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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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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顾家阁楼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丝丝缕缕的阳光停于楼梯，落下坠凡的灰尘。
男子衣角处泛白，淡蓝色转为了白蓝色，他不紧不慢下了阁楼，来到木色长廊。
顾家前院里，青石板地上摆放着许多盆栽，常眠瞧了眼站在盆栽旁的人，走到了拐角处。
“常大人。”
“等等。”常眠唤住这幻灵，幻灵紧张地看向他。
常眠笑道，“是我匆忙，有所惊扰，抱歉。”
“常大人。”这话让幻灵更加惊慌了，她左看右看的，就是不敢看常眠，“常大人不必对我说这种话，是我不好，与常大人相撞，我应该晚点再来。”
“顾大人叫你做什么？”
“顾大人叫我将楼里上上下下都装饰一遍。”幻灵低着头，畏畏缩缩地后退了一步。
常眠笑一声，持扇指着来到前院的陌生女子，道，“这便是今日来客？”
“那是舞小姐。”
“所来何事？”
“是，是是。”幻灵莫名娇羞了起来，她搓搓手指，“今日，是顾大人向舞小姐求婚的日子。”
扇柄落手心，常眠哼笑了一声，辞别幻灵，常眠一路向前，脚步越来越急，走出廊道，来到前院，他微笑着看着那位舞小姐。
“呀，顾唯，那就是常大人吧？果然是翩翩君子，一表人才啊。”舞尔尔拉过顾唯的手，冲常眠说，“常大人，一会儿我跟顾唯要去后花园喝茶，你来么？”
“尔尔。”顾唯忙说，“都说了今日我有事要对你说，你怎么还喊常眠来啊，难道你喜欢常眠，不喜欢我吗？”
常眠静静看着她们推拉，心想，这顾唯在女子面前，可真是不一样呢。
“常眠。”
顾唯转身走向他，他淡淡“嗯”一声。
舞尔尔在原地站了会儿，她觉得无聊，就看着那些被种在盆里的小松树，这松树干扭转蜿蜒，有点儿意思。
“顾大人有什么事想说？”
顾唯盯着常眠的眼，耳朵根红了一红，“常眠，别装了，你一个巫师能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事啊？”常眠垂下袖子，皱起眉来，“顾大人，是很重要很紧急的事情么？”
顾唯眨下眼，心想他可能还没看过自己与舞尔尔成亲之事，便说，“也不是很重要很紧急的事情，现在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便是今晚的苏恙。”
“哦。”
“哦？”顾唯冷声问，“常大人莫不是不想帮我了？所以摆出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来？”
“并不是。”
常眠与顾唯并肩站着，常眠看向天边的三色云，他知道顾唯是在看摆弄盆栽里小松树的舞尔尔。
“总之，今晚我势在必得。”
“顾大人如此相信苏恙？”
“苏恙是刺客家族，也是苏家的人，我相信他就跟相信我自己一样。”
“顾大人也如此相信爱情么？”
“什么？”顾唯瞅他一眼，“常大人的话题转移得如此快，就是不想帮我了吧？”
常眠皮笑肉不笑，“顾大人如此急着跟舞小姐求婚，就是不想成功了吧？”
“成功就在今晚，我求个婚怎么了？”顾唯紧眉思索，片刻后，他问，“常大人，既然你知道了，何不说说这其中的弊害？难道我与尔尔结婚生子，会对我发扬顾家造成影响么？”
常眠笑而不语，他微微上扬的唇角线条分明十分僵硬，等不到他的回答，顾唯正要走。
“婚姻并非易事，女子也可变心。”
顾唯回头，瞧着他，“常大人，我没闻见你身上的酒气，但你为何说些醉话来呢？”
“顾大人慢走。”常眠笑着转过了身去。
两人分道扬镳，风也十分默契，将一个的衣角吹向东边，一个的衣角则是吹向西边。
常眠走上阶梯，停下，侧目，光笼罩他脸，睫毛扑闪金光。
顾唯往舞尔尔那儿走去，他心中的漪澜渐渐平缓，心想，这常眠，果真是对他有意思，之前就听说常眠不近女色，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还好他要求婚与舞尔尔，但愿常眠心中的念头能被打消吧，毕竟他留常眠在身边，还有用呢。
“呵。”常眠轻笑一声后，迈腿走了。
*
是寂静黑夜，顾唯从刑场回来。
顾家的楼，直冲云层，上上下下，灯火通明，今晚是个绝好的日子。
木色长廊被暮色晕染，顾唯站在廊上，合掌，唤出了幻灵。
“顾大人。”幻灵在他身边低下头去。
“常眠人呢？在茶室？”
“常大人在阁楼。”
“阁楼？”顾唯向上看了看，“那他自然是看见我回来了，怎么还不下来？”
“我现在就去唤。”
“快去快去！”顾唯冲她扇了扇手，他望着天边暗色云层，舒心一笑。
常眠在阁楼小憩，幻灵敲门时，他睁开眼，“顾大人所为何事？”
