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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圣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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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鱼姑娘!”
毛一苇在黑雾外喊道,“多谢红鱼姑娘争取时间,小道阵法已成,现在就来收了这女鬼!”
毛一苇话音刚落,虚空突然现出一个纹路繁复的圆形法阵。那法阵上画着洛红鱼看不懂的符文,将洛红鱼和月檀一道笼罩其中。
“万剑光阵——破!”
圆形法阵顿时金光大盛,法阵中凝出数千把细小的金色光剑,这些金色光剑在虚空中停留片刻,就猛地向上在虚空中汇集到一处,于一片金光中浮出一把巨剑的影子。
紧接着那巨剑在虚空重重一划——
满是黑色雾气的虚空登时被一分为二,有晨光透过黑雾照射进来。
外面竟已是黎明。
巨剑破开虚空后又四散为金色小剑,在空中打了个弯后绕过一侧的洛红鱼带着破空之势齐齐向着月檀的方向刺去。
“小心——”
洛红鱼看着呆愣的月檀下意识地轻声提醒,反应过来自己的圣母行为后又极快地捂住嘴。
数把光剑扎进月檀后背,金光触碰之处皆带起一阵烧焦般的滋啦声响。
可月檀却无知无觉似的,任由那光剑穿透自己的身体,然后将自己死死钉在地上。
在那些光剑穿过的洞口处,带着血腥味的鬼气从月檀身体里逸散出来,洛红鱼知道,那是华容的血。
黑雾渐隐于晨光,洛红鱼和月檀重新出现在穆府众人面前。
而月檀的身形也渐变得透明,慢慢变回了洛红鱼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副鬼影。
对于自己身上的变化,月檀却毫不在意。
被钉在地上的她抬起头,一双鬼瞳看着眼前的洛红鱼,过了很久才沙哑着嗓音道:
“你真的觉得,我们的感情,是伟大的事?”
“我想,这是伟大的感情。”
洛红鱼俯下身,手掌轻轻抚上月檀的脸,拇指摩挲着月檀脸颊一侧的鬼纹。
“我尊重你们,并祝你们有来生。”
鬼瞳颤抖,涌出泪水,拇指下的鬼纹化为光点消散在空中,露出少女素净的脸。
“谢谢。”
在被毛一苇收进玉瓶前,月檀对洛红鱼低声说。
“道长降伏鬼祟,救我穆府一干老小,在下真不知道要如何感谢道长。”
眼看着月檀被毛一苇收服,周围的一切也恢复如常,穆千秋松了口气,上前对着毛一苇抱拳道。
“不必谢我。”
毛一苇面色苍白地摆摆手,方才那个阵法似乎耗费了他极大的力气。
“若不是红鱼姑娘舍命进那黑雾中拖住这女鬼,我也没时间摆出这万剑光阵来。”
穆千秋闻言看了眼一旁的洛红鱼,神色怪异,似是不知如何面对她。
“红鱼姑娘,我···”
洛红鱼没有理会穆千秋,反倒是眯眼看着身旁面色苍白的毛一苇,过了片刻凉凉道:
“小道士,你刚才真的只是打算收了月檀吗?”
毛一苇一噎,尴尬地咳了几声,面色更显苍白。
当然不是。
那万剑光阵又不是什么能攀亲戚混脸熟的活物,只要是身处阵中的鬼,万剑光阵都会毫不犹豫地发起进攻。
尽管不知道为何洛红鱼自愿进那黑雾中与月檀对峙,但毛一苇认定眼前的洛红鱼夺舍了原本洛红鱼的身体,所以在布这道阵法时故意将阵法布得极大,好将洛红鱼也一并覆盖其中。
可现在洛红鱼既然好好地站在他面前,那就说明她不是鬼,这种话他自然也不能说。
“那个,现在怎么办?”
毛一苇神色尴尬地转移话题,举起手中装着月檀的玉瓶对穆千秋道,“这女鬼生前既是穆公子府上的人,那不如便交由穆公子处置。”
毛一苇话音刚落,手中的玉瓶就猛地抖动了一下,然后冒出丝丝黑色鬼气。
穆千秋看着方才那一幕缩了缩脖子:
“···在下不过是个普通人,又如何会处置女鬼,还是交由道长处置吧。”
见穆千秋神色畏惧,毛一苇也没有多说。
“不知红鱼姑娘在那黑雾中是用了什么秘法?”
毛一苇沉吟片刻,“就方才的情形看,这女鬼的执念似乎被红鱼姑娘化掉了。”
秘法?
洛红鱼无声地挑了挑眉,那必然是不可外传的嘴遁之术。
洛红鱼清清嗓子:
“都说了是秘法,那自然是传男又传女,传子也传孙。”
“来,我讲给你听···”
“···在下其实不听也行。”
洛红鱼牙尖嘴利,想来是还对他布阵之事心存怨气。毛一苇识趣地打住洛红鱼的话:
“如今这女鬼执念已散,那便可同其他鬼魂一样再去往生。只不过这女鬼在人间停留了太久,若想往生,还需借点外力。”
“眼下唯有送这女鬼去伽蓝寺,让寺中圣僧助其度化。”
“您说的是,伽蓝寺的玄弥圣僧?”
