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芒》寒之亦

20、第 20 章

　　裴溪云将车停在校门口，看了眼时间，刚好四点，守在幼儿园门口的家长很多，乌泱乌泱的，裴溪云没有在大门口等候，而是另辟蹊径来到另一侧的小门，阿易的特教老师通常都是在这里把阿易交到他手上的。

　　景煜在裴溪云的身后跟着，刚靠近校门，看见一位扎着马尾的女老师牵着一个半大点儿的孩子走了出来，笑嘻嘻地把孩子交到了裴溪云的手上。

　　裴溪云点头向老师致谢后直接把阿易抱起，景煜这才看清阿易的脸，圆圆的脑袋，小顺毛耷在额前，脸很白，比裴溪云还白，景煜觉得裴溪云是他前二十年见的最白的人了，他儿子竟然比他还白。单看相貌真看不出他有自闭症，瞳孔亮亮的，与其他正常的孩子也没什么不同。

　　阿易被裴溪云抱在怀里，双手勾着他的脖子，看到了景煜，这个素未谋面的大哥哥，景煜捧着一张天真无邪的脸，对阿易笑着“你好呀，你叫什么名字呀？”

　　景煜捏着嗓子说话，小狼狗变小奶狗了。

　　阿易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睫毛颤动，思考了许久，从他口中喊出“哥哥好。”

　　裴溪云低头看着阿易，心被狠狠抓了一下，这是他一次从阿易的嘴里听到哥哥这两个字，平日里看到陌生人就大哭大闹的他今日一反常态的安静，景煜也只问了一遍，他就回答了，裴溪云很开心，但开心的同时又担心这种正常的情况能持续多久。

　　“看哥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景煜说着从包里取出一个魔方，放到了阿易的手上“是魔方，有玩过吗？”

　　阿易瞪着眼睛听了半晌，不说话，裴溪云的眉间又拧在了一起，阿易还是没变，听人说话照样还是要反应很久。

　　“你没有玩过魔方对不对，我刚刚看见你摇头了。”景煜喜笑颜开。

　　裴溪云不可思议地看着景煜，问他“你确定你刚刚看见他摇头了，确定吗？”

　　“对啊，就刚刚，幅度不是很大，但我看见了。”景煜开心的也很莫名其妙。

　　裴溪云低头看着怀里的阿易，他明明前两天还是反应比较迟钝，怎么今天突然变了，景煜到底是有什么神奇的能力，扭头，看着景煜，他眉眼弯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魔方应该是他一早就准备好送给阿易的礼物。

　　“我们上车吧。”

　　裴溪云抱着阿易往停车的位置走着，景煜在他俩屁股后面跟着。

　　走到车前，裴溪云将阿易放在了后面的宝宝椅子上，景煜也熟练地坐在了副驾驶上。

　　车子刚发动，景煜就开始琢磨带这父子俩去哪吃饭，打开手机开始搜索附近美食，软件给的推荐大多是本地菜系，上海本地菜都浓油赤酱的，景煜吃过一些，不是很喜欢，可是毕竟是请别人吃饭，还是要迁就别人的口味。

　　收了手机，试探性询问“裴教授是本地人吗？”

　　“祖籍无锡，父亲很小的时候跟着爷爷他们一起迁过来的，我们这一大家子来上海应该有五十多年了吧，你问我是不是本地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我也不是很会说上海话，语速太快，我跟不上。”

　　景煜拖着尾音长长的哦了一嗓子，接着问“那裴教授有哪家好吃的店推荐啊，咱去吃饭呗。”

　　听到吃饭两个字，裴溪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这顿饭，景煜貌似惦记了很久。

　　“阿易不喜欢在外面吃东西，我一般都在家里吃，你来我家吧，你会做饭吗？”裴溪云朝后座看了一眼发现阿易又在啃手指，随即收了目光继续盯着前方。

　　做饭，他二十一年的人生里很少触碰的东西，他能说他只会做一样菜吗？完犊子了，早知道多学几样菜了，也不至于现在这么尴尬。毕竟是他自己起头要请人吃饭的。

　　景煜支支吾吾半天不吭声，裴溪云看他面露难色，直接问他“不会做是吗？”

　　景煜真挚地点了点头，裴溪云看景煜这副模样，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他也没指望一个二十出头的孩子会做饭，在跟唐柯离婚前，他也很少做饭，也属于不会做饭那一挂的，但阿易不喜欢在外面吃饭，他也不得不学会了做饭，从最开始的一窍不通到现在可以正儿八经地搞个四菜一汤。

　　“但我会做西红柿炒鸡蛋。”景煜扯着嗓子补充道。

　　裴溪云手轻轻拍打着方向盘，说了句，好，我知道了。

　　回家前，裴溪云带着一大一小去了趟超市，家里冰箱没什么菜了，自己再不添些，改天老裴跟老徐过来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采购完后回了家，裴溪云输入密码开了门，阿易第一个跑进了房间，景煜站在门口不敢动，看起来有些扭捏，裴溪云已经进来了，将刚刚买的菜这些放到了厨房，回头看着，景煜还是站在门口，身子倚着门框。

　　“进来吧，站在那干嘛呢？”裴溪云已经换上了拖鞋。

　　景煜挠着头，“要换鞋不？”

