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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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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玉走出厢房,甄崇海恭谨地带着黛玉往三楼之上走去,最终在一处厢房前停下。
甄崇海道:“林姑娘,此乃‘海上明月阁’,隔壁便是我家公子所在的‘天涯此时阁’,两间厢房是打通的,但中间用层层鲛绡阻隔,两边是见不到彼此的。”
黛玉点了点头,推门而入,房内空无一人,想来是庄娴几女还未来到。
闲来无事,黛玉便四下打量起来。
但见厢房内的布置十分雅致,而且为了呼应厢房的名称,房中还挂了不少与海潮、明月相关的字画,字画都非凡品,黛玉不由看得痴了。
不过黛玉心系甄易,看了一会儿便向甄易所在看去。
左手边正是甄崇海所说的鲛绡纱帘隔断,黛玉往那处瞧去,果见鲛绡纱帘后头影影绰绰坐着五人,依稀还能听见他们正在谈话,说着“二十四桥”、“盐商”、“贪墨”之类的话题。
黛玉心下一动,正想细听。
却听门外传来敲门声,是庄娴几女到了。
雪雁开了门,果然是庄娴几女。
见到黛玉,庄娴她们也是十分高兴,庄娴笑容温婉,语气却略带嗔怪道:“这些时日你说要在母亲跟前侍候,我们虽然担心,但也不好过多打扰。如今听闻林夫人大好,你也能出来了,倒是不叫上我们。”
黛玉也知道庄娴不是真的怪她,便抿嘴一笑道:“姐姐们勿怪,我本打算这两日就和你们说的。”
庄娴摇摇头,上下打量了一下黛玉,欣慰道:“气色是好了许多。”
黛玉连连点头,在甄易的调理下,她和母亲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好转。
周玉馨当即笑道:“这是好事!不过庄姐姐适才说的不对,林妹妹今日可是与人有约,哪里想的起我们。”
黛玉满面通红,忙解释道:“可不是这样的……”
周玉馨笑眯眯地调侃道:“还说没有。适才甄家仆人来请,我们三人还觉得奇怪呢,现在才知原来是你们二人出游,因为某人被临时拉了去,又见不得玉儿一人独处厢房,便特意找来了我们。”
黛玉闻言是又羞又气,忙伸出手去,不让周玉馨继续说,“你还说!你还说……”
一番笑闹过后,周玉馨一边拉着黛玉,一边扬眉道:“闲话莫提,且让咱们来看看这刚开业便负盛名的玉椀盛究竟有什么玄机吧。听闻玉椀盛每月会出一桌全新的宴席菜品,据说前两次都不曾让旁人失望。今日恰好是他们准备推出第三次全新菜品之日,我过来时已点了一桌,还另点了咱几个喜欢的食物,看看是不是真的不会让人失望。”
几女相视而笑,纷纷入座。
不多时,便见捧菜的丫头鱼贯而入,为首的丫头规规矩矩地对几女道:“让几位贵人久等了,今日宴席乃是特制的素斋宴。”
随后就见这些丫头纷纷将手头的器皿放在桌上,这些器皿俱是甜白瓷器,但却并不是平素常见的圆盘,有方形、椭圆、蛋形等等,造型奇特但搭配起内里的菜肴却意外合适,应当是特意选取的。
为首的丫头也随之唱道:“今日的全素宴有三道饮子、两道前菜、八道正菜、两道甜品。饮子有小吊梨汤饮子、改良过的酸梅饮……”
几女面面相觑,一时竟是无从下手。但见那些瓷器内摆放的菜肴样样颜色娇艳、造型可爱,与其说是美味佳肴,倒更像是艺术品。
那丫头倒是嘴甜,见状便道:“贵人们莫怜惜它们,这些素菜俱是天南海北运来的,经过我们主厨的妙手琢磨才有了登堂亮相的机会。贵人们若是不用,反倒叫我们惶恐。”
庄娴便笑道:“很是,那就让我们尝尝吧。”
说罢,她当先挑了一个拇指大的浅黄色点心,轻轻一咬,随后便惊奇道:“好清甜的玉米味!这表皮清脆可口,内里的馅料丝滑可口,当真是用玉米做的?”
