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像她》柯姬猪

20、020 不知

　　朝阳洒在她身上，如渡了一层金光。

　　那只手，凝白如玉。
　　眼睫微颤，姜茗深吸了口气，缓缓对进盛初棠的眸子里。

　　她总是这样，温柔地站在前方，恍若睥睨众生的神灵，兴致来时大发慈悲停下脚步等她几秒，却不会真的在乎她会不会追上来。

　　她的心，好似装得下世间所有，但却没有为任何人停留。

　　或者，她仅仅只能让人仰望。
　　那又何必向她伸出手呢？

　　姜茗恍然想到‘玩弄’两个字。

　　“卡！”

　　“姜茗，眼神不对，不要太过复杂，”万导本来还想看看能摩擦出什么样的火花，谁知道姜茗的眼神越来越奇怪，年纪轻轻哪来那么多隐忍不甘？

　　“你们俩这个时候是和谐的，你自己揣摩一下，爱恋啊爱恋，其他的感情压一压。”

　　“万导，盛老师，”姜茗缓了缓，才弯腰道歉，“抱歉。”

　　刚刚那个眼神，万导看得出不对劲，盛初棠就更不用说，只不过靠着业务能力强，没表现出来讶异，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那道眼神几经变化，她都没错过。
　　眷恋、悲怆、就如爱在心口难开，又好像夹杂着失望，何止复杂两个字。

　　姜茗这丫头，一定是有问题了。
　　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个年纪的小朋友，荷尔蒙爆发，不是应该谈几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吗？姜茗怎么就走歪了？

　　万导摆摆手，“没事，准备准备，再来一遍。”

　　胃里隐隐作痛，姜茗不知道，是不是没吃早餐的原因，抑或是刚刚的情绪影响。

　　和盛初棠对视，她的思绪，完全不受控制。

　　那些凭空冒出来的，奇异的思绪，就像开了一个陌生的口子，怎么也止不住，纷纷乱乱全部拥堵在心口，牵扯着心脏一道儿往下坠。

　　理当不是这样的。
　　她不应该这样的，她绝不会这样。

　　“万导，”姜茗按捺住想揉一揉胃的冲动，吸气再鞠了个躬，“我想喝口水。”

　　那些情绪，太多太乱，她一下调整不过来。

　　颜斓特地打过招呼，万导也不好多说，大手一挥，“去吧，顺便补个妆。”

　　徐琪候在旁边，提前拧开了保温杯递给她。

　　姜茗摇头，缓缓垂下眸子，咬牙换着呼吸，好几息才能正常出声，“拿瓶冷水给我。”

　　徐琪求助地望向颜斓，这个天气喝冷水，不说感冒不感冒，胃的老毛病犯起来，自己多受罪。

　　颜斓咳嗽一声，“姜茗。”

　　姜茗抬眸，眼里的情绪还是混杂不堪，嗓音倒听不出什么变化，依旧软软绵绵地，“颜斓姐，不喝点冷的，我静不下来。”

　　这一眼，情意绵绵，看得颜斓的心都化成了一片水。

　　颜斓没辙，亲自拧了瓶矿泉水递给她，想叮嘱什么，话到嘴边，咽了回去。没有说的必要。

　　姜茗喝了两大口冷水，勉强压下去心间的躁动。
　　把导演说的在心里过了好几遍，补了妆重新走去位置上。

　　盛初棠披着羽绒服等着她，脸上带着笑，眼里没有半点儿不虞。

　　可若是这里没有别人，她一定是换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眸子里凉飕飕地，语气在温柔和冷淡之间逡巡，低低唤她一句，然后望着她，问：“茶茶，你有什么事要和姑姑说吗？”

　　她的事，她都一清二楚。
　　她只是要她亲口认错。

　　姜茗急急偏开眼，再看下去，只怕一会儿万导又要喊卡。

　　她再跟着盛初棠走了第二遍，就如她平常一样。她看着盛初棠停下来，向她伸出手。

　　缓缓将手搭了上去。

　　一步…
　　两步…

　　她终于站在盛初棠面前。
　　清晰地望进盛初棠的眼睛里。

　　盛初棠的眸子里，从内而外散发着绵绵情意，仿佛包容万物，叫人不自觉沉溺。

　　盛初棠也会这样看她吗？

　　姜茗鼻子一酸。
　　眼里逐渐莹出水光。

　　她要真哭出来，又得重来一遍。
　　她的小朋友啊，总是这么不让人放心。

　　盛初棠俯身过去，轻轻将她拥到怀里。

　　谁也没说话。

　　风呼啸着扑在两人身上，扬起裙摆，连发丝都纠缠在一起。

　　盛初棠有四年没抱过她了，姜茗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事情，记得格外清楚。

　　其实还是一样的温度，一样的气息，一样的，叫人怀念。
　　或者说，非常叫人怀念。

　　姜茗闭上眼，那股酸意好像更加明显，眼睫湿润，她几乎是下意识回拥着盛初棠。

　　轻轻喊了声：“姑姑……”