　　裴溪云哎了一嗓子，突然忘了这一茬，倒不是说嫌别人鞋脏之类的，主要是在家穿拖鞋相对舒服一些，不用那么拘束，裴溪云转身从卧室拿出一双灰色的软底拖鞋，递给了景煜“我妈新买的，我还没穿，你应该可以穿得上。”

　　“好哎，谢谢裴教授。”

　　景煜麻利地脱掉自己的鞋，将脚伸进裴溪云递过来的那双黑色拖鞋里，鞋身和鞋底都是柔软的，像是一脚踩进了海绵里，舒服得不行。

　　裴溪云没理会景煜这一系列的动作，洗了手开始在厨房忙碌，景煜颠着大长腿也跑向了厨房，脑袋四处探着“裴医生有什么要帮忙的，我可以打下手。”

　　裴溪云手里在捣鼓着金针菇，头也没抬，回他“打四个蛋，切一个西红柿，小心不要搞伤了手。”

　　“好嘞。”

　　景煜从盒子里挑了四个他自认为是最大的蛋，其实都差不多大，厨房的各个物件都摆放得很整齐，景煜很快就找到了玻璃碗和那种手动的打蛋器，将四个蛋依次打碎倒入碗里，最后发现碗里有个鸡蛋壳，他费了半天劲才把那个蛋壳搞出来，接下来开始搞西红柿，同样，从袋子里挑出一个他自认为是最大的，简单清洗过后开始切切切，一切准备就绪后对裴溪云说“我弄好了，现在是不是可以炒了。”

　　裴溪云瞥了一眼景煜刚刚那一顿操作后的成果，满眼欣慰“那你炒吧，我先切点儿水果。”

　　得到指令后景煜开始大显身手，热锅烧油，先炒蛋，刚把打好的鸡蛋放进油锅里，噼里啪啦，油滋滋滋地往上蹿，一个油点儿蹿到了景煜的眼睛里，景煜捂着眼，啊了一嗓子，裴溪煜闻声，急忙关了火。

　　“油进眼睛里了吗？先不管蛋了，赶紧用水冲冲眼睛。”

　　裴溪云拉着景煜进了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往他的眼睛里冲水，景煜下意识地一直揉着眼睛，又酸又麻又疼，完了，他的厨艺生涯又遭一滑铁卢。

　　“别揉了，我看看。”

　　他俩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景煜半睁着眼看着裴溪云，嘴里呼出的热气在他的脸上一一散开，这也是他第二次这么近距离观察裴溪云的眼睛，灰色的眸子，睫毛微微颤抖着，一上一下地张合。他又一次被这双眼睛蛊惑了，这一次，他承认自己心动了，而非病理性心室颤动。

　　景煜结结巴巴地说着“那个，没事儿了，蛋，是不是糊了？”

　　作为他一次在裴溪云面前展示自己不够高超的厨艺，就出现这种事情，哎哟，以后可不能在提做饭的事情了。

　　“你眼睛搞得这么红，还操心蛋的事情，幸好你离锅远一些，油温不是很高，不然你眼睛指不定伤成什么样，我先带你去上点儿眼药水。”

　　裴溪云说完就拉着景煜出了洗手间，让他坐在沙发上不要动，裴溪云在电视柜那边的医用急救箱子里取出一瓶眼药水，步履匆匆，走向他，弯着身子，掰开景煜那倒霉的右眼，往里滴了几滴眼药水。

　　景煜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模样，突然鼻子一酸，想起了母亲，她离开了两年半了，在他高中毕业之后。

　　“吃完饭去趟医院，让医生给你好好检查一下，万一真的伤到了角膜就麻烦了。”裴溪云转身将眼药水放进了盒子里。

　　“你不就是医生嘛？干吗还要去医院？”

　　“我是兽医。”裴溪云放好了眼药水后就开始在厨房忙碌，折腾了这么久，外面的阳光也柔和不少，没有那会儿那么刺眼了。

　　景煜躺在沙发上，真把自己当成了病人，语气蔫蔫的“都一样都的，我相信你的技术。”

　　裴溪云没理他忙着手里的活，景煜就这么一直盯着那人看，他的腰间系着黑色的围裙，衬着他的腰很细，裴溪云比他高半个头，在厨房里显得更高了，感觉跟旁边的冰箱差不多的高度。

　　景煜自觉无聊，开始打量着这个房间的布局，厨房是开放式厨房，空间很足，有很长的吧台，上面摆了一些红酒，挨着厨房是洗手间，再接着就是一间很大的卧室，景煜探着脑袋也不清里面的样子。紧挨着主卧的是一间相对小一些的次卧，刚刚一进门就看见阿易颠着小腿往里头冲，那里应该就是他的房间。

　　景煜目前所处的客厅对面是阳台，就只简单瞄了一眼，景煜就看见阳台上种满了白色的洋甘菊，花开得整齐，叶子也跟着随风舞动，将整个阳台紧紧包围。

　　接着景煜又将视线转回厨房，裴溪云时而弯腰从柜子里取些东西，时而低头切着菜，刀刃与案板发出噔噔噔的声音，是满满的生活气息。

　　像裴教授这种回家下厨房，在外又是医生，还是心脏病专家，不管他哪个名号，单拎出来一样都让人觉得很牛逼，很好奇他前妻是如何舍得放手的呢，哎，指不定这个宝贝到时候被谁抢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