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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十六 ...

  •   “易公子,易公子。”衙役小心翼翼的跑过来。
      易汀渊微睁开眼,低声问道:“有事么?”
      众人虽都知晓易汀渊是杀人犯,但这些衙役素来跟他交好,所以现如今尽管他身陷牢狱,语气中对他还是颇为尊崇。“易公子,外面有两个人想要见你,其中有一个是唐门少主。”
      “是唐限么?让他们进来吧。”易汀渊语气闲散,并不见高兴。衙役小跑着出去了,不多时便带了两个人进来,正是唐限和叶桓。唐限眼睛一扫四周,轻笑道:“汀渊啊,无怪你一直想进这牢狱来,原来此处倒清幽的很。”
      叶桓白了他一眼,“你若羡慕,不如也进来作陪?”
      唐限连忙禁了声,易汀渊难得有闲心开玩笑道:“叶神医,唐限是唐门少主,谁又敢惹他?”
      叶桓与他打了招呼,又将提来的篮子放下,衙役料想里面装的应该是饭菜,连忙识时务的去外间捡了一张小几摆上。
      篮子中果然是酒菜,香味四溢,诱得唐限拿了筷子便去夹。叶桓敲敲他的手背,轻叱道:“这是拿来给汀渊吃的,你动什么手?”
      唐限委屈的皱眉,易汀渊看着两人失笑,“你们两个是来我眼前秀恩爱的么?”
      “哪里哪里,我们是来看看你。”唐限语气中虽在笑,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汀渊,你早就想求死了是不是?甄帆修一死,你有大把的机会逃走,何必要等官府的人来捉拿?”
      易汀渊听他口气严厉,微微一笑,伸出筷子夹了菜往嘴里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唐限,你也知晓我这几年都是为了什么活着。”
      他尾音哀绝,却是没有再说下去,叶桓叹了口气,突然道:“若是还有目标呢?汀渊,你愿不愿意再守下去?”
      易汀渊摇头,“我倒是没有找到这样的目标。呵,我腹中饥饿,你们送来的酒菜正合时宜,也不知日后还能不能尝到叶神医的手艺。”

      三人不咸不淡的说了些话,唐限突然道:“汀渊,我看你住这牢里也不安逸,刚刚我们在外面还瞧见甄应海暴怒说要将你挫骨扬灰呢。”
      易汀渊笑,“他若有胆,他便来罢。说来他也运气,无端的用一幅破画换回了一块真的璞玉,况且谁人都知,纵然是他们不寻我仇,官府也会将我问斩,所以他们又何必费这心思?”
      唐限听他这番话说的轻松,不禁暗暗皱眉。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物事往桌上一扔,“璞玉?你说的是这东西么?”
      桌上的东西闪着碧绿的哑光,果然便是那块玉。易汀渊拿在手中,奇问:“你怎么得来的?”
      唐限冷笑,“我见那甄应海骂你骂的起劲,就故意走过去撞了他一下,本来想看看他身上有什么别的,却没有想到发现了这东西。汀渊,你若要,我就将它送你。”
      易汀渊摇头,将璞玉放回桌上,“我不要。”
      他想到大部分事,都因这玉才牵扯出来,心里自然对这玉没有好感。唐限想来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也不勉强,收起来后道:“我们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他拉着叶桓起了身,临走之时突然道:“汀渊,我听闻齐清乐在为你收集证据。”
      易汀渊心下一紧,还想询问,但唐限已拉着叶桓转了个弯,再看不见了。

      天色似乎越来越暗,出去劳作的犯人也在衙役的看管下慢慢走了回来。易汀渊依然靠着墙壁,听着那从未停止过的喊冤声,心情起伏不定,难以平静。
      齐清乐?证据?
      六年前的一切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找证据让那四人伏法,但是他双腿既残,人微言轻,况且当时也不知道那四人到底是谁。等弄明白是谁之后,又哪里有证据可行?
      于是只能靠着自己的双手,靠着齐清乐留给他的秘药,设了这个局,引其他三人到峄城来。
      现如今,又能找到什么证据?

