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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0年代 ...

  •   中国的八十年代是个好年代,改革开放的大潮,让多少走投无路的人赶上了,率先成为了万元户。

      金光耀的下院老耿家世代务农,到了耿长富这一代,就再也不想在地里刨食了。

      耿长富排行老五,人长得瘦高个,媳妇秀雅从三四队(上西村)嫁过来后,生养了两女一儿。这三个孩子跟金光耀家的兄妹俩年龄相仿,经常在一起玩耍。两家大人也因为是邻居,私交比较好。

      耿长富眼看着上院开上了自家货车,土房变大瓦房,拿着锄头的手早就不安分了。

      虽然老耿头儿警告过他:

      “甭羡慕那个,咋改革都不关咱农民的事儿,庄稼只要种就收,咱就靠老天爷赏饭,准成。”

      可到底,耿长富还是没忍住。没过多久,他家的院子里拉来一车车的兽皮,主要是牛皮猪皮,摞成了小山。又过些日子,这些兽皮又被断断续续地拉走。

      金光耀不知道耿长富挣了多少钱,只是发现以前安安静静的下院,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每天晚上都开始聚集一些人跳迪斯科。

      秀雅跟她丈夫一样瘦高个儿,眉眼间自带一股风流。虽是三个孩子的妈,可跳起舞来比大姑娘还浪。

      “爸,我作业都写不下去了,天天晚上太吵了!”

      金光耀家的儿子金山受不了他同学家的噪音。

      这种歌舞升平的日子持续了有两个月,秀雅跟她丈夫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人。

      他们不再是先前下地务农的穿着,耿长富喇叭裤紧身衣,秀雅一袭长裙凸显了好身材。

      俩人跳双人舞时,把自己的三个孩子都看呆了。老耿家也一下子就成了村里的“娱乐交际中心”,流传出的绯闻不绝于耳。

      这其中最出名的,要属村电工小王和秀雅的风流史。

      小王大名王正,他老爹老王爬了一辈子的电线杆子,也没成为别人口中的“隔壁家的老王”,小王爬了不到一年,就爬上秀雅的床了。

      王正跟着他爹先是爬了半年的电线杆子,学会了抄电表,把一双“铁鞋”(爬电线杆用的脚扣)使唤得贼拉溜,他爹看他渐渐地上了道儿,不到一分钟就“蹭蹭”爬上了6米电线杆子,自己腿脚也不利索了,早早退了下来。

      之前王正有他爹带着,他不用咋说话。爬完电线杆,收电费,拿出电费本子,把这一期和上一期的数一减,老王随身带着个小算盘,噼里啪啦一打,该多少是多少,不容分说。

      村里的电表基本都是三四家用一个杆子,也有遇着那嚼性的,需要费点口舌,非说是自己家上个月没咋用电,连电风扇都没舍得开,咋会这么多钱?

      那电表同在一个杆子上的,另外一家邻居媳妇,听她这么说,也不干了,敢情自己省着用电,自己家这期电费少,倒像占她便宜了似的。

      那电费不高不低的,中间那家,是一个小媳妇,她一句话不说。她知道这种情况下,电工必然得再爬一次电线杆子。

      俩人吵着吵着,把之前因为隔障子(树枝等编成的篱笆),谁家多占了一点儿地,谁家少占了一点儿地的事,翻出来,一个比一个嗓门儿高,恨不得撕吧起来。

      老王这种事见多了,把算盘一揣,回头对他儿子说:“你去上去再看看!”

      没有他儿子在时,他是一定要自己上去再爬一次的,有了儿子,他可以歇歇了。

      但是想到,还不到20的儿子,以后要和这些刁老娘们打交道,他不自觉发出一声叹息。

      这功劲儿,其中一家吵闹媳妇的男人,从屋里趿拉着堆着后跟的黄胶鞋出来了。

      老王一声吆喝“哎老六,正好……”

      他招呼着,指着自己手里的电费本子,说道:

      “你媳妇说电数不对,这么滴,你把你家那梯子拿着,你自己亲自上去看看。”

      这男人一幅不屑一顾地神情,扯着嗓子,冲他媳妇喊道:

      “一天净事儿,人家老王干一辈子了,啥前出过岔子,这死老娘们,猪圈里的猪都饿得嗷嗷叫老半天了,要不是你那大嗓门子比猪叫唤滴动静大,我还不知道你跑这儿来扯蛋来了。”

      他媳妇瞪着眼睛瞅她男人一眼,扭身走了。

      男人从披着的外套里摸索好半天,掏出压扁了的一盒烟,满脸堆笑地递给老王,老王摆手示意不抽,他又比划着给他身后的小王,老王连忙阻拦道:“他个小孩子抽啥!”

      “嗨,啥小孩子了,王正今年得20了吧,咱那阵儿,这岁数媳妇都娶家去了,看对象没呢?”

