殊的,很显眼的特殊,包括他怀里那把剑,那把露出一寸剑锋的剑。

      繁华的汴京,在雨里和别的破旧城市也没什么两样,一样的昏昏沉沉,一样的有衣衫褴褛的百姓来来去去,一样的对人敞开那深渊一样的巨口。

      那道口子,吞下了所有风雨,进去就很难跑出来。

      他来汴京是有目的的。

      只是他不为大家趋之若鹜的权势和功名,他也不要财富和娇妻美妾,他仅仅是来做一件事情,他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才来的京城,来到阴雨绵绵的京城。

      黎英不识路,也不会认路。可他也不急着找落脚的地方。

      他买了一把画着竹子的伞,这把伞可以为他挡走些风雨,没有了风雨的困扰,他就顺着京城大门进来的那条路,一直往前走,碰到头就拐弯或调头换条路,漫无目的的在汴京里头晃悠。

      有人教过他,到一个地方,要先“探清路”。

      随着雨势渐急,天色也愈发昏暗,黎英踩着积起来的水坑,在这片破烂瓦舍里艰难的找路走,耳朵则高高竖起听周边的动静。

      “这雨,下得真大啊!”自背后的那堵破墙之后,随着衣衫响动间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一道带些愁闷、又好像有些乐观的话响起来,这道话让黎英停下了要继续找路的脚步。

      在瓢泼的大雨里感叹雨下的很大,感叹这种瞎子可以听见,聋子可以看见的事情,很奇怪也很有趣。这意味着这个人是爱看周边的环境的,虽然也可能是没有话在找话说,但黎英想认识这个说话的人,认识一个有趣的人。

      “这雨的确很大。”他撑着伞绕过那堵破墙,目光在破瓦下两个人之中犹豫了片刻,将目光给到那穿着白布衣的人身上,很肯定的回答他道。

      王小石正在擦头发上的水珠,随口一句感叹,却不曾想引来了一个应和的人,在飘摇的苦雨里,他乍一看见破墙后绕出来的黎英,几乎怀疑自己是遇到了鬼怪!

      红衣,眉眼间沉默安静,再加一道灰暗的苦雨和突如其来的出声,也不怪王小石将他错认成为鬼怪了!

      白愁飞没有回答,只是暗暗绷紧了身上的肌肉,对方和他们只隔着一道破烂不堪的墙,他却不曾听见草叶、水泊被踏动的声音,也不曾听见人的喘息声。好像就只有凄风苦雨,还有一个白愁飞和王小石。

      如果不是王小石引来对方出声,他们直到人家离开都不会发觉!

      这对白愁飞来说,是很可怕的,他不习惯将自己的安危放到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去,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将黎英当做一个不一定好的好人。

      不一定好,是说黎英的剑,他的剑鞘有些短,隐约看得见锋芒,还有冷酷的血气。

      好人,是说黎英走出来的行为,白愁飞勉强将他划为好人。

      这就是白愁飞的失误了。黎英只是路过,而非长久驻足,加上风声雨声和不知道谁家破瓦掉地上的碎裂声音,白愁飞怎么会察觉到他轻而又轻的呼吸与慢悠悠的脚步。

      王小石想说话,他对世界上许多事情都抱着好心,包括看起来并不好的黎英,他也觉得对方是与自己性情相投的人。

      只是他没来得及说话。

      有四个人冒雨从这片废墟的那头跑过来,行色匆匆,白愁飞心里还在思索着黎英的动机,故而对那边状似躲雨的四个人也不觉得奇怪,只有黎英遥遥的望那边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

      这里有许多人。

      他静静聆听着细密雨幕里那些呼吸,目光在那窄角口站着的两个人身上一扫而过,又看向那边已经开始猛烈咳嗽的青年,目光在他青黄消瘦的面颊和一看就病歪歪的骨头上长久的驻留,又偏移过去,与他旁边那威猛汉子的目光对视。

      扫视的目光在半空之中交汇,威猛汉子目光横扫过这一片,向旁边那咳嗽到像一张弯弓的青年伸手,似乎要给他擦干净湿漉漉的头发,可他被拒绝了,那咳嗽的青年渐渐停住了像断气一般的咳嗽。

      黎英有预感,周围那片密密麻麻的呼吸声,或许就对着那个弯弓一样的青年而来,为那个病的要死的青年而来,而他和旁边的两个人,都只是被无辜卷入这场风雨的家伙。

      但不要紧。

      他从不惧怕和人动手,旁边的两个人看起来落魄,但想来也不会恐惧与人动手,这就够了。

      “他的病害得不轻。”

      这是王小石说的第二句话,白愁飞也适时的接上一句,道:“我们也快害病了。”

      害什么病?自然是穷病,天底下最可怜的病症莫过于穷病了!