穆千秋在一旁迟疑片刻,低声问道。
“正是。”
毛一苇点点头。
穆千秋一愣,目光闪烁几下就又缩回去不说话了。
这几日洛红鱼也曾听人说起过这圣僧玄弥。
传言说那玄弥是菩提树下结出的佛子,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乘风而来,落地为子。
此子天赋异禀悟性极高,捉鬼无数,年方二十就已走遍九州,功德无量,是伽蓝寺飞升成佛的第一人选,被世人尊称为圣僧。
圣僧度化魂灵,降伏恶鬼,但每每提起,人们的语气在尊敬钦佩的同时总带着点害怕。
按理说圣僧度化鬼魂无数,想来定然是大慈大悲之人,可传言却说,这圣僧对付鬼魂惯常用的手法是——
物理超度。
超度的法子有两种,自愿被超度的鬼,僧人为其念经诵文,助其净化送其往生,而不愿被超度的厉鬼之流,就需要一点强硬的法子。
比如一拳送至寂灭虚空。
事实上念经诵文和物理超度两个法子殊途同归,可后者听起来,总是太过凶狠了。
僧人嘛,想象中该是能逼逼绝不动手。
但物理超度也有物理超度的好处,比如超度鬼魂时又多又快。
圣僧玄弥就是这么个情况。
据说这圣僧酷爱收鬼,自学会走路的那一天起就四处奔波,哪里鬼多就往哪里钻,超度完这里的鬼就马不停蹄地往下一个地方赶。
其效率速度堪称劳模。
可要超度的鬼多了,一个一个忙不过来,光是摇号就要排几百年。
更何况凡是留在人间不肯离去的鬼,哪个不是满腹苦水,他们总有一肚子话要说,要是再由着他们絮絮叨叨一阵,排号的鬼又要再多等几百年。
只能想法子批量处理。
所以说虽然是个出家人,但大部分人提起他,那跟提起恶鬼也没什么两样。
毕竟是个人就有死的那天,万一到时候遇到点事耽搁了,滞留在人间,又恰巧遇上圣僧,被一拳超度了怎么办?
嘶,想想就很疼。
趁还活着,赶紧跑远点。
是以,提起玄弥圣僧,那是可远观不可靠近,人鬼退避三舍。
一听要将女鬼送到玄弥圣僧那里,穆府众人又是一片寂静。
看着众人瑟缩的模样,毛一苇顿了顿又道:
“非是在下不愿带走这女鬼,只怪在下学艺不精,方才一番搏斗内里已受了重伤。”
“此去伽蓝寺路途遥远,以在下目前的状态怕是无法将这女鬼安然送到伽蓝寺。”
“若途中出了什么意外令这女鬼逃脱,也难保这女鬼不会再回到这里。”
“这、这···”
一听女鬼还有可能卷土重来,穆千秋慌了神。可家仆们不敢去,他也不敢去。
“实在不行,我可以勉为其难地走这一趟。”洛红鱼冷不丁出声道。
“红鱼姑娘愿意送这女鬼去伽蓝寺?”
毛一苇没想到洛红鱼会在此时出面救场,愣了片刻后又不确定地问道。
穆千秋也眼神发亮地看向洛红鱼。
“别误会,爹不是为了你们。”
洛红鱼神色勉强,看起来是极不愿意接下这活计:“我只是想着这女鬼既是被我解去了执念,那便是同我有缘,再送她一程,也算是不辜负这段缘分。”
实际上洛红鱼早在一旁竖起了耳朵。
此事过后她必然是要离开穆府,但又无事可做无处可去,若是带着月檀去找玄弥,也好问问自己魂魄之事。
不等洛红鱼说完,毛一苇就将玉瓶塞到她手中:
“红鱼姑娘人美心善,与这女鬼也确实有缘,那就辛苦红鱼姑娘走这一趟了。”
洛红鱼看着手中的玉瓶,那玉瓶长颈圆肚,瓶身莹白,乍看上去像观音手中的玉净瓶,细看时又会发现瓶身上刻画着极其浅淡的符文。
洛红鱼端详了手中玉瓶片刻,又略有些嫌弃地抬头:
“就这?”
毛一苇一愣:“什么?”
“没什么。”洛红鱼相当做作地叹了口气,
“就是突然想起刘记的老黄了。”
老黄是刘记镖局的一条看门狗。
毛一苇一噎,当即解下了腰间的钱袋:“这女鬼既是红鱼姑娘收服的,又要麻烦红鱼姑娘送往伽蓝寺,那这降鬼的报酬自然也该是红鱼姑娘的。”
洛红鱼临走时回头看了一眼蜷缩在角落的华容,此时的华容已经没了初见时那副温婉模样,她长发散落,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已然是疯了。
*
洛红鱼离开穆府后又寻了个酒馆美美吃了顿,酒足饭饱后才大摇大摆地往城外走去。
可刚一走出星鹫城的城门,洛红鱼却突然愣在了那里。
那小道士光说要将女鬼送到伽蓝寺,可却没告诉她这伽蓝寺怎么走啊!
正当洛红鱼四处张望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感到衣袖中的玉瓶微微动了几下,紧接着传来月檀清幽散漫的声音:
“一路往西,先过黄风岭。”
“伽蓝寺的路,我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