那丫头便解释道:“回贵人的话,这是用玉米糊炸制出来的面衣包裹玉米乳酪馅制成的,因为用了几种不同的玉米,所以味道才会有不同层次,味道才会特别爽口清甜。”
庄娴点了点头。
周玉馨也迫不及待地伸出筷子,她的眼睛一眼就瞧中了那摆在正中的淋着红色酱汁的“肉丸子”。
那丫头连忙提醒道:“贵人请仔细,这是花菇制作的素丸子,口感肥嫩滋味清爽,但上头的酱汁却用了辣椒,会有些刺激。”
周玉馨尝了一小口,上头的酱汁果然咸鲜微辣,而花菇本就饱满多汁,搭配上同样鲜美多汁的馅料,让这颗素丸子比日常吃的肉丸滋味更加鲜美,层次也更加丰富。
见庄娴和周玉馨都吃的津津有味,黛玉和常静怡也动了筷子,果然也都十分喜欢。
那玉椀盛的丫头也是处处妥帖,一时间连王嬷嬷她们都插不上手去。
其中,这丫头尤其注意黛玉,原本黛玉多次伸手夹起一道水八仙的凉菜中的荸荠时,当即就被那丫头劝阻了:“贵人,荸荠是寒性之物,又与您平日所用的药粉沫子有些冲突,当少食一些。”
黛玉一顿,看了眼那丫头,虽然心里对这丫头竟然如此了解自己的情况略觉古怪,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转而品尝起其他菜品。
就在黛玉她们连声夸赞这桌全素宴时,却忽然听见甄易他们那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把黛玉几女都骇住了。
黛玉更是心头一跳,直接站起了身就要往隔壁走去。
玉椀盛的小丫头见状当即道:“贵人们莫急,我去看看。”
黛玉见人已经往隔壁跑去,只能勉强止住了自己想要上前的脚步,轻轻点了点头。
庄娴三女对视一眼,默契地相视而笑。
林家已经为黛玉定了夫婿之事虽然还未传开,但平素与林家走得近的几家人还是听到了风声。
她们几人自然也从父母处得知了这消息,几女原本还打算寻个机会约黛玉出来问个清楚,如今见黛玉对甄易也十分上心的样子,可见这桩婚事并非盲婚哑嫁,却是不必再问了。
只见庄娴上前安抚道:“你莫急,且等人回来了,问清楚出了什么事。”
常静怡也道:“正是,我那大哥平素结交的好友里,也常有莽撞之辈,饮酒尽兴了便摔盘子砸碗,我都听嫡母说过好几回了。说不得,今次也是这般。”
黛玉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略有些羞涩地点了点头。
随后,便见那丫头来报:“贵人们安心,只是席面上有位公子一时失态,用力拍了拍桌子。”
黛玉闻言才稍稍安心,随后忍不住嗔怪道:“也不知是何人,手劲这么大,也不怕事后手疼。”
常静怡便道:“大抵是那位陆公子。”
见黛玉她们向她看来,常静怡淡淡道:“那位陆公子文武双全,性子却有些急躁,此前我说的人便是他了。”
黛玉几人面面相觑,黛玉面色古怪道:“我方才见过那位陆公子,其面色冷峻,似乎不像性子急躁之人?”
常静怡依旧语气冷淡:“那是他以前吃亏吃多了,才养成了如今这冷面的态度。”
黛玉不由好奇道:“静怡既然知道,何不与我们姊妹几个说说?”
常静怡也不隐瞒,直言道:“此事也是吾兄常译转述,究竟如何我也不知对也不对,你们当听个乐呵就是了。”
周玉馨也被挑起了好奇心,当即催促道:“这我们知道,你只说你的便是。”
常静怡看了眼黛玉,说道:“那陆公子昔日名门公子,可惜后来父兄尽皆战死沙场,只留下他一人独撑门庭。听闻他从前也是立志要做将军的人物,可惜其母不肯,逼着他弃武从文。
“后来听说他母亲托了关系让他在本地为官,正是在林大人门下。”
黛玉一愣,低眉细细思索了一番,迟疑道:“我记得刚来扬州时父亲确实说过一人,说那人虽是个好苗子,却年少气盛,少不得会在官场上吃亏。莫非说的就是这位陆公子?”