　　盛初棠浑身一僵。
　　所幸这个短片并没有台词，不需要收音，姜茗埋在她怀里，声音也小了不少，旁边应该没人听见。

　　她几乎要肯定那不是错觉了。

　　姜茗的语气，和平时很不一样，她不好说那是什么，有点儿娇有点儿媚有点儿委屈，也不像小时候撒娇的模样儿，总之就像她辜负了她。

　　盛初棠有立即想松手的冲动，全靠强大的业务能力支撑着。

　　她没敢出声，静静等着导演喊卡。

　　当事人万导正托着下巴看着这一幕，心中感叹，真是唯美啊！不亲好像也很有感觉，不过要是能亲回来，那就更好了。

　　万导心中一大叹。

　　盛初棠自然不知道他想这些，全部的精神都放在姜茗身上，姜茗先前还克制着，在没等到她回应后，越搂越紧。

　　锁骨上隐隐传出凉意。

　　姜茗在哭。

　　盛初棠心口微微一滞，这样就要哭，以后怎么办？有什么好哭的呢？她已经二十岁，怎么还是什么都不懂呢？

　　姜茗缓缓吸着气，调整着情绪，那滴眼泪不听话地落了下去，盛初棠一定知道了。
　　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两人差点儿就要僵持不下，万导的声音此刻犹如天籁。

　　“卡！”

　　盛初棠松了一大口气。

　　就听万导扯着嗓子，“准备一下，再来一次，道具，把姜茗的鞋换矮一点儿。”

　　道具：“多少公分？”

　　万导再看了看那两人，果断喊道：“再矮三公分。”

　　姜茗低着头，默默走开去补妆。
　　盛初棠盯着她，依旧一个字未说。

　　同样的戏万导总有不同的细节抠，再来了几遍。盛初棠怕她再哭，气势都略微收敛了些，好在拍了几次，姜茗也冷静了许多。

　　只是，最后一个拥抱，导演喊过了，姜茗没松手。

　　盛初棠有几分无奈，轻轻拍了拍姜茗的肩，“小朋友，”语气似叹非叹，意有所指，“该出戏了。”

　　姜茗后知后觉地胃疼。

　　她和盛初棠生活这么多年，怎么会听不懂盛初棠的意思。
　　盛初棠或许，比她自己还要更懂她。

　　她就是有这么可怕。

　　姜茗缓慢地松开盛初棠，‘姑姑’两个字险些要脱口而出，冯露打断了她，“棠姐。”

　　姜茗一愣。

　　盛初棠已经迈开步子走离了原地，“嗯？怎么了？”

　　徐琪也抱着外套过来，“姜茗，恭喜你呀！完成拍摄啦！”

　　姜茗回过身，眼神追着盛初棠而去，冯露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她听一清二楚。“有个采访推不掉，周宁姐让您过去随便说几句就行。”

　　姜茗抬眼看去，摄制组外围果然站了一堆人。
　　按盛初棠的个性，人来了，她是不会拒绝的，她最会一碗水端平，让人回去有个交代。

　　果然，盛初棠披上羽绒服，微笑着应了声“好”。

　　“姜茗？”

　　徐琪愣愣跟着她看，心照不宣，大概知道姜茗还没出戏，“盛老师真是好看啊，对不对？”

　　姜茗没说话，跟着往那边走。

　　徐琪匆匆跟上，把外套递给她，“姜茗，你先穿上外套啊，礼服是保密的，不能让记者拍到。”

　　眼看着姜茗要跟着盛初棠出镜，颜斓赶紧上去拦下了她，姜茗现在一出现保不齐就会被问昨天的事儿，届时GF发成片和成刊，自然会有热度，实在没那个必要凑这个热闹。

　　“姜茗，万导那边还在查漏补缺，如果没什么意外今天就到这里了，后续暂时还没有新的通告，一会儿我就直接送你回学校？”

　　她还是尊重姜茗，末尾用的问句。

　　姜茗穿着外套，注意力全放在盛初棠那边，勉强被颜斓挡住视线，回了回神，“我还有东西要回家拿，颜斓姐，谢谢您，我自己打车回学校就好了。”

　　“那我就先送你回家，再送你回学校，”颜斓笑道：“不要觉得给我添麻烦了，我今天的时间全部都排在你这儿。”

　　姜茗想回那个家一趟，必然不能让颜斓跟着，还想再说，就听盛初棠那边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声。

　　“棠棠！棠棠！我们爱你！”

　　姜茗探头看过去，不少盛初棠的粉丝跟着记者一起挤在那处，围得水泄不通。

　　颜斓也看过去，见怪不怪，把姜茗往后挡了挡，“你离远一点儿，就算盛老师脾气好，常帮着你，那些粉丝、记者可不好说话，沾上了怎么被骂都不知道。”

　　姜茗点头，并没放在心上。
　　依旧望着盛初棠。

　　她接受采访的时候，神情温柔得不像真人。

　　那边的声音也一句一句传过来。

　　似乎有人送了她一大捧玫瑰，盛初棠没接，微笑着拒绝：“不好意思，我不喜欢玫瑰。”

　　姜茗印象中，盛初棠在镜头前，很少这么直白地拒绝别人。
　　姜茗也不记得，她不喜欢玫瑰。

　　记者的问题剑走偏锋：“以前没听说盛老师不喜欢玫瑰啊，是不喜欢玫瑰还是不喜欢爱情呢？”

　　盛初棠浅浅一笑，声音清楚地撞过来——

　　“两者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