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芒》寒之亦

103、第 103 章

　　景煜下午从游戏公司离开后接了小苹果回家，然后就把阿易交给了一直心心念念着他的刘婶，然后上了罗二狗的黑色吉普车。

　　一上车罗二狗就开始八卦。

　　“大佬，你知道吗？江童他那个外国男朋友竟然跟着跑到了江童他家，被他爸一棍子打跑了还报了警，听说闹得很凶，江童最近都不怎么出门了，你好不容易给养胖点儿又瘦回去了。”

　　景煜打开了车窗，照样把脑袋担在窗口，任微凉的风刮过他的头顶。

　　江童那么好一孩子，如今被那个人渣糟蹋成什么样了，如果不是他如今有了牵挂，早把那孙子大卸八块了，胸口隐隐作痛，景煜吭了一声，看向外面的万家灯火。

　　“对了，你家裴教授也太大度了吧，竟然允许你亲自照顾江童，不怕你们旧情复燃啊？”罗逸的手打着方向盘，嘴里是一刻也闲不得。

　　大度，差点儿没把他吃了，景煜永远都忘不了裴教授颤抖着嗓音说让他不要再管江童的事，说他会受不了时的那种眼神，就像小时候看的动物世界里，雄狮子看着一头大象离自己怀里的崽子越来越近而散发出的那种眼神一模一样，景煜想到这，嘴角莫名其妙抽动一下，他最终，还是被裴教授当成了孩子。

　　“开你的车，别瞎打听。”

　　“切，还成秘密了，对了，阿野那小子竟然喜欢你，这也太离谱了吧？”罗逸左手打弯，拐上了主干道。

　　“罗二狗什么时候学会装醉了？”

　　罗逸不承认自己装醉“哪有，我就是无意间听到而已，他说他爱你，咦，听得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爱，爱个锤子，只不过是想跟自己上床罢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得到了便弃之如蚁。

　　景煜没搭理罗逸，大概开了二十分钟，车辆在一个酒吧门口停下，景煜开了门，跳下车，罗逸从身后搂了他的脖子，跟保安打了招呼后就来到了一早就定好的卡座，离舞台最近的一个最大的卡座，各种名贵的酒早已上桌。

　　屁股刚挨了着沙发，景煜就把某人的手撸下去了，大概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这些动辄好几万一瓶的酒，摇了摇头，看着罗大少。

　　“你的零花钱不是都给你妈了吗？哪来的这么多钱点酒的？”

　　罗逸不说话，从桌子上拿了打火机还有烟，给自己点了根烟，景煜侧了脑袋看着眼前这个夹着烟，云里雾里着的罗逸，感觉陌生了许多，记得他之前烟瘾没这么大。

　　“我妈不给我钱，还有我姐疼我啊，谁让我最会撒娇了呢。”

　　罗逸弹了弹烟灰，目光停在舞台上扭着小腰，笑得花枝招展的小姐姐身上，从景煜视角看去，两人像是在调情。

　　景煜招了招服务员，给自己点了杯荔枝气泡水，服务员看起来有些纳闷，放着一桌子的好酒不喝，干吗喝汽水。景煜看他没反应，以为是自己没说清，又重复了一遍，服务员这才点头说好，马上调好了就送过来。

　　罗逸听景煜又给自己点了杯荔枝气泡水，吐槽道“你喝点儿酒会死吗？一点儿都不喝。”

　　景煜面无表情，拿了桌子上面的打火机在手里把玩着，罗一以为他没听清，谁知景煜说了句，确实会死。

　　这才该轮到罗逸闭嘴了，无话可接。

　　等舞台上的那位小姐姐表演完后，一个穿着黑色贴身舞蹈服的小哥哥上了舞台，灯光师专门给他打了一束光，只见他左手扶着钢管，纤细的身材随着音乐亦步亦趋，景煜确定了舞台上的人就是清乐时，心咯噔了一下。

　　“罗二狗，你到底想干吗？”

　　“没干吗呀，怎么了？”罗逸刚拿起酒杯喝了一口，就被景煜拽了胳膊质问。

　　景煜指着清乐说“裴教授为了救他，差点儿被人上了。”

　　“什么？”

　　“罗二狗你知道这里是同志酒吧吗？”景煜问。

　　“不知道啊？我姐说这里的酒好喝，我才过来的，我去，太刺激了吧，我就说这里怎么全是男的，没看到一个女的。”罗逸后知后觉，殊不知自己已经被很多双眼睛盯了很久。

　　景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罗逸，拿起桌上的气泡水，就往嘴里灌了。

　　舞台上的人卖力地舞动着身姿，景煜不想看男孩子跳这么娘了吧唧的舞蹈，侧了脑袋不去看舞台，只是就一会儿工夫，罗逸身边就围了两个漂亮的男孩子，离景煜这边近一些的男孩子手不安分地从罗逸的后颈处一直往下摸，罗逸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又兴奋，又恶心，噌的一下起身，跑到景煜面前，双手勾住他的脖子，对着那两个对他图谋不轨的漂亮男孩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们滚远点儿，滚。”

　　那两个男生看着冷着脸任罗逸在他怀里乱蹭的景煜，面面相觑后很识趣地扭着屁股离开了。

　　那俩男生刚走，景煜就立刻把罗逸推到了沙发上，示意他离自己远一些，罗逸没继续缠着他，从桌子上拿了一杯酒全部灌进了喉咙里，吓死了刚刚。

　　景煜右手撑着脑袋看着罗逸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开心地露出虎牙笑，真好，罗二狗还有害怕的事情。