      听见这话,王正本来就白嫩的脸颊,瞬间变得跟被火烧了一般。一直没说话那家的小媳妇也才20多岁,拿眼睛觑着他,搞得他更紧张了,干脆蹲地上假装摆弄那双“铁鞋”。

      王正瘦高个,人长得相当周整了,王婶子的一双杏眼没传给他姐,倒长他脸上了,柔情又惹人爱。本来老王就这一个儿子,长得又一幅文化人的面相,没打算让他也爬一辈子电线杆子,毕竟这活儿风吹日晒的,挣的也不多,不是啥高级活儿。

      但是奈何这小子上学不好好上,初中就跟人家姑娘眉来眼去的,处上对象了。也不知道啥时候的事,等着姑娘的爸妈,有一天晚上深更半夜跑到他家去,哭还不敢大声哭,生怕别人听见。撩开姑娘肚子,老王两口子才发现,自己那好儿子,给人家姑娘肚子搞大了。

      那姑娘只是哭,老王气得,当场从裤腰上解下裤腰带,提着裤子给王正一顿抽,抽还不解气,到外屋地,拿起炉钩子(烧火用的铁钩子)就往儿子身上刨。

      王婶子连哭带嚎跪地上,一手拽着丈夫,一手护着儿子。王婶子哭得稀里哗啦,也不知道抓哪了,两只手乱抓乱挠,给丈夫那没了腰带把持的裤子拽了下来,场面混乱又好笑。老王赶紧把手里的炉钩子扔了,两只手提上裤子,自己又羞又愧,气得又抬脚去揣儿子。

      姑娘的爸妈生怕邻居听到动静,赶紧上前拉住,劝大家都冷静下来,一起合计合计咋办。

      老王一看人家姑娘爸妈没说要往死收拾他儿子,放下心来。四个大人合计来合计去,觉得姑娘的名声重要,这事儿千万别走漏一点风声,就是死了,也带坟墓里去,别让活人知道就成。

      老王两口子,发誓保证,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他们又逼着儿子也发誓。已经被吓懵了的王正,完全不知道咋办了,爹妈让干啥就干啥。

      老王哆哆嗦嗦地问:

      “那你看,咱下个月就把婚事办了吧,虽然事儿出的尿性,但俩孩子两情相悦的,孩子也有了,至于彩礼,你们出个数,我这一个电工,家里条件不算太好,大不了,我让我外甥带我去下井,咋我也能凑够喽,这个你们放心。”

      姑娘的父母一看,男方家诚意满满,也说不出个啥不是,只说“回去研究研究”,就领着姑娘走了。姑娘从头哭到尾,王正连眼睛都不敢抬一下。临走了,回头看看王正,还是一幅深情的样子,她妈一把给她拽走了。

      俩人儿从见面到分手,一句话没说上。

      这边,老王两口子一宿没睡。第二天早上,老王饭都没吃就奔他大姐家去了。

      他大姐夫早年给别人拉货,碰了,如今就剩娘俩了。他外甥小宇也争气,早早辍学,经别人介绍下上井后,几年光景,把家里的茅草房换上宽敞的大瓦房了,院子里都铺的红砖块子,在刚出头的太阳照射下,白墙反着红光,煞是气派。

      刚迈进院子,一条黄棕色的土狗就开始吠起来,等到老王走近了,它才不叫了,兴奋地摇着尾巴。

      “弟啊,你这是干啥,一大早上火急火燎的?”

      老王他姐刚从旁边的茅厕里出来,手上还系着红裤腰带。

      见弟弟没说话,脸色极其难看,她又问道:

      “早饭还没吃呢吧,正好,今天小宇在家,我要打饼,整点儿鲜亮儿的小白菜汤,面都和好了。他昨晚夜班,才回来,搁炕上趴着呢,不知道睡着没,赶紧进来说。”

      吃上大姐的饼,老王这心里胃里才算都舒服了。

      小宇今年22了,还没张罗找媳妇,他说等再挣几年钱,手里活泛了,干点啥小买卖再找,下井这功夫,天天埋了吧汰的,找不到像样的。

      “舅,你今天来有事儿啊咋的?”小宇问。

      老王一直闷声吃饼喝汤,答非所问地回道:

      “宇啊,你们现在还招人不?”

      小宇笑着说:

      “咋的,舅,你想让王正下井啊,可得了吧,他还没到18吧,人家不要。”

      “不是,我合计,看看我能不能去。”

      老王低下头,老脸都没地方搁了。

      “你可得了吧,你都多大岁数了,再说去了你也干不了,那一百来斤的铁梁还不把你压趴下,再说你净收电费来着,哪有那体力了!”

