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求应许》鹤补子

25、第 25 章

　　原稷心头骤然一松，颇有些云开月明之感，可他的心却不停地下沉，执念散了，除了他，三界六道再无人知晓鸡崽曾活过。
　　可鸡崽却是曾在他灰暗的岁月里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鸡崽为他抗下了过去的所有不堪，压制着他疯长的执念，最后无声无息的消散。
　　如果它没有自己的意识，原稷不觉得这是件错事，但鸡崽有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原稷头一次觉得这样的自己太自私。
　　“原稷，原稷你怎么样了？”池廷摇晃着他的身体，拉回了他的意识。
　　原稷猛地回神，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幻海中的沧海桑田不过现实中的一时片刻，骤然抽离的空虚感顿时填满心房，原稷无措的四下观望，眼前又是虚妄还是真实，却叫人辨个不清。
　　没意思，真的没意思，原稷无比思念着顾衣违，他搞不清楚自己因何出现在这，眼前的一起都失去了意义，追究过往没意义，追究得失没意义，一切不过镜花，水月他只想投进顾衣违的怀里，告诉他，这世界如何光怪陆离。
　　见他终于睁眼，池廷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原稷，你终于醒了。”
　　惊水奄奄一息地伏在地上，背上的脸渴求地大张着嘴，不安地在惊水孱弱的背上扭动，似乎想要破体而出，却始终差点。
　　原稷疏离地垂下眼眸，长而鸦黑的睫掩住了眼中的不喜：“我没事。”
　　池廷贪婪地注视着原稷的一举一动，原稷察觉到他灼热的目光，忍不住看来，他便温和地笑起来：“原稷，你可知这是何处，我们要如何出去？”
　　两相对视，原稷微微眯眼，笃定地吐出了个名字：“九霄。”
　　少年天才池廷，他的神色是骄傲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古井无波，仿佛从没什么能拨动他的心绪。
　　更何况十冥幽水岂是区区转世就能驾驭的？
　　池廷，或者该说是九霄，他微微一顿，随即愉悦地笑开了：“我就知道，阿稷，我们之间是有些默契的。”
　　原稷扫了眼痛苦挣扎的惊水，她挣扎着爬过来，拼尽全力想触摸九霄的一角，九霄眼里似乎却从未有这样一个人出现过，原稷厌恶她，又不得不承认，曦禾作为神活的实在太悲哀了。
　　“你看看她，她本来可以风风光光地做上神，却因恬不知耻地追求你而被众人嘲笑，她本来也可以明哲保身，却义无反顾地同你一起轮回。”原稷微微扬头，示意九霄看看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的惊水，“九霄呀，你可曾回头看过她一眼？”
　　九霄看也不屑看惊水，在他眼中，那女人从来都是无关紧要的，他深情地望着原稷，信誓旦旦道：“你还不明白我吗，我的心里只有你啊，阿稷。”
　　原稷叹了口气：“可是这样的你太叫我反胃了。”
　　九霄下意识捉住了他的手腕，神情有些受伤：“你连伤害过你的曦禾的深情的都能看见，为什么我对你的感情你却不放在心上，难道你便这般不在乎我吗？”
　　“是，我不在乎。”原稷坚定地抽回手，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早在你容许第三人插足我们的感情时，我就不在乎你了。”
　　原稷一向是个优柔寡断之人，头一次听见原稷果断的拒绝，九霄的脸色一下子灰败起来，原稷却没心疼他，继续说道：“曾经你为了曦禾与我情断，如今又为何将她弃如敝屣，九霄，你大概是不爱任何人的，你只享受得到的感觉。”
　　九霄摇了摇头，思索再三的辩解的话显得太苍白，九霄惶恐地觉得，他或许真的失去原稷了。
　　“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九霄闭了闭眼，苦笑道，“阿稷，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
　　原稷拾起十冥幽水，支撑着站了起来，他站在惊水身旁，剑尖刺破惊水的背，狠狠捅穿了那张人面，伴随着惊水凄厉的惨叫，人面渐渐没了生息。
　　“我的怨气还没消呢，你们再去轮回吧，我会再找到你们，杀掉你们。”原稷搓了搓衣摆上的血渍，冷冷地道。
　　人面死去后，一缕魂魄从人面中抽离出来，魂魄渐渐拼成人形，显现出了曦禾的脸。
　　曦禾静静凝望着九霄，一言不发。
　　“你说呢，曦禾？”原稷坏笑道，
　　九霄从始至终都未瞧她一眼，曦禾自嘲地轻笑一声，点了点头。
　　九霄深深了看了原稷一眼，似乎要将他的模样刻在骨子里：“阿稷，既然你想，那我便去转世，等你来寻我。”
