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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炼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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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城的所有卫兵都已经集结,将法力源源不断地汇入空中的结界。血色浓云翻滚,闪电若隐若现,百姓流离街道,都惶恐地看着结界上的漏洞越来越大,卫兵们汇入法力,若以卵击石。
空中漂浮的装饰花瓣在血云映照下,愈发红得刺目诡谲。王城的全部法力都在向结界输送,支持这些花瓣的法力很快就流失一空,花瓣很快就从空中纷纷扬扬洒落,落到地上,被奔逃的百姓们踩成齑粉。
而结界内,不知何处突然涌出了一群整装待发的士兵,向着王城守卫兵们冲去。
这些查西亚埋在王城内的内应们很快就分散了卫兵们的法力,结界上的漏洞顷刻间扩大了几倍,漏洞相连成网,结界破碎危在旦夕。
已经有查西亚的那些或人或妖的兵团顺着结界漏洞进了王城。索依露看清那些士兵的模样,忽地就愣住了。
和辛说的一样,有普通的蝙蝠精,有少数的吸血鬼,也有万千兽性大发的蝙蝠,更有,更有索依露曾经发誓要保护的人类们。
查西亚最后还是成功了。
索依露被一场疫情耽搁,没能外出寻找失落病毒的下落。于是查西亚的计划顺利进行,将病毒释放到人类中,将人类变成了不人不妖还能听他指挥的嗜血怪物,所过之处生灵涂炭。
那些人类,索依露曾经的那些同学,如今面目全非,神智丧尽。
那些孩子们身上还穿着锦湖国际学校的校服,面目却扭曲地不似人类——双目赤红,张着血盆大口,口中獠牙凌乱,涎液浓稠。怪物们用鼻子嗅着空气中的气味,越是法力强大的吸血鬼,身上的气味也就越浓厚,越诱人。孩子们的手臂下生出了黑色的蝙蝠膜翼,他们便在嗜血欲望的驱使下四处乱飞,专找法力强盛的纯种吸血鬼发动攻击。
索依露突然明白了“吸血鬼”一词的真正含义。几万年前的吸血鬼一族就是这样攻击普通人类,将自己身上的病毒传播给人类的。
也不枉吸血鬼一族落下一片狼藉的声名了。
然而,这些怪物本质上还是人类,是她曾经同窗读书的同学。可现在索依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扑向街上的普通吸血鬼百姓撕咬吸血,再看着一群卫兵赶到,将那些本该在某间窗明几净的教室中读书写字的孩子们一刀斩杀......
索依露抬起头看向怪物们涌入的地方,却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查西亚。
他脸色铁青地立在半空,脚下踏着一片六角星的血红法阵。血色的云映红了那张俊秀的脸,只令索依露觉得无比的惊悚。
那个温柔,会关心学生的校长不见了。
当一切的阴谋都被摊开在阳光下,当平和安静的假象被不可忽视的真相打碎,当仇恨席卷了本就脆弱的良心......
那张温柔的脸被血红的浓云映照,水一样的温柔被残忍地揭去,只剩下无边的苍白与阴鸷。
索依露的心没来由地添上了一点从未有过的情绪。她倏然意识到,自己在恨。
恨那个草菅人命的复仇者,恨那个为出去心腹大患而不顾人民死活的君王,恨那些善恶不分只看得清利益的猎人,恨此刻站在高处却似乎什么都做不了的自己。
恨啊......
即使在这样的恍惚中,她仍然看到了王城上方的结界,在城内城外最后的一波两面冲击中,终于支离破碎。
大地都仿佛震颤了起来。
查西亚的人妖混合的军团,终于彻底破城而入,直奔王宫。
查西亚自被贬之时,就失去了进入王城结界的权限。但王宫的结界是另一套术法——要么持有王亲自授予的许可信物,要么就是体内便流淌着独属于王族的血。
王宫承认每一个属于它的孩子,不管这孩子是不是被贬千里之外,不管孩子们之间是否相亲。于是查西亚轻轻抬手,王宫的结界便轻而易举地破了。
索依露站在祭洞前,看脚下生灵涂炭,看查西亚的大军长驱直入王宫——查西亚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吸血鬼全族的王。
索依露甚至没有注意到几个人类化成的怪物正向她扑来。
等她注意到时,怪物已至身前。
索依露一惊,向后一跃,趁势召出北辰月赠与自己的那把名为“悯尘”的剑。此前,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把剑会派上真正的,以杀伐为目的的用场——但此刻她来不及多想,便一剑劈出,横在身前,再挥手一刺。
眼看着剑锋就要抵入怪物的心脏,索依露却忽地怔住了。下一刻,她狠狠刹住了劲,将剑锋一歪,闪着寒光的黑刃生生劈到地上,震出一道裂痕。
索依露再向后跃,整条手臂都震得生疼——不愧是千年老剑。
站在她身前那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未曾落光的头发上残留了一只为人时的发饰。这发饰的形状索依露万分熟悉。那是一朵血晶石雕琢而成的蔷薇,小心翼翼地粘在一个发夹上。
血晶石是王城的一种药材,被索依露偷偷带了一点出来。因为颜色好看,于人类又是绝对稀有的东西,她就亲自将其雕刻成了一朵蔷薇的形状作成一只发夹。
并在吴佩生日那天,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
所以,这只神智丧尽的嗜血怪物,曾经是她最好的人类朋友。
索依露无论如何都下不了手。
“吴佩!吴佩!”