      案情过大,再加上秋水山庄失火之事未明,所以知州升了几次堂,仍然无法给易汀渊定罪。易汀渊倒也闲散,只是每次说出的话尖锐的气的易伯寅跳脚。唐限和叶桓又来看过几次,齐清乐却仍旧没有再出现。
      时间已到深秋,天气慢慢阴寒下来,牢狱中条件自然不好,地面阴湿寒冷,使得易汀渊两条腿又开始痛起来。
      当年叶桓虽然是极力医治,但留下的病症也不少,幸而还能行走。
      天色黑的快,牢房昏暗,咫尺间的距离也看不大真切。易汀渊倒也不惧黑暗,只是空的难受,于是只能竭力回忆以前看过的书本,最后想到以前故意吓期舞时说的那些鬼故事,不由得笑出声来。

      “却不想,你进了牢房也如此开心。”
      冰冷的声音传了来,惊的易汀渊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抬起头,却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靠近过来,一阵轻响后,牢门被打开,那人走了进来。
      “清乐?”易汀渊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那人靠的更近,伸出双手,抓住他的肩膀。炙热的呼吸萦绕在耳边,暖暖的,让他一时间难以适应。
      “清乐?”易汀渊犹豫的再唤了一声。
      齐清乐靠在他肩膀上,语气弱下来,“我很累,想靠一会儿。”
      想要推开他的手迟疑了一下,易汀渊看着无尽的黑暗,满心茫然。待回过神来,耳边已传来齐清乐低低的鼾声。
      他记得他以前是不打鼾的,难道现在真的是累极了?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说好是不在意,可是还是习惯性的关心起他的一切。就犹如以往三人在一起,易汀渊总是对他较冷漠,但是在人后,自己对他的关心也只有自己才知道。
      肩上的重量有些沉,易汀渊暗叹一声,想到牢房内阴寒至极,这般睡他定然会生病,连忙想要叫醒他。
      齐清乐的手臂却收的更紧了,嘴里也发出低低的轻喃。易汀渊收敛心神,仔细的辨别他到底在说什么。

      齐清乐说:汀渊,我一定要救你。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一直蔓延,让他全身无力的想要倒塌下去。宛如多年前,易伯寅一记手刀将齐清乐劈晕在地,他在一旁看着,撕心裂肺的叫不出声响。
      他那时候以为,齐清乐已经死了。
      血液似乎也被冻僵住,他的心底脑海眼中只有齐清乐缓缓倒下去的一幕,一切飘渺遥远的恍如隔世。
      直到后来,齐夫人出现,带走了齐清乐,又撇下他醒来后不会再记得你们的话,便飘然远去。期舞可以难受的大哭,他却不可以,他一遍一遍的安慰着他,说:“不会的,清乐那么喜欢你,不会忘记你的。”
      谁也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时,心内含着的又是多大的悲痛?

      期舞死了,齐清乐被封了记忆。那段过往,属于三个人酸甜苦乐的过往,只有他一个人记得。

      那份记忆的包袱太过沉重,沉重到经常的压着他喘不过气来,于是只能树立一个报仇的目标,仇怨一了,自己也能解脱。
      可是后来,终究是生出了变数。再遇到齐清乐是变数,还是会心动也是变数,甚至本来该报了仇便离开,却也因为这些变数留了下来。
      隐隐的会想,他是否真的会奋不顾身的救他?

