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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快到让人的眼睛都反应不过来,鸥台高中的最后一球擦过西谷夕的手背,掉落在球场。
然后,裁定胜负的哨声响起。
西谷夕清醒地知道这是需要调动全身感官和肌肉必须救到的一球,但实际上他对此无能为力。那宣判失败的细微撞击声,把他身为“自由人”的自我撕开了一道裂缝。
乌野在这年一月的春高比赛里没有走到顶峰。
止步于四分之一决赛,淘汰出局。
妈妈看不太懂比赛,歪头问:“已经输了吗?”
中森由纪静默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是啊,都结束了。”
要她试图回想刚才的比赛,脑子里依然一片茫然,好不容易想起来的都是空中乱飞的排球,和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是西谷夕在校体育馆练习的身影、是他胳膊上的伤、是他曾经说过绝对不想给三年级前辈留下遗憾的话。
得到如今的成绩,他们会有遗憾吗?这个问题她不知道答案,估计没人能给她答案。
她时常在想她能和西谷夕感同身受吗?能理解他弯腰致谢时低下头是在思考什么吗?能分辨出他是单纯认为输了可惜还是自责没有救到球吗?
亲爱的夕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西谷夕坐在休息区位置发呆,远远便能看到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来,他的目光由远及近,盯着人停在面前。
“小纪。”他说。
声音和他平时的声音不太像,低低的,闷闷的。
中森由纪不太能听清他说了什么,周围吵闹,有人高喊有人痛哭。可能他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她不清楚,不过她没有接话。
而是抛出问句:“累吗?”
“有点儿。”
她又问:“饿了没有?”
“也有点儿。”
女孩在背包里翻找,他很识趣地提前将手掌心摊开,紧接着有根蛋白棒放了上来。
“谢谢,帮大忙了!”
他大口吃着,要把失去的能量补充回来。
期间西谷夕不经意抬头看了她一眼,那水棕色的眼睛似乎起了一层雾。
他的动作一顿,伸手去拉,由纪顺势坐到了他的身边,他笑着说:“一直站着会累吧。”
中森由纪看着他,回答说其实还好。
两人靠得很近,手臂几乎要贴在一起,她没有主动问他有关比赛的任何问题,他也没说。
阿姨没有一起吗?”
“没有。”她答。
随即又补充:“因为我说想要有单独和夕待在一起的时间,让妈妈先回去了。”
西谷夕问:“没关系吗?”
“现在是夕更重要,所以没有关系。”
他飞速移开和她对视着的视线,耳朵有点红。
沉默没几秒钟,中森由纪听见他在说:“别担心,我没事的。”
中森由纪淡淡笑了:“我知道的。”
“才没有,明明你的脸上大大地写着「你绝对很失落」。”
“啊呀,被夕发现了。”她的声音柔和,有种某种引导力,“你陪我聊聊天吧。”
“好啊。”他说。
“你记得吗?有个妈妈很看重的钢琴比赛,但是最后我没获奖。”
西谷夕点点头,“我记得,你哭了两天,”似乎想起了什么,他的嘴唇上扬,“那时候你总是哭。”
“难过就是难过嘛。”
“现在倒是不怎么哭了。”
她为自己辩解:“因为我发现,比哭更加有效率的方法是说话。当我把悲伤分散出去,我所要承受的痛苦便会减少许多。”
西谷夕看着她的侧脸,黑色的头发挡住了她的眼睛,他的心底涌出一股别样的情绪。
我陈诉悲伤
然后你将给予我对抗的力量
由纪抿了抿嘴,轻声说:“你想聊聊你自己吗?”
他们两之间心照不宣地安静下去,四周的声音散去不少,比起欢呼与哭泣,现在更多的是交谈,复盘比赛、感谢教练,和下次的目标。
中森由纪长大了。
从前,她一直被西谷夕保护在身后,她的敏感与脆弱由他包容鼓励,她听着他的安慰,逐渐建立勇气。
可现在,她不知不觉中走到他的前方,多走得那一步,现在正好成为她能支撑起他的能量。
快乐是可分享的,痛苦也是。
西谷夕隐隐约约明白他的女朋友好像是想告诉他这一点。
他以前并不会在失败时直面由纪。
他始终认为失败是一件很逊的事,同时也昭示着自己的弱小。
他要保护她,又怎么能够在她面前展现脆弱。
有关「男子汉的自我修养」,西谷夕比谁都更加明白。
但或许由纪根本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柔弱。
于是,他诚实地对女孩说:“我其实有点自责,我没有做好防御的工作。”
中森由纪茫然地反问:“如果连擅长接球的自由人都无法接到,不就说明了这球的威力不容小觑吗?”
