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莫问潇湘》林陌桑

27、衡山城截杀

　　这一日，顾言湘带人去潭州府采买物资，回程时载着满满三大马车，正路过衡山城外，眼见即将入夏，两侧山色青翠欲滴，心情略微放松下来。

　　衡山派原本杂事便多，几月后又是五岳剑会，忙得脚不沾地，连日来操劳过度，此时她不免有些困倦，便靠在车窗旁打盹。

　　正半梦半醒之间，忽听得马儿们连连嘶叫，顾言湘正要发问，陡然间连连破空之声，几支长箭从路旁飞来，她连忙掀开门帘，却见赶车的马夫歪在门上，箭矢没入胸口，已是一命呜呼。

　　“有山匪！”她冷喝一声，拔剑在手。

　　马儿都受了惊，连连嘶叫狂奔乱跑，顾言湘一手执剑，一手从马夫手中抢过缰绳，堪堪停住自己所乘的马车。

　　然而一前一后另外两辆马车也已失控，她在颠簸之中勉力站起身来，当机立断纵身掠去，几个起落之间，挥剑将缰绳斩断，几匹马儿当即狂奔而去，徒留载满货的车留在原地。

　　顾言湘落在车后跟着的弟子们面前，低声道：“来者不善，都小心点。”

　　她看向离自己最近的掌事弟子，说道：“找机会逃走，去给门派报信。”

　　弟子们知道利害，纷纷点头，拔剑在手，警惕地望向四周。

　　此次下山是为采购，并未带上莫问潇刘正风等人，身后只有十余个外门弟子。那飞箭她方才看过，通体乌黑，不像官府制式，江湖门派之中，向来也无人用箭。衡山城外倒是常有些山匪，打家劫舍，以剪径为生，倒不足为惧。

　　但是这箭造得精致，以精铁为材料，比寻常木箭粗上许多，也重上许多，却也不像普通山匪的手笔。寻常山匪，也不太敢大白天出来劫货才对。

　　顾言湘心中隐隐有猜测，当下打起十二分精神，让弟子准备迎敌。四周倏地极静，连一丝鸟鸣虫叫也无，阳光不知所以地照常洒落，众弟子皆是额上冒汗，心下忐忑不已。

　　万籁俱寂之间，路旁突然杀声四起，黑衣人各执刀剑冲上前来，将衡山派众人形成包夹之势，竟有上百人之多。

　　这更不像山匪的作风了。寻常山匪，就算铤而走险白天作恶，因知道风险，也不会大肆出动，顶多派个几十人前来，能捞一笔自然是赚，不能捞眼见情势不对立即撤退，但看这些人的势头，竟仿佛不要命似的，二话不说，上来便杀。

　　顾言湘知道，他们只怕图的不是钱财。

　　她飞身上前，帮一个弟子挡了一刀，将对方戳了个对穿，又有一剑自背后刺来，她看也不看，反手格挡，对方的剑顿时被震飞，她回身补上一剑，将尸身踢开。

　　对方虽然人多势众，但衡山派既然有掌门坐镇，弟子们也是毫不胆怯，片刻之后，黑衣人的尸身便躺了一地。顾言湘的剑在乱战之中雪亮如闪电，频频刺出，竟舞成了一团绵密的剑网，碰者即死。

　　渐渐地，顾言湘发现这些黑衣人虽然武器不一，都以黑布蒙面，却对她的兴趣比对马车更大，他们的武功看不出路数，但都有掌法，不是乱舞一气，显然经过训练，更不是普通山匪能比。

　　大概劫货剪径为假，刺杀她才是真实目的。

　　“都到我身边来！”明白过来后，为避免弟子无谓的牺牲，她干脆喊道，让他们都将黑衣人引到自己这边来。

　　外门弟子虽是也照常受训，但毕竟无法以一敌十，此时已有多人负伤，十几人眼见便只剩下七八个，剩下的非死即伤。但那些黑衣人竟仿佛源源不断一般，虽然死了一大半，却仍在继续前赴后继地从路旁埋伏处杀上来。

　　顾言湘知道继续缠斗下去对自己不利，带头扶起伤者，让众弟子且战且退，此处距离衡山城门不到五里路，再靠近一些，即便是这些人也不敢再追。

　　其实若只有她一人，突围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但即便是外门弟子，她也断然不会丢下不管，因此行动受阻，便落了下风。

　　她左手扶着一个受了腿伤的弟子，右手剑光飞舞，不断荡开攻上来的刀剑，很快，黑衣人的尸身在她面前躺了一路。

　　正在此时，突然一柄长剑从她身侧攻来，那剑尖冷光凝凝，一看便非凡品，顾言湘见这剑路刁钻，知道厉害，忙侧身一避，将手中伤者推给身旁弟子，喊道：“你带他走！”说着，剑光回环，趁对方剑势将尽，直接攻向那人。

　　执剑的黑衣人见一击不中，冷哼一声，手中剑堪堪回转，金铁交击，顾言湘虎口发麻，退了两步，心中生疑。

　　这些人虽数量占优，武功不过平平，是以方才她只用了三分力，但混在其中的这人力道、内功、剑招都远在其他人之上，等人都死了大半才出手，上来便是狠厉杀招。

　　那些黑衣人只是炮灰，恐怕此人才是真正的杀手。目标是她。

　　顾言湘精神一振，剑势突变，不再手下留情。她直接用了衡山五神剑第一路泉鸣芙蓉，高声说道：“阁下受何人指使，前来杀我？”

