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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群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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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惟墨清楚既然江汀雨选择一声不吭地离开,就一定是有什么事深深刺痛了她,他不会拿电话信息狂轰乱炸她,只是发了条语音给她:【汀雨,告诉我你现在是安全的。】
江汀雨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抱臂坐在机场冰凉的椅子上,仿佛一尊雕像,无声无息。
她感知到了手机的震动,却并不想查看,她突然想起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一个男人坐飞机来到美国,却被告知自己的国家发生政治变动,自己所持证件全部失效,他变成了一个连国籍都没有的机场流浪汉。
江汀雨此时很能感同身受这部电影主人公的心情了,那就是一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深深绝望。
明明昨晚她还觉得自己的幸福是那样地触手可及,但仅仅过了几个小时,她的幸福就被活生生夺走了,并且对方还是一直在他们感情中作梗的Celeste。
是的,昨天那场轰动全国的无人机表白,最终被Celeste认领走了。
几日不见,她已经蹦跶到了国内,签了国内的经纪公司不说,还很轻车熟路地配合国内公司蹭起了现成的热度。
江汀雨当然能看穿这只是一场自导自演的荒唐闹剧,只是Celeste的言之凿凿,以及晒出的和谈惟墨在剑桥时的合照,还是搅乱了她的理智。
她眼前仿佛笼罩着一片浓雾,任凭她如何奋力地去驱赶,依旧消散不去。
问与不问,她相信有了上次的不愉快,谈惟墨都能很好地回答她。
只是,类似于谈惟墨的那种,怕她读了大学就忘了他的不安似乎转移到了她身上。
并不是谈惟墨没有给她足够的安全感,只是她自己陷入了一种纠结之中,她年纪太小,总觉得之后的漫长人生中会有巨变,例如失去他,弄丢他。
如果是在二三十岁遇见谈惟墨,与他相爱,那么江汀雨会完全相信一切都是尘埃落定,余生是他,此生不渝。
而眼前这个十八岁的她,实在是有太多不确定性了。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
江汀雨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巨大的问号,敢问一个问号能拥有幸福吗?
江汀雨头疼极了,她起身走向落地窗,漫无目的地看着一架架客机沐浴着蓬勃的朝阳,或起飞或降落。
手机又连续震动了好几下,江汀雨虽然心灰意冷,但不至于任性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便回了谈惟墨一句:【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别来找我。】
没等他回复,江汀雨就把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
*
不找是不可能的,谈惟墨好奇她是怎样离开的,便调了小区里所有她可能经过地点的监控,最终发现她是凌晨四点下了楼,然后直奔花园。
在那里的秋千上坐了好一会,直至天空泛白,才离开。
谈惟墨看着那个在镜头里越变越小的背影,一阵心疼,那种疼痛很复杂,伴随着心脏的抽痛,呼吸的迟滞,以及许多道不清说不明的痛感,甚至压得他快要站不稳。
他一阵风似地出了保安室,往一个地方赶去。
路上,他才从谈懿梦发来的消息中得知,原来一切的始作俑者是Celeste。
谈惟墨根本没有微博,也懒得去看细节,只吩咐夏然把Celeste以及她背后的公司料理干净。她这样的跳梁小丑无需他亲自出面,要是他真出面回应了,反倒是遂了他们的心愿。
眼前,Celeste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更重要的是另外一个人,他才是最大的隐患。
谈惟墨驱车赶到了一栋私人别墅门口,他站在院门外,一眼就看见了一辆车牌号很是熟悉的黑色路虎。
记得去考场接江汀雨的那几次,总能在后视镜里看到这辆黑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当时有他陪伴左右,黑车并不构成任何威胁。
如今江汀雨不在自己的可控范围内,这让谈惟墨一颗心高高悬起。
毕竟黑车主人的道德感和仇向璇有得一拼,接近于零,不仅容不下亲儿子,还欺骗围困一个女子。
谈惟墨按响门铃,表明身份,语气波澜不惊,对面笑了笑,不言语,很快就请人进去。
陆长廷满脸笑意地迎上前,说:“哎哟,今天是什么风把我们谈董给吹来了?”