西谷夕笑道:“全队上下只有我能接到的话,那我岂不是更加责无旁贷吗?”
“是这样吗?”她在思考。
“要是我——”
由纪没有再让他多说,她理清了这个闭环,“不是喔,夕。”
“我们没有必要为失败找出一个必须要承担责任的原因。”
“乌野能走到全国大赛,每个人都献出自己全部的力量,凝聚了这份力量却还是失败,说明了对手要更强大得多。”
“所以夕无需自责。”
西谷夕顿住了一段时间,然后他忽然抬高声音,有些急促且激动地说:“下次碰上绝对会打赢!”
“嗯!就是这样!”
这样才是熟悉的西谷夕式作风。
中森由纪站起身,她不确定他们坐在这聊了多久,她有些担心是否耽误夕集合归队。
她把手伸到他的面前,他抬起眼,里面闪着细碎的光,一直、一直看着她。
“走吧,回去吧。”她低声说。
他握上她的手,没有选择站起来,而是将她拉到怀里,他忽然意识到她带给自己的力量是无法形容的。
他用力地抱着她。
她听见他坦诚的声音,“谢谢你,小纪。”
西谷夕哪里要她什么东西呢?
他想有她陪伴,他想紧紧抱住她,他需要的是这么一个温暖的拥抱。而她需要他诉说苦闷,理解他此时的感受,她想,这应是拥抱的一部分。
这天,中森由纪始终陪着西谷夕,和他回了松鸦庄,她和夕熟悉的同伴们一起吃了晚饭,聊了很久的天,今日沾满泥泞的乌鸦被清洗干净,即使羽翼受伤,但收获了更加坚定的信念,腾空而起,将飞往充满无限可能的明天。
她没有待到很晚,大概七八点钟的时候,她不打扰队员们的休息时间,离开了松鸦庄。
西谷夕送她回去旅店。
像每天在宫城县那么做得一样。
“这是待在东京的第——”
“第四天。”
在她停顿的那一秒内,他接上了话。
“这四天除了来看比赛你还做了些什么吗?”
由纪说:“夕要猜猜看吗?”
“去参观了东京的大学。”
“是。”
“吃到了喜欢且限卖的甜品。”
“有机会夕也要尝尝看呢。”
“去看了春节档的电影。”
“其实不太好看。”
“买了东京的特产?”
“有那种东西吗?”
“很难讲嘛……”
他有好多问题,不断地向她提问,她一一回应,她知道,他只是在担心,担心她的时间被浪费。
中森由纪看着他,“那夕你呢?有发生有趣的事吗?”
他想了会,木讷地开口:“力说我的睡相太差了,算是吗?”
她半信半疑地打量着他:“真的假的?”
“没有的事!我可是一点感觉也没有啊!”
在西谷夕的视线里,女孩笑得促狭,他憋红了脸,“什么啊,那种表情是在嘲笑我吗?”
她不承认也不否认,反而郑重承诺:“即使这样,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你这不是默认我就是那样的吗?!”
“不喜欢吗?”
“我只是觉得这个说法不太对。”他辩驳。
中森由纪看向他,轻笑着说:“我同样默认了未来的某天我们终将会在一起生活。”
“这个说法也不太对吗?”
西谷夕稍微低下头,在黑夜里,他的嘴唇贴在她的唇上,他吻她,礼貌地点到为止。
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味道那样熟悉。
两人亲密无间。
“我好高兴!”少年人的声音有些轻松,“我会改的,小纪。”
这个季节的天黑得太快,这般浓黑的夜色下,享受着独处的时间,并不觉得害怕。
他把她圈在了怀里,直到她手心的触感从背后传来,他感受着她温热的吐息,上一秒他刚亲自品尝过。
中森由纪与他的视线相接,他深吸了口气,别扭地先挪开眼神。
“西谷君,你害羞了吗?”她问。
西谷夕抬手盖住她的眼睛,隔绝那让他心猿意马的目光,她剩下一张嘴叭叭说着:“怎么啦?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哼笑一声,如同恶作剧得逞,再次亲吻她。
亲过之后,放下手,她的眼睛都要化作一捧清水。
他埋首在她白嫩的脖颈,闻到淡淡的茉莉花香。西谷夕觉得自己离不开她了。
他的心沉甸甸的,情不自禁地告诉由纪:“我好想要有你的未来。”
曾有人问过西谷夕
中森由纪对他的意义——
他说
她意味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