　　这黑衣人也以黑布蒙面，仅露出一双冷厉的眸子，他闻言也不回答，手中剑丝毫未停，竟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顾言湘的剑路绵密非常，一身白衣在剑光之中穿梭来去，转瞬之间已连出数十招，他却不慌不忙，等剑挨到他才堪堪躲避，每一招都恰到好处，令她寻不出破绽来。

　　顾言湘不由暗自心惊，此人的武功哪怕是在五岳剑派之中，也是一流高手的存在。他究竟是何人？

　　她知道这人志只在她，念及此处，她高声喊道：“这些不是山匪，你们先撤！”

　　她故意说出口，便是要让对方知道目的已被看穿，无需继续演戏。果然，其他黑衣人见她这么一说，也不再追，直接全部攻向她。剩下的弟子们见此情形，纷纷搀扶着伤者向衡山城逃去。

　　顾言湘在黑衣人的包围圈之中左支右绌，那黑圈虽密，却不时见她的潇湘剑和白衣从中穿出，露出缺口。转瞬之间，黑衣人已在她剑下倒了一半，但那为首之人，仍然如蛆附骨，如影随形，片刻不停地粘着她。

　　此人的武功同样看不出路数，但顾言湘却心知，他必然来自五岳剑派，只是故意隐藏了剑招痕迹。

　　方才金铁交击之时，她感受到对方剑上传来的内力，如山海般宽广，却如寒冰凉入骨髓，只怕正是嵩山派的独门内功——寒冰真气。

　　一个人或许能伪装隐藏自己的剑路出招，但若修习一种内功多年，其性必然已入呼吸吐纳之间，如是知情者，则无论如何也能看出端倪。

　　顾言湘将刺入身前黑衣人的剑拔出，殷红的血顺着剑刃淅淅沥沥地滴下，这是第几十个了？她记不清了。

　　那些刺客还在如潮水般涌来，无穷无尽，顾言湘的剑再快，似乎也没有他们前仆后继的速度快。

　　“你们嵩山派就只会使这些阴谋诡计么？”她气极反笑，故意骂道，“真乃五岳剑派之耻，武功再高，高手再多，又有何用！”

　　那为首的黑衣人仍不言语，打定主意抵死不认，剑路却更为大开大合，招招杀机毕现，顾言湘缠斗已久，始终难寻破绽，且战且退，此时忽然斜斜刺来一剑，为她解了围，两剑交击，铿然一声，黑衣人退后一步，望着面前的玄衣少年，眸光中竟有些复杂神色。

　　少年将顾言湘护在身后，低低说道：“师傅，弟子来迟了。”

　　顾言湘抬头望向少年沉默高大的背影，心中总算舒了一口气。但报信的弟子此去衡山派来回少说一个时辰，他怎么会来得这么快。

　　“费彬，”莫问潇神色平静，直呼其名，“剑会在即，你们刺杀衡山派掌门，是打算公然与五岳剑派为敌？”

　　那黑衣人冷哼一声，高声喊道：“撤！”

　　他一声令下，余下的黑衣人瞬间走得干干净净，莫问潇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师傅，没事吧？”

　　顾言湘摇头，盯着少年清隽的五官，忽地笑道：“我本以为你不会来。”

　　“师傅有难，弟子怎可见死不救。”

　　顾言湘环顾四周，见杀手们的尸身遍布官道，莫问潇竟是独自前来，没有带其他弟子。

　　她清点了未来得及带走的伤亡弟子，让还能走动的带上其余人回山报信，派人骑马回来拉货，自己和莫问潇继续在此看守。

　　两人坐在没有马的马车前，顾言湘笑道：“你来的速度，比我预料得快。”

　　莫问潇似乎有些难堪，结巴道：“我……我只是刚好在城中，听人说……这……这里出了事。”

　　顾言湘低头从怀中取出手帕，擦净潇湘剑上沾的斑斑血迹，两人一时沉默。

　　“莫问潇，你还要别扭到几时？”

　　相识数年，她几乎从未直呼其名，莫问潇闻言一惊，低头说道：“是我的错。”

　　“你撒谎，这个时间你应该在校场，”顾言湘说道，“你本是怕嵩山派会趁机下手，下山接应我们的，对吧？”

　　莫问潇沉默，算是默认。

　　良久，他抬起头说道：“师傅姐姐，是我不好，我一时鬼迷心窍，让你担心了。”

　　顾言湘笑吟吟说道：“我已想明白了。是那日在校场我指点正风，旁人皆去起哄看热闹，你受了冷落，心里不快。”

　　莫问潇没有否认。其实她说的一半是真，他的确是因那日之事而不快，但更多的，是他因自己竟然不快而生自己的气。

　　师傅姐姐门下弟子众多，指点武艺再正常不过，是他心中有了不合理的期望，在前一夜促膝长谈之后，奢望她应该属于自己。

　　不知从何时开始，莫问潇发现自己对本该敬重的师傅，的确有了非分之想。

　　也许是初见时，她一剑赶走地痞救下自己的惊才绝艳，也许是在恒山山道时，她为了衡山派不为人看轻，不顾自身安危强行接下长青子一剑，也或许是在回雁楼，听到那秦氏诉说顾言湘对她的多年恩情之时。

　　他已不知不觉间不再当她是师傅，在自己眼里，她只是一个善良聪明、心中有大义的绝色女子。

　　但这些更为阴暗龃龉的心思，他如何能开得了口坦然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