　　说罢，九霄似阵烟似的散去，竟连与曦禾说句话的机会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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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稷暗自摇头：“士之耽兮，犹可脱也。”
　　曦禾自然听见了他的话，不自然地移开目光，不经意间掠过垂死的惊水，不禁微微皱眉，移开了视线：“原稷，吾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人的阴私总能叫曦禾瞠目结舌，她这一世与惊水是双生姐妹，一同拜个散修为师。
　　当年惊水修行有所小成便不自量力地带着妹妹上山除妖，却不曾想完全不是这蛇妖的对手，妹妹为了保护惊水的性命，被那蛇妖侮辱而死，妹妹的尸体被扔在那梨树下，被怨气滋养，魂魄经久不散。
　　惊水却因害死妹妹而怕被师父责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修了邪道，用秘法将妹妹的魂魄用怨气包裹，寄生于自己的身上，从而摄取妹妹的修为。
　　她的手段比那蛇妖更阴毒，没几年就为便远胜于那蛇妖，铲除蛇咬后，惊水又禁不起修为的诱惑，仍然以蛇妖的名义，要求山下的百姓每月献上两名少女。
　　曦禾作为她的倒霉妹妹寄生在她的背上，眼睁睁着看着她祸害人命，却心有余而力不足。
　　最叫她心凉的是连原稷都能认出那背后的人面才是她，而九霄却浑然不觉。
　　“如果有一天连你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原稷微微一顿，“那你就真的做错了。”
　　曦禾的眸子渐渐黯淡：“吾早该想通，他不爱吾。”
　　如果九霄爱她，怎么会对她若即若离，对她视若无物，可若是不爱，当初为什么对她百般关爱，甚至将他和原稷的定情之剑都送与了她，本就是他先撩拨，不曾想却成了她曦禾恬不知耻。
　　想起一切后，原稷对曦禾的感觉很复杂，水神曦禾矜持自傲，却颇有正义感，爱真是个害人的东西，原稷见到她后来的样子总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九霄怎么能将曦禾逼成那般可怕的模样？
　　“可是吾不甘心呐。”曦禾苦笑，“九霄的态度总叫吾觉得，还差一点就圆满了，为了这点圆满，吾已经付出了一切，就这么放弃了，吾实在不甘心啊。”
　　原稷撇嘴：“那你还等什么呢？”
　　曦禾不解地看来，原稷指了指九霄脱下的躯壳：“我先不杀你，再给你一次机会转世，能不能让九霄爱上你，就看你的本事了？”
　　曦禾一双美目讶异地睁圆，许是觉得这样太有损她的仪容，随即轻哼了一声，又做出她一贯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这样软弱，活该总是被欺负。”
　　“当我给你什么好处呢？”原稷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我可还没消气呢，再杀你们一次不消气的话，我还要再杀你们，直到我消了气为止。”
　　曦禾冷哼了一声，微微仰起她高贵的头颅，嘲讽道：“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原稷点头：“若是那个水神殿上为众生祈福，提剑斩杀千百妖兽的曦禾，谁杀谁还不一定呢，但如今这个妒妇曦禾，岂是我的对手？”
　　这话戳痛了曦禾的心窝子，仔细想来，漫长岁月恍如一滩死去的黑水，阴沉又压抑，为了一个吊着她的男人，她甚至做了许多在她自己看来都匪夷所思之事。
　　曾几何时，她是可以和原梦并肩作战的英杰，可原梦豪情仍在，但她尸山血海之中饮酒作乐的气概竟被这可惧的光阴生生磨灭了。
　　曦禾沉沉地叹息了一声，素手摩挲着她依旧温婉美丽的脸颊：“吾何时竟变成这般模样了？”
　　下一刻，二人便生生被从塔中拽了出来。
　　原稷一时目眩，原梦稳稳地撑住了他：“行不行啊你，这么弱可别说是我弟弟。”
　　“嗳，我竟像个孩童手里的玩具似的，被随意摆弄。”原稷埋怨道。
　　原梦一掌拍向他的后颈，指着他的鼻尖道：“别给我得了便宜还卖乖哦。”
　　原稷揉了揉脖子，畏惧自家姐姐的铁掌，到底是不敢埋怨准姐夫了。
　　自从塔中出来后，曦禾便垂着头一言不发，半是愧疚，半是遥不可及的过去，曦禾连看都不敢看原梦一眼。
　　原梦捏了捏拳头：“喂，你都敢做有什么不敢认的，我还以为你多有种呢？”
　　曦禾仍是不言不语，原梦一下子来了火气：“你做出这个样子给谁看呢，你要是真觉得自己没做错就和老娘打一架，为了个男人做到这个地步，曦禾，我真看不起你！”
　　汰辰稍稍靠近了原梦两步，生怕如今只是一道残魂的原梦待会打起来不是曦禾的对手，他好随时救驾。
　　一滴清泪从曦禾的眼角滑落：“错了，吾错得离谱。”
　　若是她当初知晓九霄的打算后选择和众神一同陨落该多好，便不必受这痛苦的煎熬，也不用落得这么个人憎鬼厌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