　　“怎么，害怕了？不想加一下别人的微信，进行深度交流了。”景煜继续挖苦。

　　“太恐怖了，竟然摸我，真的好害怕，幸好你在。”

　　景煜放下了撑着脑袋的手，说得云淡风轻“以后我不在了，去酒吧一定要找个伴，你财大气粗又单纯，别被人吃干抹净了还替别人数钱，知道了吗？”

　　“放什么屁呢，什么叫你不在了，你会长命百岁的，听到了吗？”罗逸的眼神瞬间冷了下去，握着酒杯的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景煜不太想继续谈论略显悲伤的话题，借口说自己要上厕所去门口透透气，罗逸没拦他。

　　刚出门，背后就传来清冷的声音。

　　“你认识裴教授？”

　　景煜回头，看到来人是清乐，身子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他没有穿舞蹈服，而是换了一身白色的T恤，水洗的牛仔裤，黑色的帆布鞋，白色T恤看起来有些宽松过头，衬着整个人更瘦。

　　“那天走得急忘记说了，我是景煜，裴教授的男朋友。”

　　景煜面无表情地做着自我介绍，或许他该怪的是那个想欺负他们的那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而非同为受害者的清乐。

　　“男......男朋友。”清乐结巴的同时也大惊失色。

　　景煜身子往后又退了一步，背部刚好靠在了墙上。

　　“还有我那天推了你，我向你道歉。”

　　“道歉，你向我道歉？”清乐明显不太理解景煜的这一系列操作，记忆中也好像从来没有人给他道过歉。

　　景煜刚准备开口说什么，就听到有男的朝这边吹着不那么悦耳的口哨，接着便满嘴喷粪“哇，这不是我们的台柱子清乐吗？这是又勾搭上哪一家的公子哥了，要我说，你除非真的睡了个疼你的超级富豪，不然谁也填不满你家那个无底洞啊？”

　　男人的声音很难听，景煜握紧了拳头看着此时面无表情的清乐，好像那个人说的话跟他没有半点儿关系。

　　“你多大了？”景煜问他。

　　“十六。”清乐双手紧紧地攥着T恤的两边，木然地站在那里。

　　他的十六岁，父亲去世三年，母亲承担起整个家庭的重担，那些年，他很少吃肉，有人会觉得泡面里的肉丸是假的，不好吃，但他却吃得很香。

　　景煜的嘴巴张张合合却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刚刚那个男人的话真真假假假不能入心，但清乐小小年纪就在这里跳舞，还面对着一群对他图谋不轨的男人，他是值得同情的，但也是值得敬佩的。

　　“你跟裴教授好多久了？”

　　景煜想说四个月来着，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说挺久的了。

　　“好，我还要去跳舞，先走了。”

　　清乐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景煜握住了手腕，“你是不是喜欢裴教授？”

　　清乐背对着景煜，愣在原地，琢磨半晌才说“我爸也是一头卷发，个子也很高，我就是想我爸了，没别的。”

　　“你爸？”

　　“死了……”

　　景煜想过会是这个结果，但听到说死了的时候，心还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随即放开了握着他的手腕，说了句对不起。

　　清乐说了没关系后头也没回就走了，景煜看着他瘦小单薄的身体费力地推开厚重的大门，鼻根瞬间很酸，跟清乐相比，他无疑是幸运的，幸运过了头。

　　寒冬腊月，他被人抛弃在荒郊野外，这是让他自生自灭，可他遇到了现在的父母，替他捡回了一条命。

　　母亲说捡他回来那一天，天特别冷，如果不是陪父亲去隔壁村看戏，估计也不能看见他，他们看到巴掌大的景煜，嘴唇冻得发紫，烟盒里就裹了几张卫生纸，身上也象征性地裹了一条围巾，医院的人都说救不活了，让他们放弃吧。父亲坚持要救他，各种保暖措施都用上，景煜才捡回一条命。

　　上小学时检查出来患有先天性心脏病，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需要长期吃药，父母倾家荡产给他看病，父母接着因病去世，他又彻底没了依靠，是老肖替他交了巨额的手术费，给了他活下去的可能。

　　上了大学，遇到了人傻钱多仗义的罗二狗，也第一次被人称作兄弟。感情上，
　　在几经辗转后遇到了裴教授，让他又重新体会到了家的温暖。

　　景煜重新回到卡座后罗逸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景煜说遇到了熟人聊了会儿天，罗逸让他把朋友叫过来一起喝酒，景煜说人家已经走了。

　　清乐又换上了那套黑色的舞蹈服，舞台上有一束光专门为他而打，刚刚那会儿不乐意看的，景煜此时却看得认真，像是真的欣赏那个舞蹈。

　　罗逸一会儿工夫已经干掉了一瓶酒，开始乱说话，只是嘴里一直念叨着小白，小白，景煜皱着眉把他扶到了车的后座，开了空调，叫了代驾。

　　罗逸其实才是正儿八经的小奶狗，一喝醉酒就喜欢黏着人，脑袋靠在景煜的肩膀上怎么甩也甩不掉，索性就让他靠着，等代驾的过程。景煜掏出了手机，想给熟睡中的罗逸拍个照，却无意间看到了他眼角的泪痕。

　　手抖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按下拍摄键，景煜将手机塞回兜里，等代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