她一边躲着怪物的攻击,一边呼唤着这女孩曾经的名字,可收效甚微——偶有几个瞬间,索依露觉得怪物是认得她的,攻击带上了几分迟缓,可下一刻,怪物则又赤红着眼睛扑了过来。
索依露只防御不攻击的状态持续良久,直到一束刺目的白光从索依露身后掠过,直直穿透了怪物的胸膛。
怪物直挺挺倒在地上,胸口处汩汩流出黑色的黏稠血液。索依露犹睁着眼睛,眼神失去了聚焦,嘴唇微颤,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你傻愣着干什么?这种怪物直接杀了不就行了?”
是她的父亲索尔弗,结束了祭祀的工作,和埃莉一起从祭洞口赶出来。看着女儿回避着一只低级怪物的攻击却不回击,于是抬手送了一击过去。索尔弗当女儿是吓懵了,心中虽不满,也想上前安抚两句,却见他的女儿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双膝一弯,跪倒在那只怪物的身边。
怪物吃了一击,已经活不成了。可在怪物生命的最后几秒,一直与怪物嗜血天性做着斗争的人类神智竟占据了一些上风——
怪物将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喃喃问了一声:“依依?”
只这一声,索依露藏在心里的那些痛苦那些恨,便全化作眼泪夺眶而出。
索尔弗全明白了。
身为父母,此刻自然有上前安慰几句的必要,可夫妇俩刚刚迈出一步,就见天边血色浓云下,一批身披黑甲的战士涌入了王城。
猎人,如约而至。
为首的是三个人——一个中年男子,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和一个银灰色头发的年轻男子。
那年轻男子手中握着一把枪。
见到那把枪的一瞬,父母面色俱是骤变。
几乎没有思考,索尔弗就做出了行动。他迅速解开手上的绷带,将祭祀时划开的伤口重新挤开,鲜血便汩汩流出。默念几句咒语,他挥手将血液洒出。
只一瞬,索依露身周便凝起一道流淌着血色光华的结界。
“索依露!好好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明白吗?”
“爸,爸?你要去哪里?妈妈!妈妈!”
“王城的未来都交给你了。”
索尔弗深深看了一眼女儿,目光似是诀别,便与埃莉一起纵身跃下山壁,加入到山下王城看似无尽的血色纷乱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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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师的枪口犹冒着滚烫的烟,一边是金离震惊的脸。
“你……你疯了!!我……我不是说了,这两个人不能杀吗????”
“抱歉,小姐,这是金先生给我的任务。我首先得听他的。”
金离一下子愣住了:“可,可你答应过我……我也……我也答应他了……”
她看着面前两具倒下后犹十指交握着的尸体,牙齿上下颤了颤,眼前忽地一片黑暗。
“不……不……你们都骗我,你们都……都骗我……”
肖维求过她,那个高傲的,身为阶下囚都保持着绝对的优雅的贵族吸血鬼,哀声求她,求她放过他的父母,放过他的妹妹。
可如今,金恩铭一到王城,第一个杀的就是肖维冒死叛族也要保护的父母——吸血鬼王城的两位大祭司。
那她,她以后,该怎么面对肖维啊……
也许是一见倾心,也许是日久生情。她被伯父派到肖维身边试探肖维是否真心帮助猎人,却假戏成真,一往情深,无可救药。
于是,当肖维求她无论如何也要放过父母妹妹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了。
她忘了,那是两个刚刚完成祭祀的大祭司,新得到的法力还未来得及上供,全在二位祭司身上。这样能一次性取得丰厚法力的机会,猎人们自然不会放过。
她更忘了,她的伯父,甚至包括她的父亲,都不过是一群将利益看得比人情还重的猎人罢了。伯父轻声细语几声安慰的话,银师轻描淡写答应下来的请求,都不过一嘴空言,都不抵所谓“整个金家的未来”。
“做得不错。”金恩铭笑着掂了掂手上提着的乾坤袋,那里面盛满了两个大祭司身上新旧所有法力和修为。
“职责所在罢了。”银师沉着嗓子,随口答道。
金离看着伯父的笑颜,心下一片惨然。她转身欲走,却听得伯父在身后皮笑肉不笑地轻轻一问:“阿离,你上哪儿去啊?”
金离垂着眼,努力不使自己的声音露出愤怒的腔调:“伯父都拿到火银子弹了,还要我如何?”
火银,是对吸血鬼而言唯一的毒。以火银制的子弹,往往对吸血鬼能一击毙命。
然而,世上只有火银族的人才懂得火银的锻造方法,此族自古神秘,族人极少,加之吸血鬼非是傻子,早在几千年前,吸血鬼就将火银族人杀灭殆尽。这虽是一段不那么光彩的血腥历史,却也的确是吸血鬼们为了自保而不得不做出的选择。不曾想,火银族已成历史,却有一块遗落的火银原料,在历史的沉淀下偶得了灵性成了妖。
正是银师。
火银极其难炼。即使自己就是火银成的妖,银师也是失败了无数次才成功锻造出一块新的火银——他自然不可能愚蠢到使用自己的原身。
银师成妖前,那块原料一直由金家收藏。于是银师成妖后,半强迫半自愿地,也为金家服务。
面对金离的质问,银师沉默不语,常年沉迷锻造火银的他一向沉默寡言。而且,确实是他曾答应过金离不杀肖维的父母,无论如何自己都是失言了。
而金恩铭,却宛若什么都不知道一样,悉心地跟侄女解释着:“唉,你不知道,火银子弹太难造了。银先生费了那么大功夫,也只造出来五颗火银子弹。这五颗子弹,颗颗都得用在刀刃上呀!阿离听话,记得伯父跟你的约定不?再耐心等一会就好啦!”
金离只觉得恶心。
她漠然地盯着下方被鲜血浸染的吸血鬼王城,一句话也不想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