      黎英没掺和他们的打趣话,他的目光紧紧跟着那个病鬼似的青年,他看起来像是随时都要死了,但他的眼里,他那把消瘦的秸秆一样的骨头里,都藏着不屈的生命力!

      这样的人,是很难死去的,是不会死的,周围那些埋伏已久的人,恐怕今天都要败兴而归,或者根本不能归。

      在他的心念急转之间,旁侧的王小石与白愁飞已经完成了对穷病的许多交流,黎英虽然在看着那个病鬼,但不妨碍他在听。

      最可怕的穷病,逼不得已的蛰伏,这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有本事的人,多的是想做出一番大事业的人,只是又有几个人可以成事呢?

      而那个形容衰败的青年已经收起手中的手帕,黎英眼尖的看到了那上面一闪而逝的红色,他向这边走来,一步一步走的很慢,走的不急不缓,终于走到了这几片破瓦之下。

      黎英往旁边挪了挪,让他能顺利站在破瓦之下,而自己就撑着一把伞,静静聆听周围风雨声里的呼吸声。

      风雨大作,他们也算是并排站在这破破烂烂的瓦片下,要么是抬头看瓦檐如丝滴下来的水柱,要么是远望灰雨里的破烂街道,也有的不晓得在看什么,可能是看越来越大的雨。

      越来越大的雨,在黎英的伞面上敲击的响亮,旁的白愁飞也不知道是又想起来了什么,再度感叹道:“好大的雨。”

      这的确是场大雨,或许他的确是在说雨,或许应声的王小石和那个病人也在说雨,黎英觉得自己不说似乎不合适,于是他也跟着他们说道:“是一场大雨。”

      这样的默契,不由得让四个人都一笑。

      在一笑接后的沉默里,黎英突然开口说道:“好可怜的老妪。”

      哪里来的老妪?这片地盘上,这片风雨里,哪里会出现老妪?

      不同于王小石与白愁飞的茫然,病恹恹的青年已然在一片昏暗里找到了那老妪的位置所在,只是他没有想清,不曾想到这片风雨里怎么会出现一个老妪。

      他只是看见了她的瑟瑟发抖——还有身上破烂的衣毯,和乱糟糟的白发。

      可怜的让他动起了恻隐之心。

      在那位青年想要张口说话之前,他的余光又被旁的人引走了,那威猛汉子正对一只艰难爬行的蚂蚁伸出手,只是不像要将它放在地上,而像是要摁杀它的生命。

      “只有做不成事的人才会盯着一只蚂蚁,只想着要杀了他。”黎英想自己猜到了这个猛汉为什么要摁杀一只蚂蚁,无非是蚂蚁爬的慢慢的,慢到让人焦躁。

      没等猛汉露出不服气的神情,旁边的公子就将头转过来,饶有兴致的打量他一眼,道:“盯着蚂蚁的人,或许也不是不能成事的人。”

      “但将燥火发泄在蚂蚁身上的人,一定是没有耐心的,没有耐心的人,在野外也是被毒蛇盯着的傻狍子。”

      这是很古旧的论调,但对这位病公子来说似乎是很新奇的,他那张枯槁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新奇的活泼来。

      “我在京城里没有见过你。”

      “我刚到京城,你当然没有见过我。”

      在他们交谈之间,那猛汉似乎是更加焦躁了,还是面带病容的青年人制止了他的动作,言语之间,他的眼睛又寒火似的亮起来。

      风雨,茶铺,花无错与古董。

      黎英一个都不认识,路也不认得,但他觉得自己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了,在这京城里或许只有一个人有那寒芒样的眼神!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在问他人名字之前,应当先说自己名字的。”

      黎英只想叹气,然后看对面的人怎么回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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