常静怡不可置否地道:“那陆公子在巡盐御史署待了大半年,后来听说他似乎因为冲撞了上峰,虽然上峰碍于皇上的情面没有处罚他,但还是停了他数月的缺,让他回去思过。
“不过听吾兄说,陆公子回去后不久就与同僚发生了冲突,没多久就请辞而去,一直赋闲至今。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我便不知道了。”
黛玉几女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常静怡兀自总结道:“此人听闻也是个爱憎分明之人,大抵是为官时被消磨了意气,此后就沉寂了下来,平素与吾兄相处也是淡淡,吾兄每每发帖邀请他,他也是十次推了八次,少有应承的。”
至于甄易此处究竟发生了何事,则要从甄易几人入座后说起了。
黛玉径自离开后,却不知甄易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把黛玉拉过来了。
他当即对常译等人道:“常兄盛情相邀,景行自然感激不尽。只是景行毕竟是与林家妹妹一道出来的,若是放着林家妹妹一人独处,未免失了礼数。”
常译等人此前见黛玉如今善解人意,本就心生好感。如今听甄易这么说,心里也觉得过意不去。
常译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甄兄说得是。”
甄易不等几人再说什么,便将想法和盘托出:“所以我想着,不若另安排一间邻近的厢房,我们就近坐着,也好护着林家妹妹。”
常译也接话道:“此事可行,而且今日我也接了吾妹她们过来,只是她们去湖上游玩去了,稍后才到。吾妹她们与林家姑娘素来亲近,想来是愿意一处的。”
甄易就笑道:“这就更好了不过了。”如此也省了他再去叫人过来的工夫。
当即让甄崇海下去与玉椀盛的人商量换厢房之事。
没一会儿甄崇海过来回话,说是另有一间套房,由两间厢房组成,中间用纱帘隔断,正好让他们与女眷分开,又能就近护着女眷。
不等甄易回话,常译便道:“这倒是极好,就那间了。我派人去与吾妹她们说说。”
甄易也点头道:“那就劳烦常兄你们移步了。”
他一面带着常译等人过去,一面又以眼神示意甄崇海去寻黛玉。
于是便有了方才甄崇海去找黛玉那一幕。
而甄易几人则先去了天涯此时阁。
天涯此时阁布局相对文雅简单,但内里摆着的字画也是各有一绝。
周捷本就浸淫诗词一道,一眼就看见了墙上的那些字画,还忍不住念道:“天涯旧恨,独自凄凉人不问。欲见回肠,断尽金炉小篆香。黛蛾长敛,任是春风吹不展。困倚危楼,过尽飞鸿字字愁……好诗!”
常译等人也被吸引过来,也跟着欣赏起来,“这首也好: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周文重忍不住道:“这些诗句如此出彩,怎的没有署名?也不知这玉椀盛是从哪里寻到的这些字画,我倒想好好结识一下作诗之人。”
甄易闻言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众人好一番探讨之后才在厢房内入座,随即便有识趣的小二上前为几人斟茶。
茶是上好的西湖龙井,茶汤清亮,茶叶碧绿,入口唇齿留香。
可惜坐在此处的几人,大多对口腹之欲不甚感兴趣,最后只有常译这个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赞了一句“好茶”。
起先大家还是在正常谈论诗文,但文人总有针砭时弊的喜好,没多久便言及当地经纶之上。
而扬州此地,无疑就是水运以及盐商问题最为突出。
一说到盐商之事,周文重忽然开口道:“适才我们路过二十四桥,见那些盐商公子在撒钱取乐,真真是挥金如土啊。”
周文重此话一出,常译几人个个都是下意识摇头,可见哪怕是名门出身的常译也十分不屑他们的做派。
周捷更是冷笑道:“盐商富庶天下皆知,听说有的人家恨不得用金砖砌墙,今日行径,有何奇怪。”
常译此时插嘴道:“此言差矣,人家用的可不是金砖,不过是往上头贴了金箔罢了。”
不过他虽然这么说,眼里的讥诮却是未少于其他人几分。
周捷冷冷一笑,虽未言语,却已胜过千言万语。
一直沉默的陆磐就在此时道:“官商勾结,不富都难。”
常译几人脸色大变,下意识地看向甄易。
见甄易面色如常,常译反而越发不安,暗叹自己这位知交还是改不了莽撞的毛病。
这话是能当着外人面说的吗,他忘了甄易身后是金陵体仁院总裁甄应嘉吗,忘了甄易此时是在身为巡盐御史的林如海府上做客了吗。
不,他当然知道,或许他就是心有不忿,所以才要故意在甄易面前这么说的。
常译心下有些恼怒,但又觉得可以理解陆磐的愤怒,心思百转之后,他只得道:“甄兄莫怪,我这兄弟此前与其上峰有些争执,如今愤世嫉俗得很,并不是有意冒犯的。”
甄易似笑非笑地看着陆磐,却道:“我知道陆兄年少气盛,要不然当年也不会贸贸然就去查案,还手段粗糙被人发现了。我还知道,后来是林叔父出手将陆兄救下来的。若非如此,陆兄此时可未必能坐在这里。”
此言一出,陆磐等人都愣住了。
甄易还在明知故问:“怎么,你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