      齐清乐睡了一个时辰后便醒了过来,易汀渊却觉得他已经睡了有数年那么久。他肩膀发麻,一时间动弹不得。
      齐清乐伸出手,将他的发一点一点拢好,语气铿锵有力:“易汀渊,只要我在,就一定不会让你死!”
      易汀渊笑,“你救得了人的性命,难道救的了已经死了的心么?”
      齐清乐紧紧盯着他,暗夜中那双眼分外有神。易汀渊不避不移,两人似又成了对立之势,只是手臂还缠在一起,颇显暧昧。
      齐清乐突然倾身过去,准确无误的吻住他的唇。千般□□万般吸吮之后,才稍稍放开。易汀渊气力不济,只能大口大口的吸气。
      齐清乐勾唇,“易汀渊,这样够不够?若是不够,我还能做更深层次的,你要不要试试?”

      连环杀人案续审,知州看着厚厚的状纸,眉头纠结的快要夹死苍蝇。这些全是甄应海伙同旁人一起递上来的,都要求将易汀渊速速裁决。但总归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弄明白,所以他犹豫不决,在这当儿,齐清乐回来了。
      他去了一趟金陵,带回了几个知晓此事的村民,又拿了一份契约给知州看。
      知州细细的看了那契约,神色大变,惊讶的看着齐清乐。齐清乐正色道:“这是家母交予齐某的一份契约,上面详细写了他们当年的约定。家母为他们寻到期舞,他们为家母将齐某带回宣武阁。上面还有四人签的字,还印了私章。”
      衙门内外众人哗然,易伯寅更是脸色难看,齐清乐道:“宋大人若是怀疑这契约的真假,不妨请人对一下笔迹。”
      知州连忙请人拿来另三人的遗物,笔迹私章都对得上,自然不是假造。一旁的易伯寅脸色难看,却也不得不拿出身上的私章来。
      签名等都完全对的上,知州大怒,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易伯寅,还不速速将六年前做的事招供出来!”

      六年前的杀人案件算是真相大白,审到秋水山庄一案时,齐清乐又让人带了几个人上前来。其中一个是打更的更夫,还有两个也是寻常的村民。据他们说,秋水山庄失火当夜,他们都看到了有几个人四处放火,但后来应惧怕此事,都不敢泄露出来。又有易汀渊的邻人作证,秋水山庄失火时易汀渊的确还在屋内,根本不可能分身去放火。
      易伯寅冷笑道:“难道他就不会请人去放火?”
      齐清乐亦是作冷笑状,“江湖中请人做这等事的价码,想必易庄主比齐某还清楚许多。易汀渊算是家徒四壁,数年来仅以卖些字画为生,能保得自身温饱已属难得,哪里还有闲钱去请人做案?”
      众人听他分析的不无道理,都纷纷点头。
      齐清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而且易庄主大概忘了这个罢?你请的那数人怕你中途生变,所以也早早的跟你定下了约定。你杀了他们的人,却也忘记了将这个翻出来!”
      易伯寅大惊,身形一动,就要去抓他手上的东西。齐清乐自是一边说话一边防着他,此时见他有异动,早已躲开在一边。“易庄主是要毁灭证据么?”
      易伯寅惊怒之下,开口道:“你怎么会有这证据?我杀了他们时早已拿来撕了!你这是假的!绝对是假的!”
      旁人恍然,易伯寅当众说这些话,无异于承认他买凶放火,又将凶手杀死。
      齐清乐见目的达到,不由得笑的开怀,“易庄主既是已经将证据撕毁了,此刻又何必如此惊慌?”他伸手将手中的纸张展开,旁人伸头瞧去,上面干干净净,哪里有半点字迹?
      易伯寅此刻才恍悟自己已上了当,知州挥挥手,有衙役上来将他抓住,反拷住双手。

      又被押回了牢房,易汀渊毫不意外的看到隔壁牢房里的易伯寅。事情已查明,易伯寅整个人都老了许多,他抬头撇了一眼易汀渊,冷笑道:“逆子!找到证据又如何?你杀了人那是确凿的事,难道还逃的了么?”
      易汀渊笑,“我逃不了,你更逃不了。呵,他日行刑,也不知是谁的脑袋落地快一些。”
      易伯寅大怒,一副铁链被他颤的“叮叮”作响。易汀渊不再看他,背靠着墙壁轻闭上眼,开始每日的冥想。

