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余远

12、她

　　1

　　它是一只猫。
　　一只普通的猫。
　　唯一不普通的，或许就是碰到了她。
　　那是一个寻常的午后，它趴在人行道上昏昏欲睡，忽见她挽着先生自翻滚热潮中款款而来。
　　夏日的阳光正是毒辣，他们却是如此惬意与从容。直至一张钞票被旁人从地上拾起，她方轻跺了下脚，与先生齐声叹息。
　　这个人类可真怪啊，他想。
　　后来再见到她是学校的鼠患，它与伙伴被派去赈灾。也就是那时，它方知道，原来她是一名教师。

　　2

　　捕鼠的日子总是枯燥而乏味，每只猫都发展了兴趣上的第二春，它也不例外。只是比起滚毛球，攀木架，这爱好格外别致——听课。
　　它曾潜入许多课堂，听过化学，听过物理，听过生物；但翻来覆去归根究底，它还是最喜欢听语文课，她的语文课。
　　可能是因为她从不滔滔不绝在讲台上自导自演，可能是因为她不拘于时天文地理无一不至，也可能是因为她的笑容实在温暖而直击猫心，它总喜欢静静地蜷在教室角落，听她道李耳庄周北冥姑射，李白苏轼朗月羽觞，古龙金庸侠光剑影，眯着眼随她看尽这世间万般繁华。

　　3

　　鼠患不久便灭，它也回到生活正轨——找一只漂亮的母猫，生一窝可爱的猫崽。
　　只是它有时仍会悄悄潜进校园，在她含笑的目光中趴在后面，学会要减轻隔阂待孩以友，知道善意的种子终有一天会破土而出，明白世间美好而无一本恶。
　　它就这样，一步步、一步步地成为了一只好父亲、好丈夫、好伙伴。

　　4

　　树叶飘飞又重探，花开花谢雁回环。
　　它的大限终于到了。
　　几乎所有的友猫都赶来见它的最后一面，可它却突然想与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道声别。
　　已经垂垂老矣的它拼尽自己最后一丝气力爬上了那棵临楼的树，透过窗户，看她身着青瓷长裙，笑着分享它初见她时的旧事。
　　时间似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而它也忽然想起她曾讲过的一句话：“世间最美好的人生，是你不索取、不攀附、不低眉，却能活得最贞静、最优雅、最安然。”
　　所以，当周围的人都已被岁月磨蚀，她却仍然年年二八，岁岁芳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