“不知。”
“舞小姐来了么？”
“没来。”
常眠起身，挥手扇回，他拉开门，“带路。”
幻灵将常眠带到了酒室门外，常眠笑道，“顾大人好兴致，怎么不请了舞小姐来共饮？”
“我不能请你？”顾唯抬头，耳根红晕显现。
常眠走到他对面，沿桌盘腿而坐。
“今晚是个好日子，常眠，我终于可以给父亲一个交代了，我这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常眠点头。
顾唯的酒品还算好，他抱着酒壶，自顾自地喝，也不东倒西歪，也不弄乱桌上的下酒菜，他就是，话很多。
“顾大人？”常眠打断他的低喃自语，“顾大人说什么呢？我一个字也没听清。”
“常眠，你没去！”顾唯眼底发出光来，他松了酒壶，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你知道刑场吧？你应该知道，我刚从那儿回来，我记得我喊你去，你说你不去。”
“去刑场，不如在家休息看书。”
“你不去真可惜了！”顾唯完全没听常眠说话，他站起身，再次用手比划，“这儿，是被困住的苏恙，那边，是苏恙全族。”
常眠点头。
“要不是我去了刑场，我都不知道，苏家人能有那么多，之前他们都散落各地，好家伙，等到要死了的时候，才知道自己是苏家的，才开始后悔自己是苏家人。”顾唯仰头大笑了几声，“常眠你知道吗？多少苏恙的族人，都在骂他，可难听了，那苏恙呢。”
顾唯停下，一手撑在桌上，盯着常眠的眼，“常眠，你有没有在听？”
“自然在听，毕竟顾大人如此畅所欲言，还是第一回。”常眠笑了。
“那苏恙，一声不吭，那模样，可别提有多潦倒了，有个叫堇云的，一直在跟苏恙讲话，还一口一个苏主，她被杀头的时候，可凄惨了，小小的姑娘，轻飘飘的头。”顾唯“啧”一声，“最后要被杀头的，是苏暮如，也就是他妈。”
常眠点点头，“正是。”
“他妈跪在黑翼面前，不知说了什么，最后黑翼点头，她便自杀了，那时，那冷冰冰的苏恙，从眼角这儿。”顾唯指着常眠的眼，“就这儿，落下一颗，小小的泪珠来。”
顾唯指着自己的手指头，眯眼笑道，“比这还小呢。”
常眠点头。
“常眠，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
“你摸摸，你感受下。”顾唯推开桌子，坐在常眠的身前，把手递给了他。
常眠问，“你确定？”
顾唯心中警铃大作，“不行！”
“为何？”
“常眠这人本就对我有所企图，我要是让他摸了手，他心中的念头怕是更难消了。”
常眠，“……”
顾唯摇摇脑袋，“好了常眠，我今天喝多了。”他两手撑着膝，眼神渐渐清明，“总之，最后看见苏恙被黑翼带走，我心里无比舒爽，这以后在幻陆，最顶流的刺客家族，可就是我们顾家了。”
“对了常眠，那迷雾区被封锁了，我们顾家还能掌控吗？”
常眠摇头。
“你怎么不说话了？”
“因为存在心里的话，要在心里说。”常眠起身，迈出酒室，顾唯撇过头，看着他的背影。
他慢慢走着，走在廊中，与群星并肩，顾唯站起身来，他肩上的星不见了，应该是被遮住了。
顾唯唤，“常大人？”
常眠脚步不停，他一直走，走过拐角，上了阁楼。
*
迷雾朦胧，静如死梦。
这儿是虚幻之地，用来关押心智混乱，不分是非，嗜好杀人的罪犯。
苏恙便是第一个。
他被丢入这漫无边际的黑，他躺在雾中，眼前不是黑，而是大片鲜血的红。
苏恙如同死尸一样，躺着一动不动，眼前一遍一遍回放着他们被杀时的表情。
他们都在嘶喊，都在大叫，都在哭，都在颤抖，都在害怕，都在恐惧，只有苏暮如，在笑。
苏恙闭上眼，仿佛没了生息。
七日后，苏恙睁眼，他一手撑地，坐了起来。
食指上的指环竟然还在，苏恙冷笑一声，去取，无论如何也取不下来，他想施法砍去，可在这虚幻之地，他无法画成法结。
那些欺骗他的人的名字，苏恙在心里刻了千万遍。
常眠，顾唯。
还有那十五个区的区主，是他们当面制定协议，在苏恙眼前杀了他全族。
还有，沈沐净。
又七日，盘腿而坐的苏恙渴求水，他饿晕在地，不知睡了多久，他醒来，眼前是山石。
他抬头，看见记忆中的莲花山。
小时候，苏暮如带他来过的。
身后很远的地方，还有虚幻之地里的雾气，眼前，这莲花山浮立。
苏恙踏上山石组成的阶梯，一步一步，往上走，这儿应该不会有其他人，苏恙捡起一块碎石，往下砸去，长长久久，那碎石跌入虚幻之中，没有任何回音。
莲花山名字的由来，是这座山看上去像一朵巨大的莲花，老天爷甚至还给这座山雕刻了一些精致的莲花花瓣，这莲栩栩如生。
山上有泉，有果树，苏恙站在树下，拨弄湿透的黑发，他望着虚幻之地的天边，长长久久地冥想。
当他每每意识到他可能一辈子会被困在这儿时，他都会举过碎石，重重地砸向天边。
这儿没有白天黑夜，它永远阴沉着脸。
苏恙靠着树干坐下，每回当他摸过指环，都会想起沈沐净那张冰冷的脸。
“沈沐净，如果我还能出这虚幻之地。”
苏恙看向天边，他将靠着恨意，在这虚幻之地，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