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月》南南南若

1、第 1 章-旧人

　　我曾想过的风华绝代，皆是与你有关的大梦一场。即便时隔多年，我仍旧会记得与他相遇时的那天清晨。
　　我本是孤儿一个，因为饥寒交迫走投无路，在机缘巧合下，入了皇家在民间开始的暗所重楼。
　　也是在那一天，我遇到了这荒唐人生里的第一道劫。
　　那天稀薄的阳光落满了天际，在那含着薄雾的朦胧之间，他穿着一身蓝色的薄衫。
　　他对我缓缓俯下身来，眉眼舒展开来，浸透着温柔之意：
　　"小丫头，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吗？"
　　彼时的我扬着稚气未脱的脸，穿着褴褛的衣衫，望着那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少年。虽然满身脏污，眼中却藏着光亮。
　　"我知道这里是重楼。"
　　他笑了起来，漂亮的桃花眼睛，眼尾微微上挑着："你可知入了重楼意味着什么吗？"
　　我轻轻咬了咬下唇，学着他的模样扯了扯嘴角："左不过是杀人放火的勾当。"
　　他似是被我的这一动作逗笑了，眼中的光亮亦跟着活泛了起来："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大明国的十七皇子，今圣上亲封的小王爷言羽。"
　　他的笑意更深，对着我缓缓的弯了弯腰。
　　"嗯，看样子还算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今个是六月十三，往后，便唤你十三吧。"
　　我抿了抿唇，对着他弯腰跪了下去。
　　"十三多谢王爷赐名。"
　　他伸出手把我扶了起来，那双犹如白玉般的指尖带着几分凉意，与我身上的脏污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倒是不在乎这些细节，只是兀自弯着唇角，眉眼弯弯。
　　"往后你便跟在我身边，以我义妹的身份。"

　　我从梦里惊醒的时候，已然是子夜时分。我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一阵发疼。
　　往事总会蛰伏在深夜，在猝不及防间张牙舞爪的叫嚣着。
　　我披了身衣服下床，这才注意到外面的竹林里，静静地站着一道身影。清冷的月光洒了他一身，淡蓝色的衣衫衬得他身形愈发清瘦起来。
　　他手中提着一盏宫灯，那莹莹的灯光，竟跳跃成了这林间唯一的暖色。
　　我有些失神的望着他的身影，一如这与他相伴的这些年一般，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描摹着他的身形，再把他一点点的镌刻入我的心脏乃至于灵魂。
　　有风自林间拂起，而他缓缓回过身来，在沙沙的风声里，他对我牵了牵唇角。我像是受了惊的鸟儿，在他侧目的那刻仓皇着低下头去。
　　他在我跟前站定，垂眸望了我几秒，在我无所适从之间，伸出手来轻轻的覆在了我的额头之上。
　　他的指尖总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凉意，在这子夜时分，更是显得多了几分的刺骨。身上淡淡的沉水木香萦绕在我的鼻尖，没由来的，心里因刚刚那场梦境而起的惊鸿被压下去了几分。
　　"做噩梦了吗？"
　　他的嗓音里含着几分沙哑，却也未彻底的褪去属于少年的清润。漫不经心的关切话语，却偏偏惹得人心里平白的生出一份悸动。
　　我想，我永远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是。”
　　我轻轻咬了咬下唇，在承认的时候，心里也跟着泛滥了几分羞怯之意。他倒好似并未看出我的窘迫似的，只是伸出手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
　　"都多大了还做噩梦？"
　　"看来我的十三，还是个小姑娘呐。"
　　我红了脸，有些不服气的抓了抓身侧的衣角。就在我想说些什么挣回自己的脸面时，他紧接着开了口。
　　"别怕，我不是在这里吗？"
　　他弯了弯唇角，眼中多了几分温柔之意。
　　"十三，我会保护你的。"
　　我呆呆的望着他的眼睛，一时之间忍不住有些失神。
　　这一刻，我真真是相信了他。
　　我相信了他说的，他会保护我。
　　"王爷在这里是做什么？更深露重的，小心着了凉。"
　　听到我的声音时，他只是抿了抿唇，眉眼之间多了几分让我看不懂的情愫。
　　"越是深不见底的地方，越能叫人心神安定，也才越不会做错事。"
　　言羽避开了我的目光，刚刚残存的温柔恍若大梦一场。他侧过脸去，侧影在昏暗的场景里愈发模糊了起来。
　　"十三，你可愿为我做一件事吗？"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还是往后撤了一步对他俯身行了一礼。
　　"我的命都是王爷救的，左不过是一件事而已，还请王爷尽管吩咐。"
　　他伸出手把我扶了起来，他大抵是在这里站了许久，连带着衣衫上都带着夜露的薄凉。
　　"十三，我要你替我接近一个人……大明国最年轻的司丞姜俞卿。"
　　"我要你杀了他。"
　　耳边是簌簌落下的风声，他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里，藏了一整片的星河。我静静地站在那里，许久都未出声。
　　我自小便入了重楼，对于这其中的规矩自然是心知肚明。女子若是入了重楼，往后便是要作为言羽的眼线，委身于那些达官显贵身边的。
　　而我被言羽打小便养在身边，重楼的其他人尊称我一句大小姐，我以为……我是不用经历这一遭的。
　　似是看出了我心中的复杂，他紧跟着轻声开口。
　　"你与那些女子不一样，我只让你接近他，却并非要委身于他。十三，事成之后，我一定会接你回来。"
　　我望着他的眼睛，望着他那双浸透了野心的眸子，许久。
　　"王爷放心，十三定不负王爷所托。"
　　他对我轻轻扯了扯唇角，身上的冷香夹裹着夜晚的凉意。
　　"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那王爷呢？"
　　"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他深陷在浓墨重彩的背景里，手中执着的宫灯明明灭灭，他的衣衫在风中翻飞起了弧度。
　　在我与他相伴的这几年间，我唯一一次觉得我从未靠近过他，便是在这样的一个时刻。
　　他是孤独的，即便是我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