谈惟墨面不改色地率先坐下,也学陆长廷,笑着说:“我就是来看看您,没什么事。”
“不敢当不敢当,是我们小陆惹事了?还是我们江医生……还是说我们江医生的女……”陆长廷有点沉不住气,还是忍不住提了江汀雨。
这下,谈惟墨就确信这陆长廷确实在打江汀雨的主意。
他抬眸状似无意地扫了陆长廷几眼,开口道:“陆董在这边养老应该挺惬意的吧,我刚进来发现院子里还挖了锦鲤池,一个个可肥美了……”
明明是拉家常的话,可陆长廷却听出了一身汗,毕竟以他现在的处境,完全无法和谈惟墨抗衡,除非他抓住了他的软肋江汀雨。
莫非谈惟墨亲自上门就是怀疑自己对江汀雨干了什么?陆长廷想及此,突然镇定了不少。
他认为不如就趁这次顺水推舟一下,狠狠表明自己的决心,撇清自己的嫌疑,那么下次再动手就不会再被怀疑了。
便颇为感慨地回:“是啊,比打理集团舒服多了,所以……”陆长廷露出中年人那种沧桑和蔼的神情,望向谈惟墨,接着说:“我不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去碰不该碰的事情,怎么说呢,我现在和谈董那可是亲上加亲啊,昨晚那表白我可是……”
“亲上加亲谈不上,陆董怎么上赶着要给人当爹啊,不过光嘴上说还不行,我想我派几个人过来帮忙喂锦鲤应该不过分吧?”谈惟墨淡然地“胡言乱语”,同时观察着陆长廷的表情变化。
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常。
陆长廷赶紧接话:“是是是,我估计没那份殊荣,至于谈董要派人过来帮忙,我一百个欢迎……”
谈惟墨办完正事很快离开,而帮忙的人后脚就立马过来了,其实就是来监视陆长廷的,谈惟墨得确保江汀雨今后百分百的安全。
想到既然Celeste和陆长廷都被控制住了,那么顺带加上一个仇向璇也不为过,谈惟墨便把这件事交给了商尔,很快就有了回复,仇向璇在国内已经连立锥之地都没有了,已经往韩国发展了。
“查查是谁介绍她去的韩国?”谈惟墨觉得仇向璇的走向有点奇怪,毕竟她虽然没戏拍没通告接,但手里的积蓄应该够她享乐了,不至于剑走偏锋去往毫无涉足的韩国娱乐圈。
事出反常必有妖,常言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的牵线人是谁,简直呼之欲出。
谈惟墨把车停在了路边,整个人脱力一般靠向椅背,他庆幸自己第一步就察觉到了陆长廷这一不稳定因子,并将其控制住,不然江汀雨……
可是她依旧不愿回应他的电话或信息,没有她的陪伴,谈惟墨恍然间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是那么地黯淡无光,毫无意义。
不远处的蓝天,一架飞机掠过,谈惟墨一下子就从沉沦中惊醒,他想他应该知道江汀雨在哪里了。
*
机场渐渐热闹起来,和江汀雨的低落格格不入。
她在手机上查了一下,八点有一班直达伦敦的飞机,虽然价格有点贵,但只要能带她逃离,也就无所谓了。
她没有行李要托运,签证也没问题,所以很快就过了安检,到了指定的登机口。
然而,在那里碰到了谈懿梦,还有她的父母。
想来是谈懿梦回来替她老爸过生日,结束后准备返程。
江汀雨觉得此时此刻根本不适合打招呼,转身就想走,却直接被谈懿梦大剌剌地喊住:“江汀雨!”
她身形一顿,迟疑几秒,还是决定抬头面对。
其实,她的抗拒来自于在谈惟墨的叙述中,对他大哥所形成的一种无形的不快。
哪知,刚挪过去,率先开口的不是谈懿梦,而是谈惟墨的大哥谈皆文。
他虽然国内国外管理着好几家画廊,但身上并没有那种在艺术里浸淫许久的高雅气质,而是阳春白雪,下里巴人杂糅在一起的豪迈。
谈皆文比谈惟墨年纪大,但却不像他一样西装革履,严肃禁欲,而是穿着一身的山本耀司,休闲松垮但也有一种压人的气势。
他开口就说:“小江,关于微博上的事,你们两个无需操心,我来处理。”
江汀雨有些不可思议,毕竟她清楚记得前几天他还在录音里称自己为小狐狸精。现在就成小江了?
