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殿》慕阑

5、进书院偏生又遇旧冤家

　　纵然心里再怎么不情愿，小丝还是万般无奈的背着包裹和王羲之一同进入了黎安书院。
　　这座百年学府，多少学子梦寐以求的地方，但在小丝眼里，这就是一座皇家牢笼，再也没了自由。与他们一同前来报到的，还有大约十几名少年，他们的眼中都难掩激动的神色。
　　“逸少。”一个女子的声音自两人身后传来。
　　小丝回过头望去，一位年约五旬的老妇自后方凉亭中走来，浅笑吟吟，虽然已经不再年轻，但她雍容而恬静，可以遥想其年轻时，定是一位风姿卓越的貌美女子。
　　王羲之赶紧迎了上去，站定在老妇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学生见过卫夫人。”
　　原来这位被称为卫夫人的老妇，便是王羲之的书法启蒙老师，其曾祖父卫觊、祖父卫瓘、叔父卫恒都是大书法家，在书法史上很有影响。
　　“想不到一别经年，你我又在这黎安书院内相遇，令尊令堂可安好？”卫夫人笑着询问。
　　“家父家母一切安好，常常念叨着卫夫人。”王羲之回答，“学生此次听说黎安书院请来一位书法圣手来教习学子们的书法，莫非就是夫人您？”
　　“不错。”卫夫人点点头。
　　“想不到时隔三年，学生可以再次向夫人讨教，实之幸也。”王羲之面露喜色，能够师从卫夫人，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啊。忽然想到了身后的小丝，赶紧将她拉到卫夫人面前，道：“夫人，此乃学生的朋友，姓洪，名小丝。小丝，快来参见卫夫人。”
　　“小丝见过卫夫人。”虽然心里嘀咕，但小丝还是微笑颔首。
　　“嗯，你们二人可以进入这黎安书院，今后一定要奋发图强，切不可辜负朝廷的期盼。”
　　“学生谨记。”王羲之拱手。
　　小丝也学着他的样子，行了行礼。
　　卫夫人这才笑着与二人道别，一见她走远，小丝赶紧搭上羲之的肩膀，道：“这人是谁呀？书院也可以有女夫子吗？还有她为什么要叫你逸少呀？”
　　王羲之诧然，当今学子中竟然有人不知道卫夫人，恐怕也只有小丝一人吧。
　　浅浅一笑，道不尽的淡雅清朗。耐心的解释道：“卫夫人乃当今书法名家，特善隶书，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钩如劲弩筋节。我有幸在年少之时随夫人研习数月，受益颇多。”见小丝依旧一副茫然懵懂的样子，于是又道，“至于夫人称呼我为逸少，乃是因为逸少是我的字。”
　　“喔？原来如此。”小丝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随即蹙着眉。
　　“怎么了？”羲之关切的问着。
　　“我在替自己想个字。”每次被人把名字误以为是小厮，这都让小丝郁闷不已，索性取个字，这样以后别人便可直接以字来称呼她，便也能少许多麻烦，于是谄媚的笑着问：“羲之，你学问好，不如你来替我想个字吧，要既好听又气派的。”
　　第一次听到小丝这样直接的恭维，反倒让王羲之有些受宠若惊，赶紧说：“既然小丝如此信任我，那待我好好想一想，定会替你取个好字。”
　　“好，全靠你啦。”小丝说罢还一副哥俩好的拍了拍羲之的肩膀。
　　“你们两个，还不快去交束脩？”一位精瘦精瘦的小老头走上前来，一脸生人勿近的严肃表情。
　　“学生这就去。”王羲之抓起小丝的手赶紧朝账房走去。
　　这里的束脩也奇高，一般的书院每年只要三两银子，而黎安书院的束脩却是每年四十两银子，这些钱可以够一个普通的家庭生活五年。
　　离开了账房，两人便朝“鹤铭堂”走去，新进的学子都要在这里听取山长的教诲，两人赶到时，这里早已站满了人，于是只得站在最后。
　　一位身穿天青色长衫的老者走上前来，花白的胡须，精神奕奕，目光扫视了众人一圈，缓缓开口：“我乃黎安书院之山长刘允，今后的两年希望学子们一心向上，将来在仕途上也好有一番作为，现在为大家介绍书院的夫子们。”
　　说罢，一旁的流苏门帘后面走上来五位统一衣着的人，他们皆是绛色上衣，黑色下裳。显得庄重而华贵。
　　站在东面首位的便是卫夫人。
　　山长刘允一一为众学子介绍：“首先是教习大家书法的卫夫人。”
　　众学子难掩激动之情，赶紧作揖行礼。要知道朝廷多年来，一直邀请卫夫人来黎安书院教习，但都被婉拒，这次据说是山长五次亲赴汝阴县，盛情相邀，这才打动了卫夫人。
　　紧接着介绍的是教习诗赋的凌策然，一位四旬左右，国字脸的夫子。
　　东晋盛行玄言诗，这种起源于西晋，而发展于东晋的诗体，以阐释老庄和佛教哲理为主要内容的诗歌，其特点是玄理入诗，以诗为老庄哲学的说教和注解，是玄学与佛教的结合。
