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后我在古代开慈幼堂》之道

2、青青

　　冰凉的药膏渗进伤口，让顾衡的意识愈发清晰了起来。

　　画面里的小顾衡，自己现在应是成了他。

　　缓缓睁开眼睛，因有一块绢帕的遮挡，并未让顾衡觉得阳光刺眼。

　　模糊的视线聚焦，定在眼前给他额头重新换了湿帕子的手上，这双手的形状似乎有些奇怪。

　　还未等他细看，那双手飞快移开，接着传来接着传来清脆中带着惊喜的少女声音，透着有条不紊。

　　“平哥！芊芊！顾少爷醒了，你们快过来吧，平哥，药熬好了吗？芊芊把水盆递给我。”

　　“来了。”就在左耳房第一间熬药的平哥儿率先端着一碗药进来，来到床边蹲下去，低着头说：“顾少爷，您把这碗药喝了吧，一直在灶上温着，不烫。”

　　青青让开了位置，及时接过了芊芊摇摇晃晃，吃力端过来的水盆。

　　“顾少爷，我喂您喝药。”平哥儿端起汤匙，舀了一勺棕褐色的药汁，抬头确认了一眼顾衡的位置，又低下头去。

　　“不用你喂，平哥儿。”顾衡顿了顿，目光飞快划过平哥儿右半边脸和左下部分脸，那里几乎已都被暗红胎记覆盖。

　　左手微微撑起了身子，“平哥儿，麻烦你扶我起来，我自己喝。”

　　顾衡在平哥儿帮忙下，靠坐在了青青叠放过来的两个枕头上，左手接过药碗，闭眼屏息一口气将药灌了下去。

　　“平哥儿你坐床上来，青青，芊芊也坐过来，我有些话想和你们说。”顾衡将药碗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对三人招了招手。

　　“不用拘束，以后就我们四人一起生活了，你们总跟我这么客气，哪里像是一家人？”顾衡看着不动的三人继续说道，“而且，我现在还需要你们来帮助我、照顾我，该是我感谢你们才是。”

　　看着乖乖坐过来，脸上写满忐忑、惊讶的三人，尤其是最小的芊芊，睁着大大的眼睛，里面似乎写满了还能这样吗的疑问，顾衡心里想笑。

　　看到她们，就像是看到了以前的弟弟妹妹们，大家都是因各种原因，从不同地方凑到了一起，从最初的陌生到最后的一家人。

　　一瞬间的想法略过，顾衡按下思绪开口：“从今天开始，你们不许再叫我顾少爷。”

　　看到平哥儿抬头时眼里流露出的慌乱，顾衡迅速接着说到，“以后叫我哥或者大哥，待我伤好了，带你们去把户籍转落下。若想跟我姓，便姓顾，若想要以前的姓，也没关系。从今往后，你们就是我的弟弟妹妹，我会好好照顾你们，不用担心再被抛弃，咱们就是一家人。”

　　顾衡说出这话是基于原身的立场与晕倒前内心最剧烈的想法，也是他自己的决定。

　　而且从记忆中也可以看出，阿爹和爹，他们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是的，阿爹，顾衡既然来到了这个身体里，他就默认自己承担与接受了之前小顾衡的一切。

　　他在现代本就是孤儿，看到小顾衡记忆中爹和阿爹对他的好，有羡慕也有欣慰，若是自己的父母，该有多好。

　　他跨越时空来到这具身体内，当是一种缘分，日后大概也不会再换回去了。

　　爹和阿爹还有顾叔便是他的亲人，他们的遗愿便是他的心愿，他此生当先为顾家活。

　　而且，他有一种预感，没来由的笃定，原身应该是到了他在现代的身体里，或者也会接手他的一切。

　　那个经历了亲人离世，大悲之痛的少年会在现代中醒来，会渐渐放下过去的伤痛，会慢慢接受新的生活，会有一个新的人生。

　　然后发现自己年纪莫名大了三岁，还有了一位妈妈和许多的弟弟妹妹。

　　想想，或许这样的两人身份转换，恰是宿命的安排。

　　“我……”平哥儿嗫嚅着不知怎么回答。

　　一旁的青青率先开口说道：“顾……少爷，我们三人都是叶老爷收留在这的无家可归之人，能给我们一个住的地方，一口吃的就已经是叶老爷仁慈了，我们三人不敢多求别的。如今要跟着少爷您，为奴为婢都是应该的，可若是少爷您认我们，不介意我们身有残疾吗？而且，我们还会是拖累。”

　　顾衡看着面前脆生生说话的小姑娘，对上那双有试探有期望的眼神，笃定说道：“不会，我永不会介意你们身上的任何残缺，那些残缺因人祸而产生，本也不是你们的错。你们没有错误，只是天生承担了这份痛苦，而在这份痛哭中努力活下去，也说明你们比其他人都要勇敢。以后无需过多介怀他人的看法与想法，内心的美丽与坚韧是远胜于外表的，或许你们现在不理解或做不到，但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的。在我眼中，你们是美丽的，坚韧的，独一无二的，我也会陪着你们，我们一家人不离不弃，只要你们相信我，就算暂时不相信也没关系，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时间去一起生活、彼此了解，我会对你们好的。”

