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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沈寂拢起薄衫，沉声呵斥。
“怎么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大。”沈不凡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他。
沈寂怫然不悦，见怎么都撵不走他，哂笑道：“是哪门子邪风把你给吹来了？”
“想你的邪风。我是真想咱家沈三了，来，兄弟，抱一下。”
沈寂侧身避开，面无表情地凝视沈不凡，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
“有话快说，有病快犯。”
沈不凡撇嘴，哼哼了几句“冷血无情”，“薄情寡义”，才终于有点人样，聊起了正事。
“你的脑袋怎么样了？没留下什么毛病吧。”
“我好得很。”
“在灵霄宗过得如何？”沈不凡自顾自坐在桌旁，为自己倒了杯茶。
他浅尝了口，又呸出来，嫌弃茶叶不够好。
“尚可。”沈寂随口道。
沈不凡在屋里转了一圈，觉得自家兄弟过得忒寒碜，连个体面点的洞府也没有，还和其他外门弟子混住，于是边摇头边叹气。
他那种有话憋着不说，非得故作姿态的怪模样，令沈寂想起祖安说过的一句歇后语——
棺材里放屁，阴阳怪气。
“要不要去我那里？跟着我混？”
“你那里是哪里？跟着你混又有什么好处？”沈寂没好气道。
沈不凡笑意蕴藉，气定神闲地摇晃折扇，“一直以来都没告诉你，你二哥我在外面混的还可以，现在已经当上合欢宗的掌门了。”
闻言，沈寂颇感意外地看了眼他，说道：“那真是相当不一般了。”
沈不凡来劲了，想听沈寂夸夸他，有意问：“哪里不一般？”
“一般人不会这么恬不知耻。”
沈寂眯起眼，回想起四岁的时候，沈不凡曾经心血来潮照看过他几日，说是照看，实际上是利用他伪装成的良家妇男，跑到街上对那些个少女卖惨博同情。
扬言孩子他娘负心薄幸，将他爷俩抛弃，现在孩子急需个娘，自己急需个娘子。
但这个天杀的登徒子当时才十三岁。
现在他进了合欢宗，沈寂也不奇怪，但能当上掌门，真真是苍天无眼。
“靠着女子上位，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沈不凡不甚在意地笑笑，言之凿凿道：“呵，嫉妒我。”
沈寂：“？”
沈不凡飞他一眼，得意之色溢于言表，“你想找个可以依靠的肩膀还没有呢。”
沈寂闭了闭眼，平复了一下心情。而后迈步到门边，推开门，朝沈不凡做出“请”的手势，字正腔圆地吐出一字：“滚。”
沈不凡站定不动，意味深长地望着他，“你今日的考核我看了，出招果断狠厉，精准逼人要害，且从不留后手，像是奔着杀人去的。若教我看，全然看不出你才修行三年。
你这三年，可抵得上旁人七八年。同一境界下，慕容朔若没有几分薄运在身上，也未必赢得了你。”
顿了顿，他又问：“你是不是很想胜过他？”
沈寂并未答他，抱臂半倚在门边，侧目望向外面，神色淡漠。
“不说话便当你承认了。”沈不凡似笑非笑道：“来我合欢宗，我保你一年后境界超越慕容朔。”
沈寂眉宇紧了紧，不假辞色道：“不去。”
“为何？你不会是大树挂辣椒吧？”
沈不凡目露异色，揶揄的眼神往他下三路去，“还是银样镴枪头？”
沈寂实在受不了，无论黑的白的，到沈不凡嘴里总能变成黄的。
自己竟然还有闲心听他在这里信口开河，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
指尖掐了个剑诀，一柄雪亮长剑飞出，直指沈不凡鼻尖，“是你自己走出去，还是我请你出去？”
“好好好，我这就出去。”沈不凡连声应下，边负手踱往门边，边频频回头看他，“二哥也是为你好，虽然咱们不常见面，但总归是自家兄弟，我还不了解你么。
你自小就是这样，若谁惹了你不快，你心气不顺了，小脸便阴沉沉的，记仇得很。也唯有这时没那么闹腾了，一心只想着如何爬到人头上去，把之前受的气讨回来。
我可还记得呢，小时候我带你出去，让你在人姑娘面前管我喊‘爹’，结果你张口就喊我‘人牙子’，报复我不给你买糖葫芦，故意搅黄我的好事……”
话未说完，门“砰”地阖上，把沈不凡关在了外面。
趁水还热着，沈寂解了衣衫，濯发沐浴。
他浸在浴桶中，放空了神思，又忍不住想起沈不凡的话来。
其实他也的确不想留在灵霄宗了。
这种想法并非此时才出现，而是先前便有过，但近日愈发强烈了。