　　教习琴乐的上官清，斯文儒雅的男子，年约二十六七。
　　教习为官之道的欧阳储，也就是刚才那位提醒王羲之和小丝去交束脩的精瘦的老者，据说是前朝遗老。
　　最后介绍的是教习众人弓马骑射的张子康，他曾任皇家都场校尉，后辞官为师，年约三十出头。
　　众学子拜见了五位夫子之后，便开始了点名。
　　“张纯。”
　　“学生在。”
　　“王羲之。”
　　“学生在。”
　　“谢云曦。”
　　“学生在。”
　　“洪小丝。”
　　“学生在。”小丝清了清嗓子，响亮的回答着。
　　“刘游。”
　　“学生在！”一个高亢又熟悉的声音。
　　王羲之和洪小丝不约而同的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回头望去，果然是他，谢太尉的三公子，当今颖妃娘娘的弟弟，也是那日把他们二人打成猪头的那个旧敌。
　　显然他也认出了小丝二人，朝两人挑衅的眨眨眼，一副嘲讽的样子。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若不是这里山长和夫子们都在，小丝真恨不得冲上前去甩他两个大耳刮子。想她堂堂一个有着九百年修为的上仙，竟然会被这样一个油头粉面，欺行霸市的无赖给暴打，越想越气。
　　羲之知道小丝莽撞的性子，赶紧按住她的手：“稍安勿躁。”低低的道着。
　　小丝强忍着心中的怒气，朝着刘游白了一眼，心中暗想，反正还有两年的相处时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倘若不出这口鸟气，她誓不为“仙”。
　　好不容易熬到点名完毕，山长开始宣布宿舍的分配，两人一个屋子。
　　小丝心里一惊，原本以为在这黎安书院的都是士族子弟，非富则贵，肯定是一人一间屋子，但想不到竟会是两人一间，这样岂不是很快就会穿帮她女儿家的身份。
　　“小丝你怎么了？额头上都是汗，是不是不舒服？”王羲之从袖袋中取出巾帕递给小丝。
　　小丝并未接过巾帕，径自拿袖子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我没事，羲之，这次有多少新进学子？”
　　“总共二十人，怎么了？”面对小丝难得紧张的神情，羲之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以为她是身体不适。
　　一听到二十人的回答，小丝心里一冷，原本还暗自祈祷，如果学子人数是单数的话，她或许还有机会可以独住，可现在是双数，二十人，十间屋子，正正好好。
　　“现在我来宣布同屋人的名单。”山长手上取来一张卷纸，慢慢舒展开，“张纯，孙启。舍院南首第一间。”
　　被点到名字的两人上前，并列走到人群之前。
　　“谢云曦，王羲之。舍院南首第二间。”
　　王羲之不舍的忘了一眼小丝，便与一旁的蓝衣男子一同走到前列。
　　那蓝衣男子容貌俊朗，只是眼神清冷，从一进入这鹤铭堂到现在，始终是面无表情，即便是看到卫夫人等当今文学巨匠，也是一脸淡然，看不出丝毫波澜。
　　“洪小丝，刘游。舍院南首第三间。”山长的声音无疑如同晴天霹雳。
　　小丝忿忿的瞪了刘游一眼，便同他一起走到前列。接下来山长报的名字她都已经无心去听了，一想到未来的两年就要和这个肥的流油的刘游同住，真是恨不得立刻卷铺盖就跑路。
　　“山长。”王羲之上前一路，微微作揖。
　　“有何事？”刘允捋了捋胡子，问道。
　　“学生想请求换屋舍……”自从小丝听到与刘游同住，她的脸色就变得铁青，冷汗直流。王羲之自然以为她是忌惮刘游的强权恶霸，所以打算挺身而出，宁愿自己去同那刘游同屋，也不忍让小丝再受到伤害。
　　话音未完，便被卫夫人给打断，道：“羲之，不管你与谁亲好，但要知道，为官最忌的便是结党营私，倘若你在黎安书院便是如此，以后为官恐怕会更甚吧？这样不好，所以换屋舍之事，以后莫要再提。”
　　卫夫人言辞虽然严肃，但听的出，她是真心为王羲之好，提点他将来的入仕之道。
　　山长听了也是点头不已。
　　见二人皆是如此，羲之自知不便多言，但暗自下定决心，倘若刘游敢有一点欺负小丝，他定当权力维护，不让她受到丝毫欺侮。
　　侧过头望去，小丝正一脸无奈的抿着嘴，殊不知，她并不是怕和刘游起冲突，只怕被揭穿女儿身的身份。
　　现在只有祈祷天上的诸位神仙大叔，看在往日的交情上，千万别让她穿帮啊。

作者有话说

　　中国古代的书院组织机构比较精干,一般只设山长（或称洞主、主洞）总理其事，相当于现代的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