　　“大哥！”青青张口叫了出来，然后将双手试探地伸向顾衡。

　　顾衡抬起双手，右手肘处被纱布裹了厚厚一层，能动，但还是很疼，应是错位后又正骨了回来，这点痛尚在顾衡的忍耐范围之内。

　　准确握住那双要缩回去的手，顾衡将两人的手对着上下交叠，拇指轻轻碰上了青青大拇指旁的一截弯曲的手指。

　　感受到对面人一瞬间的僵硬，顾衡开口说道：“青青，你的这个指头能动吗？大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问问。”不确定刚醒时有没有看到青青的手指动了。

　　“大哥，能动的，不耽误青青干活的。”青青的声音头一次那么小，但在寂静的屋里还是很清晰的传到了顾衡的耳朵里。

　　能动，其实算个好消息。

　　顾衡在现代有一个妹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遗弃，但她的第六指只有肉和骨，并不能弯曲活动。

　　因为是在孤儿院中属于较轻的病症，且小妹才两岁多大，妈妈咬咬牙带小妹去做了手术，花了两万多元。

　　从日常的生活费中省点出来，募捐的公益金不够，妈妈掏自己的钱垫了上去，同时顾衡和几个适龄的孩子都主动晚入学了一年，成功给小妹做了手术，后来也恢复的很好。

　　青青的第六指可以正常活动，说明手指有骨头有肉也有生长完善的神经，这在当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古代没有现代的手术，青青的六指几乎不能通过外力改变。

　　说得残忍些，对比多出来一块不能动的“肉”，多出一根能动的手指总归是好些的。

　　自己即便能教青青不在意，但左右不了她人的眼光，能自由弯曲使用，至少不会太耽误日常生活，多少会好些。

　　这些想法只是一瞬间，顾衡保持着与青青双手交握的姿势，温柔说道：“青青，今天大哥握你的手，因为我们即将是兄妹，所以可以暂时放下男女大防，但别的……汉子想握你的手是不行的，以后大哥也不会随意去握你的手，但你若是需要，大哥可以一直牵着你的手，我会一直在。”

　　“大哥，我，我的手真的，真的没关系吗？”青青哽咽地说的断断续续。

　　她出生时便是六指，即使在小时候什么还不懂的年纪，她也能感觉到爷奶和父母对自己的不喜。

　　甚至，不止是家里，她知道整个村子都是厌恶她的。

　　小孩子从不会带她一块玩，在她要参与进她们的玩耍中，好些的会直接散开，还有人会直接将她推倒，嚷嚷着“我才不跟怪物玩！”“不要带你，你个六指！”“阿奶说和你一起玩，会倒霉的，我才不要！”
　　……
　　太多太多的话，于是她明白了，自己的六指和其他人不一样，所以是个怪物；自己先出生，占了小弟的位置，所以是个倒霉的。

　　可，手指不是她愿意多长的，也不是她想生在小弟前面的。

　　她只能尽力让自己变的有用些，在家里的时候少吃饭，干完奶和娘安排给她的活，还要抢着干别的活，让自己变的有用些，避免被卖了换几两银子。

　　在村子里，她也不再试图去加入其他人的玩闹中，不惹她她便默默离开，骂她的人她也会骂回去。

　　即便被说泼辣，被说养不熟。没人护着她，她就自己护着自己。

　　自打知道家里还是准备让她再干几年活，就找个不嫌弃的鳏夫将她嫁出去，多少换些银钱，她便筹划着要跑了。

　　后来因为战乱到了她的村子，家里人准备去投奔亲戚家，悄悄收拾完东西后，也没叫上她，便走了。

　　她被抛下了。

　　可她也不怕，之前有个家又怎么样，和没有也差不多。

　　她加入了逃荒的队伍，和一个被抛弃的老爷爷相依为命。

　　磕磕绊绊地活着，却在到了淮清县时，爷爷撑不住去世了。

　　在她走投无路，准备将自己卖入大老爷的府邸中当个奴仆的时候，她路过了顾氏慈幼堂，然后被叶老爷收留进了院子。

　　之后，她头一次穿到了新衣服，也可以不用再饿肚子，可以放开了吃饱饭了，饭还那么好吃。

　　还可以跟着认字，学些简单刺绣，将来也能去叶老爷的布坊铺子里做工，那是她曾经不敢想的生活。

　　所以，她视叶老爷和顾老爷为自己的恩人，恩人的儿子也是她的恩人。

　　可，就像那些老人常说的，好人不长命，恩人夫夫突然去世。

　　她不明白，凭什么那些坏人都可以平平安安的活着，那么好的恩人老爷却遭了大难。

　　之后，她见到了恩人家的少爷。

　　因为各种事情要忙，她没有与恩人少爷有多少接触，可也知道少爷是读书人，大抵也不会喜欢她这样倒霉的人吧。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离开这里，不再拖累恩人的准备，可怎么也没想到，今天少爷醒来后会和她说那些话。

　　“大哥，谢谢你，谢谢你……”青青语气带着哽咽，用自己的手主动反握了顾衡的手，“我要改名叫顾青青，你永远都是我的哥哥，我有哥哥了……”

　　感受到顾衡右手的颤动，青青忙放开了手，低头擦了擦眼泪，抱住了身边乖巧坐着的芊芊，同时将平哥儿向前推了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