尤其是在今日考核上，当他发现败给慕容朔的关键，竟然只是因为段清漓送的一条剑穗。那剑穗上串了一对小巧玉珠，剔透润泽，水头很足，就挂在慕容朔的本命剑上。
两人战至胶着时，神经都紧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懈怠。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在五感中被无限放大，一旦应对不及时，便容易被对方抓住破绽，一发破的。
正关键处，那玉珠晃着光，闪了沈寂的眼。
最后的结果便不言而喻。
诚如沈不凡所言，慕容朔有些运气在身上，但并非是薄运，身为原著男主，应该说，这世上所有人的运气加起来都不敌他。
不过运气也算实力的一部分，自己不如慕容朔，沈寂认了。
但明知不能赢却还要与慕容朔苦战到最后一刻，并不仅仅是他觉得不甘，更因为这是难得的机会。
每一次考核，于他的修行而言都大有益处，所以他不放过任何机会，像是干旱沙地里的野草，拼尽全力汲取着能触碰到的水源，好疯狂生长，茁壮自己。
慕容朔是一个很强的对手，沈寂并未因为旁人的言语妒恨上他，反而有种惺惺相惜之感，打从心底认可并且尊重这位对手。
当然，仅限于与他战斗时。
感情方面，沈寂还是忍受不了一点。
大抵受限于这是本言情小说，每当沈寂想留下来观摩一下他人的考核，就会发现他们几乎都处于一种被慕容朔压着打的状态，坚持一柱香就不错了，能化被动为主动的更是寥寥无几。
无非是为了凸显出慕容朔的强大。沈寂觉得他甚至已经摸透了原著刻画这场考核的用意，而且等到最后一个人上场，不出意外就是段清漓。
她总是考核不及格的那个人，因而也会被慕容朔留下来单独教导。
沈寂刚开始还会在擂台边留到最后，可等他看到慕容朔放水一般的打法，以及对方和段清漓快要拉丝的眼神。
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无论是离开擂台边，还是离开灵霄宗。
继续留在灵霄宗，是战胜不了慕容朔的。虽然也能学到东西，但他依然深陷剧情的泥沼里无法挣脱，恐怕会一直持续到身死那天来临。
水温渐渐变得冰凉，一丝寒意沁入肌肤。
沈寂抬手盖在眼眸上，长叹一声。
那个被人挖心的梦境仿佛是种预言，提醒着他，如果无法在既定的时限里推翻命运，下场便会如此。
假使他就此投身魔道，会否改写结局？
或者要不收拾包袱回家？继续当他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沈家三少爷？
罢了，先回家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
沈寂沉思着，从快要凉透的浴桶中站起，拿过屏风上的衣裳穿好。
“祖安。”
推门唤人的时候，沈寂发现沈不凡的身影已然不见了，不知是又去哪里厮混，还是先回了合欢宗，毕竟两个宗门相隔并不算太远。
“少爷。”祖安小跑着赶过来，笑得眉不见眼，“有什么吩咐？”
沈寂瞥他一眼，眉梢轻扬，“瞧你还挺高兴的，怎么？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祖安自然不会说自己今日赌博赚了一大笔灵石，可谓横财到手，数到手软。
他挠头嘿嘿一笑，“没什么。”
沈寂便不再多问，说道：“将水倒了吧，顺便收拾下东西，明日我会向宗门辞行，辍学回家。”
“回家？”祖安诧异道：“少爷你不学了？要离开灵霄宗了？”
“嗯。”
祖安小声嘀咕道：“难不成是被慕容朔打到道心破碎了？”
沈寂抬起眼帘，弯了弯眸子，“再敢多言，我先把你打到破碎。”
三年未归，祖安也想家了。如今又听得一桩喜事，乐呵地哼着曲儿去给沈寂拾掇屋子。
很快便到翌日。
沈寂先去太极殿寻到陈寒云，说明了自己要辍学一事。
陈寒云并非没遇到过弟子辍学，然而沈寂毕竟是天灵根，与慕容朔一样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惜才自然不愿意放才，于是唠唠叨叨游说了许久，想劝沈寂留下，奈何青年去意已决，只能惋惜作罢。
于情于理，拜别掌门后还有五位长老，总归都当过他的恩师，于是沈寂又多绕了几个山头，向五人一一告辞。
除了高岱与白清兮仍对他不想当自己的亲传弟子耿耿于怀，一个不愿待见他，一个威逼利诱要让他留下外，其他人倒是好说话，受了他的礼，叮嘱他此去平安。
等沈寂踏足慕容朔的洞府时，天色已经昏昏沉沉，宛若浓墨晕开，零散缀着几颗星星，皆被那轮圆如玉盘的明月夺去光辉。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