“好,那就麻烦您,但是我和谈惟墨之间还希望您不要干涉。”江汀雨不想采用什么迂回战术,直接表明了态度。
“放心,小梦什么都和我说了,我不会插手,只不过是气不过罢了,前面有一个前有仇向璇连吃带拿,白眼狼一个,今天又蹦出来一个洋鬼子在这里沾亲带故的,我弟弟可不是这么被糊弄的!”谈皆文声音有些大,一旁的尤佳佩毫不犹豫地就抬手猛拍了他一下,示意他注意影响。
而谈懿梦就更直接了,“爸,你忘记小叔叔上回怎么你了吗?说话要注意哦。”
她说完,还向江汀雨眨眨眼,暗示她放心,自己父亲不会再出言不逊。
接着,谈懿梦就和尤佳佩去了VIP室,把空间留给他们。
如此江汀雨算是明白了谈皆文对自己态度转变的原因了,一方面自然是靠谈懿梦的解释,另一方面应该是靠着仇向璇和Celeste的衬托,反而显得她是人畜无害的一方了。
当然更是因为他姓谈,自然不能容忍外人的一再冒犯。
看来他对自己的好言相向,也不全是因为心疼自己的弟弟,这让江汀雨有些失望。
只是她目前有资格插手他们兄弟之间吗?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江汀雨开口道:“我马上要登机了,就先……”
就这样突然和他的家人见面,实在是难以适应,且谈惟墨也不在场,江汀雨觉得没必要继续强颜欢笑。
可接下来谈皆文却拉住她,和她语重心长起来:“不过小江……你今天是不是有些任性了?一个人跑出来,该让惟墨多担心啊……”
这话既像关心又像拷问,江汀雨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她确实任性,但又不是单纯的任性,她只是被厚重莫名的情绪压制着,无处宣泄,只能用盲目的奔波来麻痹自己。
见江汀雨不说话,谈皆文继续说:“谈惟墨对你怎么样,你可能身在其中没有感觉,但是我们看得很清楚,昨天那场表白,和家里闹翻,吞下陆氏,甚至是搞什么奖学金,送饭,赖在伦敦几个月不回来,哪个不是为了你?”
这番话颇有要给江汀雨扣个红颜祸水的帽子,她开口辩解:“他是成年人,做什么都有自己的考量,别怪在我身上。”
“好,算我说错了,但是你得明白他有时候就是个大傻子,只知道付出,你默默走了,他得自责好久……你就不心疼?”谈皆文说着突然也愣住了,他这才发觉自己也是另一个“江汀雨”,也做过同样伤害谈惟墨的事,只是久而久之习惯了,反而乐于利用他的弱点来为自己谋利。
“我心疼,可是……”江汀雨被打动,眼睛染上一层水色。
“那就好,剩下的话你可以当面对他说,总之,不要离家出走,他是你男朋友,不是你的老父亲,没理由忍受你的叛逆。”谈皆文说着眼睛已经看向向这边走来的谈懿梦,江汀雨趁机说:“那谈大哥就错了,一个好的男朋友应该兼具爱人,父亲,朋友,老师等多种特质。”
“你这不就是照着谈惟墨说的吗?”
“是啊,我喜欢他嘛。眼里只有他。”江汀雨平静地说着,谈皆文却受不住了,只说:“你关注一下我画廊的微博,看我怎么收拾Celeste吧,走了。”
说完,他就和谈懿梦走了。
走出不远,谈懿梦扭头冲江汀雨指了指一个方向。
江汀雨会意,其实能和谈大哥聊那么久就是在拖延时间,以谈懿梦的性子不通风报信是绝无可能的。
江汀雨把机票改签到晚上,随之往那个方向走去。