      期舞说:“乐乐,汀渊,我听村里的老人说,大树北边那一块晚上能看到白衣女鬼。”
      易汀渊笑,“子不语怪力乱神。期舞,他们定是哄你的。”
      期舞睁大眼,突然从自己睡的地方爬到易汀渊的被窝里来,兴奋的道:“汀渊,以前我娘最爱说书生跟狐狸精的故事了,你知道不知道?”
      “书生?狐狸精?期舞,你当真不是在影射我?”
      “影射你也好啊,听闻那遇到狐狸精的书生都走了大运,不是高中状元便是富甲一方。”
      齐清乐听的两人说的欢畅,也跑了过来,钻进易汀渊另一边被窝,亲密的将他的肩膀拥住,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期舞,你胡说吧?我听说的可都是书生被妖孽吸干净元气了。”
      易汀渊听着他的声音近在咫尺,紧张的说话都差点咬到舌头,“你们怎可如此堕落?尽去听这些虚假的东西?”
      齐清乐凑近他的脸,紧盯着他的眼睛,“那你说,什么是真实的?”

      真实的谈话声传入耳间,让易汀渊睁开眼来。他这才发现,原来隔壁牢房来了几个探视的人。他望了那群人许久,才认出来是易伯寅的正牌夫人,和他的大哥,还有一个少女,正是易月荣。
      易夫人和易月荣皆放声大哭,三人脸上都是一片憔悴,想来近来的日子过的并不好。易月荣突然大叫道:“我不信!爹,怎么会是齐哥哥害你到这种地步?他是我未来的夫婿,怎么会害我们一家?”
      易伯寅冷笑数声,眼睛朝易汀渊这边扫过来。三人的目光也跟着扫了过来,看到易汀渊,似乎都是有些惊讶。易伯寅道:“那你就得去问问你那齐哥哥,怎么会爱上这个一个废人罢!”
      “爱上?”易月荣眼中的不置信更多,她紧紧的盯着易汀渊,像是想要看穿些什么。
      易汀渊不理会他们的目光,蜷了身闭上眼。就在此时,牢门口又传来脚步声,衙役的声音也清清楚楚的传了来,“齐阁主,是来看易公子的吗?”
      “嗯。”
      不多时,齐清乐的身影在转角处出现,他抬头看到易月荣等人,脸上并无别的神色,闲庭信步般的踏进易汀渊的牢房,顺便将带来的棉被替他披上。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他蹲下身,柔声问道:“汀渊,冷不冷?”
      易汀渊摇头,抬头看到齐清乐眼中的关切,怔了怔后,别开了头。
      齐清乐也不恼,只看了易月荣一眼,平静的道:“月荣,我们的婚约解除,希望你日后再觅得良婿。”
      易月荣似还是不敢相信,眼泪在眼眶打转,要掉不掉的模样,令人心疼。
      齐清乐却知道,他的人生中,从来都只有那么一个人,封住记忆前是,封住记忆后也是。万千人海中,寻寻觅觅,也只是为了找到这一个人,找到后,便再不愿放手。

      九年前,闹市之地,他本来是带着好奇的心情挤进人群中,却发现里面原来是两个人在争吵。一个书生,一个商贩,那书生说到激动处,脸色赤红,却还是丝毫不肯让,甚至引经据典,列出许多人命不可贱卖的古语来。商贩只是耻笑,最后不屑的开口让书生要么就将他卖的人买下,要么就滚。书生当即去掏口袋,全部钱倒出来还是不够。齐清乐不知哪根心弦作祟,快步上前,说:“正好,我这有五十七两。”
      书生转过头来,一双眼中充满感激。
      这一辈子,便再也放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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