      小宇妈妈手上还擀着饼,黄黄的豆油,把一双粗糙的手抹得油亮油亮的。她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锅里用铲子铲起一个煎得两面金黄的油饼,放在弟弟的盘子里。

      “我不吃了,吃三张够了!”他说。

      “吃吧,你不最爱吃我做的油饼吗,哪回没吃个十张八张的,赶紧的,一会儿凉了,现在外酥里嫩正好吃的时候。”

      小宇一直吃着饼没说话,好半天才张嘴说道:

      “舅,我爸死那阵儿,多亏你帮扶着我们了,你是用钱吧,放心,我上个月工资发了,搁我妈那还没动呢,你先拿去用,不够的话,我这月工资也快发了。”

      “没有,哪有的事儿啊,我不是用钱,只是合计看看干点啥!”老王说。

      他大姐如释重负一般说道:

      “嗨!我还以为你遇到啥难事了呢,小正和他姐不是上学上好好的吗,学习还不错,你这天天收个电费,也不累,可别瞎折腾了。”

      老王把咽到嘴边的话,又给嚼吧嚼吧吞回肚子里去了。他怎么好意思管孤儿寡母,靠着独生子不要命赚着血汗钱的大姐借钱呢,是个人,也说不出口。

      老王肚子塞得溜满,心里空落落地回家去了。

      当天晚上,老王他们家刚吃过晚饭,老王大姐就来了,手里拿着用油纸包的一摞早上烙的饼。

      王婶子看大姐来了,早上丈夫回来跟她说了情况了,看这光景,心里也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心里一热,眼圈就红了,眼圈一红,嘴就把不住门儿了。

      “大姐,你说你来就来呗,拿啥东西啊,留着给小宇上夜班当夜宵吃多好,小正就不像他哥似的懂事,净给我们闯祸。”

      大姐一愣,说道:“小正咋的了?”

      老王瞪了他媳妇一眼,就差上手推她了。王婶子自觉说错话了,既然答应人家姑娘家,不往出说,咋这么快就秃噜嘴了呢!

      “没有,就说这孩子还是小,前两天把仓房里我那腌酸菜缸摔碎了,干活儿不利索。”

      “嗨,不就是个酸菜缸吗,几个钱儿,半大小子毛里毛躁的,还不正常。”大姐说。

      ……

      就这么的,唠了半天东家长西家短,临走时,大姐才干正事儿。

      她先是解开红绳系着的裤腰,从里面的衬裤内里缝着的一个小布袋里,掏出叠的整整齐齐的500块钱。

      没等大姐说话,王婶子就把她的手按住了,极力往回推。

      忍了老半天的眼泪,才顺着脸颊淌下来,她含含糊糊地说道:“大姐,这俺们绝对不能要,这是小宇卖了命挣的钱,俺们说啥不能要。”

      大姐笑道:

      “嗨,咱们谁跟谁,再说我不是给,是借,咋还不想还咋的?”

      老王这功劲儿也绷不住了,家里出了这么一档子见不得人的事儿,大姐虽然不知道内里,却还是掏出老本儿帮助他,他这做弟弟的又感动又愧疚。

      转过身,用胳膊肘带了一下眼睛,他笑着说道:

      “大姐,你别听风就是雨的,我真没啥事儿,眼瞅着小正也大了,我合计给他攒点儿结婚钱,哎呀,你还真当个啥屁事儿了。”

      “当真啊,你没骗我!别跟我藏着掖着的啊,有啥事儿赶紧说,我看你愁眉苦脸的,还以为发生啥大事儿了!”大姐埋怨道。

      老王连忙应和:“真的,骗你嘎哈啊,我一早上胃不咋舒服,跑你那吃点饼喝了点汤,好多了。”

      大姐不相信似的,把钱扔在炕上,说道:

      “你啊,别忽悠我,从小你撅起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啥样儿的屎,赶紧拿去用,回头再还我,我走了,唠半天了!”

      大姐连忙就往屋外走。

      王婶子赶紧撵上去,拽胳膊拽膀子的,俩人儿一顿撕巴,推推搡搡地,从房门口给大姐推到大门口了。

      大姐手里还攥着那被团巴不像样的500块钱,说道:

      “你瞅瞅你们,有啥事儿还不跟我说,那我先揣着,回头用了找我啊”。

      老王连忙说:“赶紧揣起来吧,让人看到不好。”

      大姐没办法,只得又对着墙角操作一番。

      老王送她到大路口,看着大姐摇摆着臃肿的身躯,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心里难受极了。

      他缓慢地往家走去,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点着了。

      黑暗中,只看得到烟头上的火星随着呼吸忽明忽暗的,吐在空气里的烟圈已经完全淹没在浓重的黑漆一样的夜里。

      八点多钟,有那睡得早的人家已经睡了;那没睡的,为了省电,把屋里灯都关了,那一闪一闪的窗户上跳动的光影,是电视发出的光。

      偶尔遇到那讲究的人家,大门廊上挂着一盏昏暗的小灯,才瞧得见老王嘴里吐出的烟圈在空气中盘旋,继而消散,没了形状。

      这半包烟还是上个月,村儿里的王会计给他的,他俩交情不错,但是也仅限于工作上的同事,找人家借钱就说过不去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们一家子如坐针毡地,左等右等,等了半拉月了,也没见到姑娘父母的影子。

      王正自打姑娘来家那晚,第二天他就不上学了。一个是因为没脸,再一个他也学不进去了,早早品味了男女之事,梦里都是那档子事儿。

      老王合计他下个月也得当新郎了,还上个屁学了,等着先糊弄着把婚结了,看看跟着他爬电线杆子,将来接他的活儿了,只能是。所以干脆就不管他了。

      但是眼瞅着一个月都要过去了,姑娘家也没露面,老王这才慌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80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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